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陳容容答應了一聲，就把她媽的手拿開，沒費多大力氣，老太太現在手上也沒勁。

    陳容容去灶房，許平安見了也跟上去幫忙燒火，地瓜生吃特別燒心，能吃熟的還是燒熟了比較好。陳容容拿了兩個大地瓜，后來想想又拿了兩個小的。

    這地瓜還是如意從山上拿回來的呢，他們自己去年種的地瓜早就吃光了，就是沒吃光也不可能放到現在早就爛了除非曬成地瓜干。如意帶回來的地瓜卻又大又好，他們都覺得估計是因為山上曬不到太陽的原因。

    堂屋，幾個人坐在那說話，要是平時鄭老太和許奶奶肯定要聊聊今年的天氣，地里的收成，家里的情況等等，今天卻統統都省了，鄭老太感覺自己已經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許強和陳喜亮也在說話，主要是許強問了，陳喜亮就回答了，

    “家里攢的一點糧食都被搜糧隊搜走了，什么都沒有了，隊里也沒有糧食了，都交公糧了，食堂整天就喝草根湯，就想來這邊山上看能不能挖點野菜什么的。”

    “你們隊這是發射了糧食衛星吧？”許強問道，其實也就是這么一問，答案他早就知道。許有根就盯著那些發射衛星的生產隊，每發射一顆就把他叫過去商量討論，雖然都是什么也沒商量出來，至少縣里哪個生產隊發射了衛星他還是清楚的。

    “嗯，我們隊發射了一顆畝產五千斤的衛星，還有專門的領導過來表揚了呢。”陳喜亮至今說起這個還有一些微微的自豪，當初的激動縣里的表揚，還有滿心的自豪。只是自己隊現在吃不上糧食也是因為這個，這讓他心情復雜，自己都搞不清楚心里到底有沒有后悔。

    許強也沒有就此說什么，雖然他覺得放衛星這事比較扯，純粹自欺欺人，但他也知道現在有很多生產隊哪怕吃不上飯也為這個自豪呢。

    因此許強只是接著上山的事說道：“后面的這座山，別的不說就是野菜多，前面幾個生產隊的人都天天過來挖呢，明天讓兩個孩子帶你一起過去。”

    “小舅舅，明天我帶你去找，能找到好多呢。”如意在一旁說道。上次這個小舅舅還把她舉起來逗她玩，這次感覺他說話都沒力氣，肯定是餓的。

    “那些謝謝如意了。”陳喜亮朝如意笑笑。

    幾人正說著話，陳容容就把裝著地瓜的盆端了過來。

    “吃，先吃完，吃完再說。”許奶奶招呼。

    鄭老太很想矜持一點，吃的別那么快，只是地瓜吃到嘴里就完全不由自己了。兩個人一陣狼吞虎咽連地瓜湯都喝得一干二凈，吃完連力氣都恢復了兩分，兩人也識趣的沒有多問糧食不是都收上去了，糧食從哪來的這個問題。

    這已經比平時睡覺的時間晚了，許奶奶讓如意和許平安去睡了，其他人安排安排也睡下了，因為家里只有三間房是睡人的，其他房一時也收拾不出來。只能許奶奶鄭老太和陳容容睡一個屋，許強和陳喜亮睡一個屋，如意那屋床不大，也睡不下一個大人。

    陳容容有好多話想跟自己媽說，問問家里的情況，問問爸身體怎么樣，只是現在娘倆沒有單獨的空間，只能等明天再問了。

    第二天一早，除了小吉祥，大家都早早的起床了，鄭老太和陳喜亮是不能到食堂吃的，只能在家煮了兩個地瓜，

    鄭老太有些不安，來了沒多久就吃這么多糧食了。

    吃完飯，鄭老太和陳喜亮就跟著如意去挖野菜了，如意專門帶他們去了自己昨天偷偷種好的地方，果然那里長著一片野菜。

    昨天如意剛剛種出來的時候還很嫩，經過一晚上的高溫無水現在已經蔫蔫的了，不過這已經令鄭老太兩人驚喜了。

    挖了一上午，鄭老太和陳喜亮的背簍里已經滿滿的都是野菜了，簍里已經滿滿的都是野菜了，兩人感慨，這里的野菜真是多，常常在不注意的角落就有一大叢。不只是野菜，還找到幾片白生生的蘑菇和一串地瓜，可以說是收獲滿滿了。

