岑想薔把老人家照顧得很好。

    在住進那棟半山腰的大別墅之后，岑想薔像完成工作一樣記錄老人的飲食起居，了解老人的生平，把奶奶照顧得很好。

    她們逐漸誕生了類似于母女一樣的情感，岑想薔的母親有自己的生活。

    她容貌艷麗、玩世不恭，和戲劇演員糾纏了幾年之后轉頭包養了一個男大學生。

    岑想薔有時會在花邊新聞里看到自己母親的身影，除此之外她們的交往并不算多。

    為數不多的新聞里母親打電話問岑想薔在哪里上大學，說從國外玩了一圈回到了本市，如果可以的話見見岑想薔給她買兩件衣服。

    岑想薔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很早就畢業了。”

    電話那邊“哦”了一聲，母女兩人沉默以對，最后岑想薔先掛了電話。

    岑想薔和母親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冷漠、陌生、古怪。

    相比起來反而和奶奶的相處要好得多。

    既然有了母女親情，兩個人之間就不會再發展成為戀人或者其他什么和性相關的關系。

    奶奶是個喜歡清靜的人，但是有了岑想薔之后經常在家中舉辦一些小型的私人聚會，邀請一兩個過去的朋友來到家里，岑想薔作為陪同。

    其實兩個人心里都心知肚明，這就是在給岑想薔擴充人脈。

    岑想薔也很爭氣地努力去抓每一次機會，但是有一天在宴會結束之后她一個人在陽臺坐了很久。

    奶奶手里端了一杯中藥，伴著即將墜落的夕陽踱步來到岑想薔的身旁。

    岑想薔的手機屏幕明明滅滅，不知道在看什么，在璀璨的夕陽余暉下手機屏幕發出的那點亮光徹底被遮蓋。

    “想想啊，在干什么。”老人問。

    “沒什么，奶奶，就是莫名興致不高，想在這里看看落日。”岑想薔回答。

    老人哼哼一笑，讓管家把中午沒有寫完的筆記拿過來，戴上眼鏡繼續看書。

    “奶奶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會算命。”

    岑想薔這才被吸引出了一些性質。

    “沒有，相處這么久竟然還不知道奶奶掌握這項技能。”

    “所以我們想想現在要試試嗎？”書頁輕翻，遠處吹來清風，帶著山間綠草的青草味道，令人心曠神怡。

    岑想薔對于落日美景以及五感察覺到的一切都感到震撼，在這里待久了她越發明白為什么達官貴人要不惜代價在這里建立人類居住地。

    在遠處鳥兒發出落日來臨后的第一聲鳴叫之后，岑想薔回答：“想。”

    攥在手里的手機被點開，岑想薔驚訝抬頭，老人點了點手機屏幕里那張笑靨如花的面龐。

    微笑地看向岑想薔：“你在想她，對不對。如果問原因，那是因為今天應該是你們的什么紀念日，或者是她的生日。

    奶奶沒猜錯的話，來幫我讀一下這一頁的詩吧！”

    岑想薔接過，原來是冰心的詩集。

    岑想薔開口讀，清脆的聲音伴著漸漸沉沒的太陽落在綠蔭環繞的山中，旁邊是慈愛的、真正的母親。

    一

    春水

    又是一年了

    還這般的微微吹動

    可以再照一個影兒么

    我的朋友!

    我從來未曾留下一個影子

    不但對你是如此

    二

    四時緩緩的過去——

    百花互相耳語說

    我們都只是弱者!

    甜香的夢

    輪流著做罷

    憔悴的杯

    也輪流著飲罷

    上帝原是這樣安排的呵!

    三

    青年人!

    你不能像風般飛揚

    便應當像山般靜止

    浮云似的

    無力的生涯

    只做了詩人的資料呵!

    四

    蘆獲

    只伴著這黃波浪么

    趁風兒吹到江南去罷!

    五

    一道小河

    平平蕩蕩的流將下去

    只經過平沙萬里——

    自由的

    沉寂的

    他沒有快樂的聲音

    一道小河

    曲曲折折的流將下去

    只經過高山深谷——

    險阻的

    挫折的

    他也沒有快樂的聲音

    我的朋友!

    感謝你解答了

    我久悶的問題

    平蕩而曲折的水流里

    青年的快樂

    在其中蕩漾著了!

    六

    詩人!

    不要委屈了自然罷

    美的圖畫

    妥砍談的描呵!

    七

    一步一步的扶走——

    半隱的青紫的山峰

    怎的這般高遠呢

    八

    月呵!

    什么做成了你的尊嚴呢

    深遠的天空里

    只有你獨往獨來了

    岑想薔的聲音慢慢低了，最后趨于虛無，全然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色中。

    原來天黑和天亮都只需要一瞬間……岑想薔頓頓地想。

    奶奶從岑想薔的手中抽出那本詩集，留下她一個人、一盞燈、一同守在陽臺發呆。

    離開之前，她說：“想她的話，就去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