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畢業好,畢業好,早點回來掙工分。你們快回去吧,這車慢,你們先走吧。” “嗯,我們先走了。”許平安說著腳上發力把輪子蹬的飛快,很快超過牛車跑遠了。 等自行車跑遠,牛車上的一個老人才收回目光,那老人頭發花白,看著已經年過花甲,身上的衣服有些臟兮兮的似乎很久沒換了,但氣勢絲毫不減,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首長,”旁邊一個坐姿端正,一看就知道當過兵的男人看首長一直盯著那兩個過去的人疑惑的問。 “沒事。”老人,也就是沈建江搖搖頭,剛才他看見那個男孩長得好像他大兒子,不過也許是眼花了也說不定,畢竟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看看在旁邊半躺著的沈衛國,眼里閃過一絲心疼。 劉鋼也擔憂的看著沈衛國小聲的說:“首長,我看這個許隊長人還不錯,咱們待會跟他說說吧,衛國不能再這么燒下去了。” 沈建江點點頭,伸手探了探沈衛國的額頭,還是很燙。 牛車又晃晃悠悠的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到了。這兩年雖然外面風風雨雨,但前進生產隊整個隊里幾乎都是許姓人,少有的幾個外姓的也是逃難過來的,連一個解放前略微富裕的都沒有,所以也沒有人被定為富農,連中農都沒有,都是貧農。 再加上油廠這幾年效益好,種的黃豆比以前種的地瓜值錢多了,整個隊不像外面那么頹唐,反而有股欣欣向榮的勁兒。 “隊長,這些是什么人啊?” 現在正是收小麥的時候,中午隊員們都在加班加點的干,很少回家,飯也是讓家里人送過來。所以許有根帶著一車人一回來就被所有人看見了。 “等下午下工再說,別圍著堵著了,沒事干都去干活去。”許有根攆人,這正中午的趕了這么久的車他也是又累又渴,哪有閑功夫在這跟他們說話。 把牛車趕到自己家門口,許有根讓他們下來,縣里的人說要讓他們在艱苦的環境里再教育,住就住牛棚,但他們隊的牛棚就在他家里,總不能讓他們住在這里吧。 是這樣的,五幾年的時候不是編生產隊嘛,所有的東西家禽家畜都收歸隊里了,當時全村就他家還有那個許二餅家有牛。 說是收歸隊里了,但還是放在自己家養,要下地的時候再拉出來,平時趕牛車去縣里也不再收錢了,當時他這個村長的積威還在,也沒人跑到他家說為什么不把牛拉出來。 牛還在自己家養,每天家里的孩子放牛算五個工分,這算是他這個隊長利用權力給自己家謀得一點點福利了,畢竟放牛這個事這么輕松,拉出去再牽回來,五個工分跟白得的似的。 他也沒光給自己家這樣,另一家有牛的許二餅家也是如此。 后來過了幾年兩頭牛都老死了,許二餅家的牛死了就死了,他家的就把牛賣出去又牽了小牛回來,也就是說整個前進生產隊現在只有這一頭牛。 這頭牛自然還是養在自己家,有現成的牛棚嘛! 現在問題來了,沒有牛棚給這些人住,那他們住哪呢。 許有根肚子餓的咕咕響,也顧不得想這個問題了。 “你們,”許有根看著眼前的這七個人,五個都是老頭老太太,兩個年輕的一個好像還站都站不穩,只有另一個站的直板板的扶著那個站不穩的人。 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今天肯定是連飯都沒吃過,說不定昨天也沒吃過,讓他們站在這等自己吃完好像有點太那個了,可是難道讓他們在自己家吃?現在雖然日子好過點了,但家里人多孩子多,也是緊巴巴的,七個人得吃多少東西啊。 許有根皺著眉,說:“你們,先進來吧。” 說著把牛車趕進院子,他老伴丁翠芬聽見聲音也出來,結果一出來就看見自己男人帶回來這么多人,而且看上去都很狼狽,很不體面。 “那些是誰啊?”丁翠芬斜了一眼那邊站著的人。 許有根一邊把牛車卸下把牛趕進牛棚一邊說:“是一些壞分子,縣里的人讓他們在我們隊再教育,讓我帶回來的。” “那你把他們帶進來干嘛,還能住咱家啊,想都別想,我可不同意我跟你說。”丁翠芬也知道壞分子是什么人,都是要挨批//斗的,怎么帶回自己家了啊。 “你看你急的,我能讓他們住咱家嗎,那不是剛回來嘛,去給我弄點飯,中午還沒吃呢。” 