    如意往常都是多種野菜，偶爾才會種一些別的菜，地瓜更是幾乎沒種過，

    畢竟這片山坡幾乎日日都有人過來，要是出現這么多好東西未免太夸張了。

    只是這一次，如意愿意多種一些，

    她媽關心娘家，她雖然跟姥姥家不熟但上次去兩個老人都對自己很好，如意希望他們能過得好點。

    鄭老太挖完就要回去了，她還惦記著家里挨餓的老頭子呢，蘑菇給了許家一大片，吃了人家好幾個地瓜呢，好不容易挖到點東西自然是要還回去感謝感謝。

    許家人也沒留，一看就是著急回去給家里人帶吃的，這種時候就別假客氣了。許奶奶還送了好多菜干，都是原來自家菜園吃不完曬干的，后來一直吃新鮮的這菜干還剩下好多呢。

    送走鄭老太和陳喜亮，許家又恢復往日的生活，如意本以為鄭老太他們帶回去那么多東西能吃一段時間呢，結果沒兩天又有人上門來了。

    第24章

    這是如意沒想到的, 她本以為那么多菜、菜干、地瓜，應該夠姥姥家吃一段時間，撐到地瓜成熟。她聽到了大人們的談話, 知道姥爺家的生產隊申請到了水庫的水, 地瓜就算不能豐收也比其他地方的收成好, 撐到地瓜成熟難關就能過去了。

    不過來的人不是姥姥家的人, 而是陳容容娘家大嫂的娘家嫂子和妹子, 這個關系扯的就遠了。事實上，要不是來人自己說清楚，陳容容壓根都不認得了, 畢竟她們只在陳容容的嫂子丁桂花嫁過來的時候見過一面。

    鄭老太是趁夜把吃食背回家的，生產隊里沒人看見, 她不可能講出去，還交代家里人不要說出去。家里人當然不會說出去，雖然已經吃不上飯了，但生產隊的食堂還是沒解散, 要是被別人知道了, 這些食物是都要交到食堂去的。

    陳家的兒子肯定不會說出去，但兒媳就不行了, 她們自己還有娘家, 肯定不能看著親爹親媽挨餓。雖然鄭老太三令五申不許說出去, 但她們想著這又不是去小姑子家借糧食，而是自己去山上挖，山上這么多吃的, 自己不去不也是讓別人挖去。

    因此大兒媳丁桂花和二兒媳王琴的娘家人都跑來了，王琴的娘家人自己心里有數跟陳容容關系都不熟，更別說她婆家了，因此很識趣的沒有打擾許家，

    自己去山上了，聽說山上還有地瓜呢，要是能挖到就好了。

    丁桂花的娘家來的是她嫂子王娟和她妹子丁梅花，王娟是這么想的，這山上每天都有不少人，也沒聽說過其他人能像陳家一樣挖到這么多東西啊，肯定是許家幫的。你想啊，許家就住在山腳下，據說以前還是打獵的，肯定對山上很熟知道哪里有吃的。

    所以她很聰明的先來了一趟許家，想讓許家出一個人陪她們上山。

    “哦，是王嫂子啊，這是來”陳容容沒說下去，嫂子的嫂子也叫嫂子，沒錯！

    王娟看陳容容都沒招呼她進門，有點不高興，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看了如意一眼說：“這是你家姑娘吧，長得真俊。”

    “小丫頭片子，有什么俊不俊的。”

    陳容容也覺得自己女兒好看，但還是虛偽的謙虛兩下，而且她也覺得這好幾年沒見過的人突然找上門肯定有事。

    果然，王娟又夸了兩句就進入了主題：“看這丫頭胖乎乎的就知道沒挨過餓啊，你是不知道，咱們生產隊早就斷糧了，家里的孩子都瘦的不像樣了，苦啊”

