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土豆?……那雞蛋……?”烤土豆也挺好吃,可是跟雞蛋比起來就差的遠了,譚敘不能理解他姐的口味。 “你還吃得下嗎?要是能吃就再吃一個,剩下的留著你明早上吃。” “媽、媽說了,咱倆一人三個,我不能吃你的。”雞蛋雖然香,可是老媽的規矩不能破,否則就得挨揍。饞蟲雖然厲害,但是竹筍炒rou更不好消化。 “是我給你的,你有啥不能吃的?再說了,我不愿意吃,放著也是放著。別尋思了,再吃一個,然后麻溜地睡覺。” “嗯、那我可吃了啊……姐你真好。” 冰天雪地、月黑風高,就在譚家姐弟倆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譚守林和王佩這對夫妻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寒夜中的雪地里跋涉著。 此時東北的室外溫度零下三十度還不止,譚守林手中握著一個手電筒,沉默地走在王佩的前方。 筆直的光柱里,呼嘯的北風裹夾著數不清的雪沫子從前面往他們的身上拍打,厚重棉衣包裹下的身體也忍不住陣陣顫栗。 走出家門,夫妻倆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心中是對家中年幼兒女的無盡擔憂。 自從出了家門,王佩的心就開始提著,別看最后拿主意的是她,可心里對一雙小兒女的擔心那也是真的。 孩子會不會起夜的時候不穿棉襖凍感冒了?會不會不聽話跑去倒熱水被熱水瓶給燙著了?會不會被外面的風聲嚇得抱頭痛哭?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自從她王佩嫁給譚守林,哪一天不是算計著過日子,飯無好飯衣沒好衣也就罷了,卻還要受他們老譚家這種氣。 王佩思到傷心處,眼淚又撲簌簌的順著臉頰往下淌,心里真是把老譚家的那些人恨上了。 十里地,夫妻倆整整走了四個小時才到了譚笑五姨王芳家所在的長榮四隊,這要是在白天,頂多也就是兩個小時。 長榮四隊,不僅是王佩五姐王芳家住的地方也還是王佩的娘家屯,晚上十一二點,整個屯子里不見一點燈火,譚守林手電筒發出的耀眼光亮在屯子西頭就招來了家家戶戶院內的狗吠。 一路狗叫一路往里走,等倆人到了王芳家的大門前的時候,王芳丈夫于壽貴早已經披著棉襖踢啦著鞋站在院子里了,見到滿身滿臉幾乎成了雪人的夫妻倆,心里咯噔一下子,顧不上黑天不黑天的,扯著脖子往屋里喊自己媳婦趕緊起來。 “老妹兒你咋這時候來了呢?家里出啥事了咋的?”王芳從被窩里鉆出來,一身打著補丁的線衣線褲外面只來得及匆忙套上一件于壽貴的棉大衣。用笤埽前前后后地給她最小的meimei清掃身上的雪花,神色焦急。 其實剛才屯子里狗開始叫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現在是農閑季節,是家家戶戶余糧最為富余的時候,也是一年中強盜小偷最為猖獗的時期。 于壽貴作為長榮四隊的隊長,警惕性和責任都比旁人要大,所以剛才才早早就在院子里守著了,而王芳雖然沒有起來,心里也是既擔心丈夫的安危又惦記倉庫里的糧食。 哪成想小偷沒抓找,等來的卻是自己這個最小的meimei,而meimei那雙紅腫的幾乎只剩一道縫隙的眼睛則讓她憂心不已。 “王芳,你快點去倒兩杯熱水,讓守林他們兩口子趕緊喝一口,看這一身子冷氣,腿腳都凍麻爪了吧?守林,你跟我過來,我幫你把后身上的雪掃掃,這家伙兒一會兒就得濕透了不可。” 于壽貴跟譚守林前腳去了外屋,后腳王芳把一杯熱水放到王佩的手中,瞅瞅外屋、壓低聲音快速地問道:“老妹兒,你是不是跟譚守林吵架了?你倆咋這么晚過來了呢?孩子呢?放誰家了呀?到底出啥事呀?” 六個姐妹中,王芳的性子雖然算不上最軟,可也絕對沒有王佩和王艷性子急,能讓一個這么和軟的人像連珠炮似的問話,可見心里是真的急了。 “五姐、倆孩子在家呢。譚守林他們那一家子黑了心的玩意兒逼著我們替他們還欠大隊的債,要是不還他媽就要去隊里告他不孝,我這不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嗎,才連夜帶他過來躲一躲。” “還錢?