中午沒吃完的飯本來就擺在堂屋中間的桌子上,丁翠芬給他乘了碗湯,看了看外面的人說:“你快吃,吃完趕緊把人都帶走。” “他們也都一兩天沒吃了。”許有根說。 “還想吃咱家的呀。”自從知道他們這些人是壞分子,丁翠芬就沒壓著聲音說話,這句話的口氣不太好,外面的人都聽見了,幾個人有點不安,面上有些惶恐。 丁翠芬看見他們這樣,也有點不忍心了,她雖然有點摳門有點計較,但這年頭哪個農村婦女不是這樣呢,有錢如許奶奶還計較家里的母雞每天生幾個蛋呢,到底不是壞心眼的人。 拿著裝著三個半白面饃饃的小筐,丁翠芬心里還在rou疼,平時家里根本不吃純白面的,還是這幾天收小麥累的很,她做了白面饃饃想給家里人吃點好的,便宜這些人了。 “給,一人半個,多了沒有,那邊桶里是井里打的水,你們渴了可以喝那里的。”丁翠芬把筐子遞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里寫的小學初中高中分別是五年兩年三年,跟現在的六三三是不一樣的,不是寫錯了~ 第41章 吃完飯許有根還沒想好把他們安排住在哪里, 隊里的豬圈里也養了好幾頭豬呢,而且住在那也太埋汰人了。 丁翠芬倒是有個主意:“原來許強家的那個平安住的那地方不是剛好合適嘛。” “那里,還能住人嗎,都多少年了,破的都不像樣了。”許有根知道她說的是哪, 許平安五幾年就搬走了, 房子也塌了,都這么多年了。 “那你說住哪。”丁翠芬看他不同意有點不高興。 “不是說讓他們來改造教育的嘛,比住牛棚好吧。” “那可不一定。”許有根不以為然,他家牛棚可比那個地方好多了。 “那哪還有空地方給他們住啊。”丁翠芬抱怨,其實有一個地方,但兩人都沒提,就是原來吃大鍋飯時候的食堂,現在又改為倉庫了。但當然不可能讓他們住在倉庫那么好的地方啦, 麥子收完還要放進去呢。 “算了,就讓他們住在那邊吧,大不了待會找幾個人去拾掇拾掇,給收拾的能住人。”許有根下了決定。 丁翠芬也沒說什么, 看這幾人估計也沒力氣自己修整屋子。 吃完飯, 許有根把他們帶去許平安原來的茅草房那里,走之前沈建江低聲問:“隊長,我兒子他發燒燒得厲害,你這里有沒有退燒藥?” 沈建江說這話有些不好意思,這個隊長對他們態度算是好的了, 他身上現在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還找人家要藥。 “我家沒有藥,”許有根早就看出那個年輕人好像病得不輕了,對他要藥的請求也不驚訝,只是他家確實沒藥。 “待會我去別人家問問,你們現在先跟我走,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雖然這些是壞分子,但也不能死了,像這樣的情況許有根覺得還是給找找藥吧。 他打算去許強家問問,他經常在外面跑,家里說不定備著藥呢。 許有根一路把人帶到地方,看到面前倒塌破舊的墻壁,還有沒過大腿的草叢,哪怕是一路上經受了太多的幾個人還是呆住了,難道以后要住在這里? 許有根也有點驚訝,他印象中這里還好吧,怎么成這樣了。其實這是因為上次他來這里還是冬天,野草都枯萎了,現在正是夏天草葉茂密的時候,可不就顯得房子跟埋在草窩里似的。 “你們在這等一下。”許有根丟下一句話就走了,來到如意家。 “平安,如意,在家嗎?”許有根拍門。 “在呢。”許平安出來開的門,許奶奶和陳容容去上工了,家里就許平安他們三個,許吉祥也放假了。 “隊長,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大事,對了,你原來住的那個屋子不要了吧,我看都沒法住了,能不能安排幾個人住進去。” 許有根到現在才想起那房子還是有主的呢,雖然許平安好多年不在那住了,但那也是他的房子,他養母留給他的。 “那房子沒法住人了吧?”許平安有些驚奇,那么破沒法住了吧。 “沒關系,那都是城里的壞分子下放到這里的,有地方呆就行了。” “那讓他們住吧,反正我也用不著了,要不要我去收拾收拾?” “不用,讓他們自己收拾,你把你家割草的刀拿來,還有沒有鏟子,木的也行,讓他們自己先把草都給清掉,等下工了我再找幾個人給看看怎么搞。” 