    說著說著王娟就好像要哭出來的，還抹了抹眼睛，旁邊的丁梅花扶住她。

    “這天氣是不好，再熬熬等地瓜熟了就好了，多給孩子吃兩頓。”陳容容安慰道，別的她也不知道說什么。

    王娟看她還是沒讓自己進門，都沒說讓自己喝口水，心里就覺得這什么人啊，自己都沒說什么呢就一副不認人的樣子了。

    其實還真不是陳容容故意不請她進去，雖然她一看就知道眼前的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無非是她大嫂把山上能挖到吃食的事說了，說了就說了，她還真不在乎。反正是山上找到的，這是千真萬確的。

    她之所以不讓人進來是因為家里的鍋沒收起來，是的，就是這么簡單。中午在食堂吃完野菜窩窩頭，雖然喝了水還是干得很，感覺胃里不舒服，許奶奶就在家里燒了一鍋蘑菇青菜湯，一人喝一碗，喝過就暢快了。

    喝完，那個小鍋鍋底還燙的很，就放在灶上，想著下午去上工前再拿出鎖起來。經過上次搜查，每次用完鍋涼一涼，許奶奶都會把鍋鎖在自己柜子里。

    這些事陳容容不怕她親媽知道，但不愿意讓不熟的人知道家里的事。

    王娟看她還是沒有讓自己進門的意思就直接說出自己這次來的目的：“陳妹子，家里吃不上飯，就想著來山上尋摸點吃的，咱們對這里也不熟，就想來找你看看能不能帶帶路。”

    陳容容想這也不是難事，說：“行，

    那我帶你去，離這也不遠。”

    還交代了如意一句：“如意，我帶你嬸子過去，馬上就回來。”她們家到挖野菜的地方只有幾分鐘的距離，其實沒人帶著自己也能走過去，但人家說讓帶路了走一走也沒什么。

    陳容容把人帶到隊里婦女挖野菜的地方，大家一般都是從這里四散開，還碰到了王琴的娘家人呢，背簍里裝著小半簍野菜了。

    王娟眼睜睜的看著陳容容把自己帶到地方打聲招呼就走了，四周一片貧瘠，

    根本連一棵野菜都沒見著。

    陳容容回家就睡午覺了，畢竟是不熟悉的人轉過頭就忘了。

    至于王娟她們，一下午才挖到半簍野菜，還不夠補充自己消耗的體力呢。其實她們要是上午來，找到的東西就多了，如意一般是上午來山上義務種菜的，下午是休息時間。

    這樣也好，倒是誤打誤撞讓知道內情的兩家人沒有把山上能挖到好東西的事情傳出去。

    八月，九月，快到十月，終于到了地瓜成熟的時候，往年這個時候大家早就是臉上掛滿笑容，等待收獲了。然而今年，卻很難開心的起來。

    “咱們這算好的了，其他地方的地瓜更小呢。”許有根安慰自己。

    這小地瓜也是經過如意的異能才長出來的，前面的紅旗生產隊，跟他們前進生產隊一樣自己隊沒水，也沒申請到水，很多地瓜秧都沒長出地瓜了。已經吃了一個夏天的野菜草根，現在秋糧又沒了，還不知道吃什么呢。

    如意明顯的感覺到朝山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了，因為今年沒雨，本應這個時候成熟的柿子都又小又澀，就那都還被摘光了。

    如意其實很糾結，看著那么多人面色灰黃，死氣沉沉的，她特別想干脆把所有種子都撒下去，讓山上長滿地瓜冬瓜南瓜，讓所有人都吃飽，都不再挨餓。

    可是她又怕這樣會引來麻煩，這么久不下雨，山上居然還能長出那么多東西，何止是奇怪，她家又住在最靠近山的地方，會不會讓人懷疑呢？種種疑問在她心里，偏偏她又不是個腦子聰明，

    接受過教育能分析利弊的人。

    哎，要是有人能直接告訴我該怎么辦就好了！

    如意在山上一邊四處種菜，一邊瞎想，那邊許平安也被人堵住了。本來他是每天跟如意一起上山的但今天小吉祥賴床了，必須留個人照顧他，許平安就留下了，現在才出門。

    “平安哥哥，你也去挖野菜么，正好我們可以一起，昨天我找到一個野菜很多的地方，還沒人發現呢。”