多少錢啊?” “六百多呢。” “啥玩意兒?六百多!他們家咋欠這些錢啊?” 能逼得小妹連夜拋下兒女跑過來,王芳就知道這饑荒不是一筆小數目,可是她萬萬想不到竟然要六百塊,要知道今年小妹為了還分家時老譚太太分給他們的九百塊錢債務剛把高利貸還完,現在又來了個六百塊錢,王芳想不吃驚都難。 譚笑剛出生沒多久,王佩的爹媽就相繼去世,六個jiejie一個兄弟里面,五姐王芳是對自己最好的人,可是再好,人家也有自己的家,六百塊錢不是一個小數目,王芳要是以為自己是過來向她借錢就糟了。 王佩強忍著內心的難過把事情的前后向王芳陳述一遍,包括她只是跟譚守林說讓他過來躲一躲,并沒有告訴他要逼著譚守木替他們還錢的打算。 正文 第20章深夜談話 “行,你就放心讓譚守林待在這兒吧,你們隊里的人再怎么的也不能找到我這里來,就是找過來了咱們也不怕,咱家兄弟姐妹多,隨便躲哪兒他們也找不著。 你說的這事兒我讓你姐夫明天跑一趟縣城,做做樣子,你明早就回去,找上譚守木跟他說清楚,看他怎么辦。 唉!你說這老譚太太咋是這樣的人呢?看著挺好的一家,內里怎么就能糟成這樣呢? 好歹也是個當過老師的人,說話辦事就是不一碗水端平也不能差的太多不是,都是自己肚子里掉出來的rou,怎么能偏心成這樣呢?連我們家庭婦女都不如。 還有譚守木和譚守森那倆個玩意兒,人前穿的溜光水滑的、說話也像模像樣,誰能想到辦起事來這么不講究呢? 要是早知道他們家爛成這樣,怎么的也不能讓爹把你嫁給譚守林。” 六百塊錢的確不是一個小數目,自家在長榮四隊是數得上的人家,想要一次性就拿出六百塊都辦不到,meimei家本來條件就差,要是真讓她還了這個錢,那日子還能過得下去了嗎? 眼瞅著兩個孩子漸漸大了,吃的穿的用的什么地方不花錢?一年到頭的收入又都是有數的,王芳性子軟脾氣也好,王芳可不是那種喜歡在背后講究人的人,她這次能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真的氣的夠嗆。 “他們老譚家就沒有一個好人,連大人帶孩子,除了我們家這幾個,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好東西……”王佩提起那些人,恨得牙根都癢癢。 且不說屋里的姐妹倆怎么互相傾訴,外屋地上的譚守林和于壽貴坐在兩個小板凳上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自家種的旱煙。 煙霧繚繞中,平時基本上不抽煙的譚守林被嗆得連連咳嗽,斷斷續續把事情大概給于壽貴講了一下,不過他只知道王佩是讓自己過來躲一躲,對于他媳婦另外想讓他大哥譚守木頂債的事情是不知情的。 “守林,不是我這個當姐夫的偏心王佩,你媽這件事做的真是不咋地道,別的咱先不說,就說你大哥和三弟吧,那可都是吃公糧的人,一天到頭不沾風不落雨干干凈凈就能把錢掙到手,像他們這樣的人,整個長榮鄉,能找出來幾個? 你再看看你風里來雨里去、摸爬滾打刨土坷垃掙得這點錢可是不容易啊,你媽一次性讓你們還六百塊,別說是你家那個條件,就是換成我家,翻個頂朝天想要一次性湊出來也難。 王佩在家里的時候最小,別說她jiejie就是我們這些當姐夫的都是寵著她的,你看看她到了你家,過的這是啥日子? 窮啊苦啊的,她有沒有嫌棄過你?是不是都跟你熬過去了?你看看她這幾年瘦的,也就是有那副身板子在那撐著,要不然早就倒下了。 你孝順沒有錯,可是再孝順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是?以前你家那些糟心的事咱們就不說了,反正也過去了。 可是這一次,你真的不能再把這債自己攬下,否則以王佩那個脾氣,不跟你打掉腦袋也得把自己的身子弄出個好歹來,到時候你這家不是家的,你那倆孩子你媽能管不? 既然來了,就安生地在我這待幾天吧,好好尋思尋思,想一想以后的日子可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