雖然飯分開吃了,但農具什么的還是在一起的,隊員上工之前領,所以各家是沒有鋤頭鐮刀這些東西的。 “哦,我去找找。” 許平安找了原來砍豬草的刀,兩把木鏟子和一把鐵鏟子過來。 “就找到這些。” “這些就夠了,”許有根接過。 臨走前許有根又想起回頭問了一句:“對了,你家有沒有管發燒的藥?” “退燒藥,有啊,我去拿,要幾粒?” “一粒就夠了,也是那幾個人中的一個要用的,我看病的還怪厲害。” 許平安回屋拿出一粒發燒藥,這時候的發燒藥是一個大白片,可以掰成好幾小塊,可能是因為華國人剛剛接觸西藥的緣故,效果特別好,不過在后世這種藥就成為豬啊牛啊這些家禽的退燒藥了,人很少吃了。 許有根拿著藥又交代了他一句:“告訴你奶,別跟那些人接觸,那些都是壞分子,記住了啊。” “哎,記住了,等奶回來我跟他說。” 幾個原本坐著的人看許有根帶著幾把工具回來了,連忙站起來。許有根把手上的東西分給他們,說:“你們先把這里的草清理清理,房子能收拾的也盡量收拾,等咱們隊的人下工我找幾個人過來把屋頂給搭起來。” 這房子的土墻還在,就是上面的茅草搭的頂塌了。 然后他又把發燒藥遞給沈建江:“給,快讓他吃了吧,免得再出什么事。” “隊長,多謝了。”沈建江拿著藥高興的說,這片退燒藥現在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許有根擺擺手不多言,已經開始干活的幾個人說:“你們就在這收拾吧,我還有事。”說完,他就轉身走了。 如意是下午給許奶奶他們送綠豆湯的時候才發現對面許平安原來的家有人在收拾,她也沒在意,走在路上的時候才想起,這應該就是許平安的爺爺過來了吧。 其實以前她一直沒搞明白他爺爺好端端的怎么到了這里來吃苦,不是說以前是個將軍嗎,如意對歷史真的不了解,也就是這一兩年她才知道原來歷史上還有這么一段特殊的時期。 如意打定主意不插手,反正許平安的爺爺好象看到許平安第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孫子了,不用自己管他們也能相認。 傍晚下工,趁著大家都來交鐮刀,許有根通知了所有人來隊里的這幾個人的事。 “這些人就是壞分子啊,我中午看不都是老頭老太太嗎?” “人壞又不分年紀,有的人越老越壞。” “怎么領來咱們隊里啦,再干什么壞事就麻煩了。” “好了,”許有根站在前面大聲說,“也不是我想領過來的,其他隊都去了人,這是強制要求的,這些人也跟著隊里的人一塊干活,只用分他們點口糧就行了,不用多分糧食。” “那幾個老頭還能干多少活啊,口糧都不一定能掙到呢。”許有根這么一說,大家伙又抱怨了,搞得好象只分他們點口糧隊里就多占好大便宜似的,也不看看他們那身板能干多少活。 “也有兩個年輕的呢,行了,就通知你們一聲,你們記住了,別跟那些壞分子打交道聽到沒有,縣里面還說要來檢查呢,要是看到誰跟他們說話說不定也定成壞分子了。” 許有根又囑咐一遍,這也是縣里面的人跟他說的話,他們隊現在還沒有被定為什么壞分子和成分不好的人,他可不希望再出岔子。這一個隊都是親戚連親戚的,要是出了一個壞分子之類的,豈不是還要批//斗。 說完事他又叫了幾個人去把房子修修,那房子原本也只有兩間,一間是住人的,另一件原來有個灶臺。也不可能給他們大修,搭個屋頂就成了,里面還有一張床,這么多年在那種環境下也腐爛的差不多了。 許有根給他們留了一個瓦罐留做飯吃,又給了一小袋糧食,就讓他們在這里安家了。 如意知道這幾個人里有許平安的爺爺,所以一直關注著他們,覺著他們住的環境還真是非常艱苦了。可惜他爺爺還沒跟許平安見面沒認親,自己家也不能幫助他。 “衛國,起來喝一點熱的。” 沈建江手里拿著一個爛了半邊的破碗,里面裝著剛燒開的熱湯,扶起沈衛國,往他嘴里送。 這破碗還是幾年前許平安留下的,房子塌了以后他把家里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兩個碗爛了就不要了,過了這么多年居然又被扒出來使了。 沈衛國吃了退燒藥后就一直在昏睡,這會沈建江把他叫起來讓他吃點東西。劉鋼抱著一大堆干草進來,這是晚上睡覺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