    許瑤早已經不是剛重生時的樣子，

    現在的她臉上白凈，頭發烏黑，連個子都長高了不少。她的變化還引得她大伯和三嬸家的孩子有一段時間整天盯著她，想找出她偷偷吃什么好東西呢。

    “不用了，你自己去吧，我今天不挖野菜。”許平安搖搖頭，他今天確實不打算挖，如意已經一大早過去了，肯定已經挖了不少了。

    他現在上山是因為小吉祥想跑出去找如意，反正距離不遠，他就給帶過來了，背上的背簍純粹是習慣了出門就背著。

    “野菜，挖野菜。”小吉祥聽到許平安的話跟著說，他已經一歲半了，會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蹦表達自己的意思。

    “挖野菜，小吉祥今天要不要挖野菜？”許平安拉著小吉祥的手一邊走一邊和他說話。

    “要”

    許瑤看見許平安拉著那個小討厭鬼要走，從背簍里拿出兩個大大的西紅柿遞給許平安，說：“平安哥哥，這是我從山上撿到的，給你吃。”

    許平安避開他的手，疑惑的問了一句：“山上能有這個么？還長得這么大，沒有雨也能長出來嗎？”

    許瑤愣了一下，馬上又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在山上撿的，山上可能好種東西吧，沒下雨也長了好多野菜。”

    這倒是真的，今年的野菜就跟挖不完似的，本來到七八月就應該沒什么野菜了，有也是長出籽吃起來都泛苦的，

    可現在都快十月了，還是有挖不完的嫩野菜，真是奇怪。既然有這么奇怪的事，自然也不差多兩個生錯季節的西紅柿。

    西紅柿當然也不是山上撿的，他們這里種菜都種能存頂餓還好打理的，像是水蘿卜大白菜包菜之類的，西紅柿這樣的也就少少的種幾棵，當做是水果吃了。自從自留地收回去，統一種供食堂吃的菜，就再也沒種過西紅柿了。

    “我不吃，你自己吃吧，或者給你jiejie吃。”許平安誠心的建議，他在食堂見過許三丫的兩個jiejie，感覺她們都特別瘦需要多吃點東西。

    “我已經給過她們了。”許瑤解釋。

    許平安還是堅持不要，并且拉著小吉祥就想走，倒是小吉祥有些戀戀不舍的看著那兩個紅通通的西紅柿。

    “平安哥哥，你是討厭我么？”許瑤面露委屈的看著許平安：“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除了兩個jiejie都沒人愿意跟我玩，我有時候就想要是有一個你這樣的哥哥就好了，所以忍不住就來找你，

    我不想讓你討厭我。”

    “額”許平安有些懵，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么“文縐縐”的話，就連他養母去世，強叔也只是拍拍他的頭說了一句“以后就在我家吃，當成自個家”。

    現在這個根本不熟的人站在他跟前，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還要哭不哭的看著他，好像他一旦點頭就要哭出來的似的，讓他好想撒腿就跑啊。

    最終是小吉祥打破了眼前尷尬的氣氛，他還是沒有經受住兩個西紅柿的誘惑，忍不住伸手去拿。因為他力氣不小，許瑤又專注著許平安，居然讓他給奪過來了，只是他的手太小沒拿住讓西紅柿掉在地上了。

    “啊”人家的西紅柿掉了還沒說什么，他倒是先叫了起來。

    許平安連忙撿起來，擦擦上面的灰遞回去，說：“幸好沒爛，你快拿回去吧，我要走了，你快去挖野菜吧。”

    小吉祥還伸手要夠，許平安握住他的手，耐心的說：“不許淘氣，這是別人的東西。”

    現在食物可是很重要呢，他們家有如意打獵，有強叔提前買的糧食，餓不著，但他見過那些來挖野菜的其他生產隊的人，知道糧食多緊缺。

    “不要緊的，他想要就給他吧。”說著就要遞過去。

    “不用了”許平安已經懶得再糾纏，一把把小吉祥抱起來，嘴里說著“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