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她說的話,他并不懷疑。 他驕傲自負,卻也自信,正因為懂她,是以能輕易辨別出她哪一句話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當年女兒尚在襁褓之中,他被嫉妒沖昏了頭,又心急救她,若是多看一眼,他定能察覺到,也不會讓女兒流落在外十六年。 虧欠女兒的,他定會加倍彌補。 可秦胥也知曉妻子為何忽然愿意告知他真相了。 他這人冷漠絕情、心狠手辣,唯一對妻兒狠不下心,他會給他們最好的一切。 “瑤兒你且安心,我不會傷害女兒的,我會對她好,比對琤兒還好……” 秦夫人不再掙扎了,埋頭在秦胥胸前,低聲抽泣。 “師兄,我們欠她的……是我對不起女兒。” 因為親眼目睹慕嘯天慘死于她面前,被秦胥救走后,她癡傻了五年,直至生下兒子后,漸漸清醒過來。 自那時起,她便恨著秦胥,因為她知曉他是怎樣的人,遺棄孩子,他是有意為之。 方清醒時,她以為女兒死了,她心如死灰,郁郁寡歡,可他將奄奄一息的兒子抱到她面前時,她又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身為母親,她已失去女兒了,不能再失去兒子。 好在上天厚待她,送兒子去清源山時她得知女兒還活著。 以慕氏唯一血脈的身份活著。 那時她也曾想過將女兒帶回禹州,可清玄子師叔提醒她,女兒的命格需遇貴人方可破死劫,須得頂著慕的姓氏才行。 她也出自清源山,自是知曉師叔所言不會有假。 況且若帶回女兒,世間有又多少人會信女兒是秦家的骨血,若行蹤暴露,秦家必受牽連…… 秦夫人將一切合盤托出,秦胥安靜聽完,饒是他鐵石心腸,亦不免心有觸動,紅了眼。 他的瑤兒,他的師妹,口口聲聲說恨他,可這哪里是恨。 她處處為他著想。 “瑤兒,一切皆已過去了,欠女兒的,我來補償,如今我們一家人團聚,往后再也不會分開了,你莫怕,有我在,我會保護抱你們,保護好女兒的。” …… 慕挽歌在秦家住下,卻不愿與除秦慕琤以外的任何秦家人接觸,包括秦家家主秦胥及主母秦夫人。 自秦夫人醒來那日,秦胥每日會來慕挽歌屋外靜立片刻,只是第一日來時讓她去見一見秦夫人。 ‘秦夫人’這一稱呼是慕挽歌自個兒認的,而秦胥卻絲毫不委婉。 “去見見你娘,她很掛念你,當年一切皆是為父之錯,你娘她是無辜的,最初的那五年,她整日渾渾噩噩的,直至琤兒出生時方好轉,可她因掛念你,這么多年郁郁寡歡的,拖垮了身子……” 秦胥將所有的過錯擔下,可慕挽歌只笑了笑便轉身回屋,將門關上了。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 秦胥到她屋外靜立,她仿若未見,不為所動。 然而,只有慕挽歌自個兒才清楚她在等,等洛辰脩來。 她將利用秦家家主對她的這份愧疚,助洛辰脩成事。 慕挽歌甚至自嘲想過,她骨子里的這種自私,大抵便是隨了生父罷。 這日一大早,秦慕琤興沖沖來她屋里,而此時慕挽歌正獨自用早膳。 “姐夫來了。”秦慕琤還未進門便揚聲來了這么一句。 慕挽歌微愣,隨即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在秦慕琤身旁也未作停留。 秦慕琤又折身小跑追出去,氣喘吁吁叫喊道,“姐,爹不讓姐夫進府,將姐夫攔在大門外了。” 慕挽歌不曾回頭,揚手揮了揮,腳步不停,徑直朝大門而去。 見狀,秦慕琤立在原地不動了,望著jiejie漸行漸遠的背影,失落垂眸。 跟隨在他身后的護衛云影上前,疑惑道,“少主,您既舍不得小姐,為何不與家主一同將她留下,反而胳膊肘往外拐相助宸王?” 秦慕琤悵惘一嘆,“我也想一直有jiejie陪著啊,可我怎能這樣自私,jiejie向往自由,無拘無束慣了,不喜留在秦家,而且她心里眼里只有姐夫,強留只會徒增她對秦家的厭惡,她能來救娘,我已心滿意足了,娘也是這樣想的,只有爹……” 他又嘆了一口氣,接著道,“我覺著爹是斗不過jiejie姐夫的,畢竟此時爹爹要顧及jiejie的感受,而jiejie她心中有怨,根本不想顧及爹娘的感受,她愿意隨我回秦家,不過是另有所圖罷了。” 云影望著身前的少主子,只有十歲,卻極聰穎,若非身子骨不好,將來必有大作為。 可偏偏…… 慕挽歌在前庭院中遇到秦胥,她只淡淡點頭示意,便與他擦肩而過,秦胥叫住她。 “挽歌……” 慕挽歌往緊閉的大門瞧了一眼,遂才駐足,扭頭看向秦胥,“秦爺有何事?” 她的態度禮貌卻生疏,一聲‘秦爺’令秦胥很是惱火,但又發作不得。 面對女兒,他心底的虧欠之意蓋過一切。 秦胥往前走了兩步,在她面前站定,語重心長勸道,“宸王是皇子,又深得圣寵,日后若承大統,必是三宮六院,根本無法做到一心一意,你莫要犯傻。” 聞言,慕挽歌卻笑了,“可我偏偏瞧上他了,非他不可,這種感受,您比我更明白才是。” 他是過來人。 慕挽歌也是在提醒他,當年他為將心愛之人留在身邊,不擇手段,她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秦胥怔愣片刻,凝視著眼前的女兒,長得與妻子有八分相像,性子卻隨了他,同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思及至此,他不禁笑了起來,揚了揚手,示意門房將大門打開。 秦府的大門緩緩打開,門外的洛辰脩仍站在原地,一眼便瞧見了站在門后對他微笑的絕美女子。 她身旁的中年男子雖然在笑,卻滿眼無奈的寵溺。 洛辰脩心下狐疑,朝慕挽歌伸手。 “阿挽,我來了。” 慕挽歌嘻嘻笑出聲,難掩愉悅之色,大步跨出門檻后,只是個見到心上人無比歡喜的少女。 秦胥站在原地,瞧著女兒奔至那小子面前,稍微一頓,而后猛地跳起撲過去,那小子穩穩將她接住,兩人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 作為還未得到女兒承認的父親,這一幕有些刺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哼,便宜這小子了……” 第73章 短短幾日, 卻已是相思難耐,至少洛辰脩是這樣的,可他做夢也不敢想他思念的阿挽也如他一般度日如年。 意料之外的熱情沖擊,饒是向來處事不驚的洛辰脩亦有一瞬覺得這一切虛幻不真實。 她熱情撲向他時, 那一瞬間, 他呆了呆,可本能反應比他的意識更快, 他將她接住, 緊緊抱住她。 從未有過這樣的待遇,甚至曾經連想也不敢。 想多了, 便會奢求更多。 但這一次, 似乎不一樣了。 當著外人面,她此舉反常, 可他欣喜若狂,無法分心探究她真心或是假意。 至少她當眾承認了與他的關系。 親眼目睹女兒與的男子親密相擁的秦爺很是惱火,目光如炬, 恨不能在洛辰脩身上燒出個洞來。 女兒不待見他,卻對這小子投懷送抱,這一幕怎么看怎么刺眼。 “嗯哼……”秦胥目光凜凜,直射洛辰脩。 小子,你手往哪里放呢?還不趕緊把爪子從我女兒身上拿開! 溫情被這一聲不大不小的輕哼打斷,洛辰脩并未松手,佳人在懷,相思一時難解, 但煞風景之人毫無自覺,還朝他們走近。 抬眸便瞧見方才將他拒之門外的秦家家主怒目相對,他雖費解,卻仍有風度與教養,原本想多抱一會兒,多享受片刻溫存的。 但外人面前,總要收斂些。 洛辰脩將擁抱改為輕輕攬著她的肩,慕挽歌溫婉笑著,倚著他,與朝他們走近的秦胥相對而立。 “讓秦爺見笑了。”洛辰脩一副溫文有禮的貴公子姿態,不卑不亢。 秦胥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盯著洛辰脩的目光愈發不善,“王爺的一言一行彰顯的是皇家顏面,男女授受不親,王爺不覺方才之舉過于輕浮了?” 被罵輕浮的洛辰脩先低頭看慕挽歌,見她但笑不語,顯然對秦胥之言不以為意,瞧她這淡然的反應,洛辰脩不禁勾唇,再看向秦胥時,倒也心平氣和了。 “秦爺此言差矣,夫妻之間自是不用講求所謂的男女之防的,并無輕浮一說。” “夫妻?”秦胥不加掩飾,冷笑道,“你們算哪門子的夫妻。” 洛辰脩終于確定了,這秦家家主對他有種莫名的敵意,而且那目光總往阿挽身上瞟。 莫不是知曉了阿挽與秦夫人的關系,這秦家家主還真將自個兒當成阿挽的父親了? 洛辰脩并不知眼前這位還真是慕挽歌的生父,此時瞧秦胥這傲然嚴父的姿態,心下便有些不耐煩了。 “秦爺似乎對本王有成見。” 秦胥扯了扯嘴角,卻不見半分笑意,“豈敢,王爺何等身份,我等草民豈敢有成見。” 候在一旁的墨隱腹誹,這秦家家主果真是好大的架子,就差拔刀相向了這還叫沒成見,也虧得爺瞧著王妃的面上盡量忍讓,否則…… 墨隱這么想著,便聽一直不曾言語的慕挽歌出聲了。 “夫人身子已無大礙,我便不再叨擾了,勞煩秦爺給琤兒帶句話,若有事,可到客棧尋我,向來這禹州城中的客棧,沒有哪一家是秦家尋不到的。”她此言是對秦胥說的,一聲‘秦爺’冷淡疏離,如同對待陌生人。 “挽歌……”秦胥苦惱且無奈,對上她淡漠的眼,他心中的愧疚愈增。 縱然他冷酷無情,自私狠辣,可這是他的女兒,當年若非誤會,他豈會將女兒丟棄在尸堆里,任她在死去的慕嘯天懷里自生自滅。 終于,他也嘗到了自私帶來的苦果,差一點害死了親生女兒,這么多年來,妻子對他心懷芥蒂,甚至不愿讓他知曉女兒的存在。 好不容易女兒回來了,又被這小子給拐走,他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