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隨即揚起以往在醫院時慣常的笑意，她摘下帽子朝他們走過去。

    程紀原盯著她這一身裝束，視線落到她身前掛著的單反上。

    上次只是看到她的背影，并不知道原來她還隨身帶著單反相機。只是，之前帶她的時候也沒聽說過她愛好攝影。

    感受到程紀原的目光，楊思坦蕩地朝他一笑，問了聲“老師好”，又笑著調侃了句一段時間不見，發覺他變帥了，便徑直坐到了衛湘和一旁的位子上。

    “衛醫生，你們竟然趁我不在就偷偷聚餐。”楊思將單反摘下放進包里，又脫下風衣外套，佯作不滿道。

    衛湘對她揚唇一笑，幫著她把衣服和背包放好，“那你要回來嗎？”

    “唔。”楊思嫌棄搖頭，“我不是當醫生的料，還是放過那些病人吧。”

    程紀原沒說話，繼續微低著頭慢條斯理地翻著烤盤里的rou。

    其實不是她不是當醫生的料，她實習的時候，倒也沒出過差錯，相反，很盡心盡力。他說不帶她的時候，沒想到她竟直接辭職不干了。

    楊院長私下跟他閑聊時對此卻也沒有過多言辭，只是說，楊思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女孩了，她似乎真的有自己熱衷的事，離開了醫院，她看上去也過得很好，甚至更好，自信，有魅力，灑脫。他不該再以愛之名去綁住她了，之后的路，她想怎么走，他都由她自己做主。

    “思思，那不當醫生了，你現在在做什么？”旁邊有醫生好奇問。

    “現在在跟你們一起吃飯啊。”楊思朝她明媚一笑，顧左右而言他。

    “討厭，我哪里是那個意思。”

    “……”

    楊思似乎又回到那個能調和氣氛的時候，一桌人有說有笑吃得開心。

    正和對面的人說著什么，一抬眸，冷不丁認出拉開門進來的宋遲。他垂眸講著電話，眉頭微皺。

    她驚訝地盯著他，拍拍身邊的衛湘和，“衛醫生，你老公來啦。”

    衛湘和朝門口望過去，看清站在門口的果真是宋遲無疑，微怔。

    楊思卻不給她反應的機會，見宋遲掛了電話朝這邊望過來，她揚手，“宋先生，衛醫生在這兒呢。”說著也拉起衛湘和的手揮了下。

    衛湘和微赧，收回了手起身朝正走過來的宋遲迎過去。

    “你怎么來了？吃飯了嗎？”

    “有朋友推薦來這兒吃，我還想說過來試試味道，誰知道他剛剛又來電話說臨時有事來不了了。”宋遲微帶著不悅道。他的嗓音不算洪亮，卻也足以讓在座的人都聽清。

    程紀原并不傻，了然他的來意，瞥他一眼，淡淡收回視線。

    在座的人也都是知道宋遲的，衛湘和正為難地看著同席的人想問能不能讓宋遲跟大家一起吃，就聽座上有人主動招呼，“宋市……宋先生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吃啊。”

    馬上旁邊又有人附和，“對啊，宋先生，一起吃吧，人多熱鬧。”

    宋遲沒應，朝他們禮貌一笑，爾后垂眸看衛湘和。

    是在詢問自己的意思了。

    衛湘和抬眸，猶豫著試探道，“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吃？”她也不好現在就跟他回去做飯。

    還擔心宋遲不樂意，誰知他爽快應了聲 “好”，轉身抬腳便拉著她入座。

    楊思已經提前往旁邊錯了一個位置，宋遲拉著衛湘和過來，正想坐在楊思的位置上，眼睛往旁邊一看，發現衛湘和的位置旁邊就是程紀原。

    在心里腹誹了幾句，他不動聲色又舉止得體地另一手握過衛湘和的手腕把她塞在楊思原本的座位上，而他則沒有絲毫心理負擔坐在程紀原旁邊——衛湘和原來的位置上。

    程紀原只是不緊不慢垂眸吃自己的，對他不動聲色的挑釁和提防不予理會。

    不同于與衛湘和兩人單獨在一起時的巨嬰無賴表現，宋遲這會兒完全拿出了紳士風范。畢竟是常在財經雜志和報道上見到的人，生活中難得見上一面，大家都有些興奮，滔滔不絕地問他好些問題。都是瑣碎而無關緊要的話題，他都謙遜有禮耐心地回答了，對于不方便回答的，也巧妙地回避了。

    在這個飯桌上，他的語言能力人格魅力表現十足，從大家看他的目光里他就知道他贏得了一眾好感，這個認知讓他自我感覺形象在衛湘和的同事面前又高大了幾分。

    一個高興，他甚至拿過靠在烤盤邊上的夾子主動給大家烤rou。

    衛湘和看他動作生澀地胡亂翻著盤里的rou，心驚rou跳，而其他的人則是相視忍笑。

    緊張兮兮地盯著宋遲手的動作，衛湘和還是忍不住含笑溫聲阻止，“我來吧，你不熟練，別燙到手了。”

    話音未落，就見宋遲的手跟烤盤邊沿碰了下，他條件反射扔了夾子縮回手。

    在座的人不知道怎么了，緊張地問他沒事吧。

    “怎么樣？我看看。”衛湘和微蹙起眉頭，拉過他的手仔細查看。

    倒不是很嚴重，就是被燙到的地方有點紅。

    衛湘和一時忘了這會兒不是在家，給他吹了吹，抬眼問他，“還疼嗎？”

    感覺到有幾雙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宋遲望過去，他們并沒有識趣地收回視線，繼續瞪大了眼睛盯著他們。宋遲耳根微微發燙，難得有點難為情。

    不自在地抽回手，清咳一聲，一本正經，“沒事。”

    楊思玩味地盯著他們，好整以暇地揶揄，“衛醫生，怎么感覺你把宋先生當小孩兒呢？”

    宋遲臉上有點掛不住，感覺耳后跟又紅了一分，他掩唇輕咳。

    第38章

    衛湘和也是這會兒才注意到眾人帶著揶揄的目光, 微頓，她笑笑, 玩笑道, “若是你被燙傷了我也可以這樣對你哦。”

    宋遲原本有些自得幾不可見上揚的唇角一寸寸壓下去。

    楊思察覺他變臉般冷淡黑沉下來的面容, 覺得有趣之際差點笑出聲來。這宋遲, 看起來很在乎衛醫生嘛，醋勁兒還挺大。

    她故作嫌棄，“我才不要呢。”說罷又意味深長狡黠地快速掃過宋遲, 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我又不是巨嬰。”

    “……”宋遲瞥她一眼，收回視線, 淡定地端起水杯抿了口水。

    她口中的巨嬰一定不是在影射他。

    宋遲沒來過這種地方, 吃得不是很習慣, 看著桌上的吃食，不知該如何動筷。

    衛湘和看他光是喝水就知道東西不是很合胃口了, 起身給他去拿了幾個蒸餃, “這里只有香菇雞rou餡兒的, 味道也還行, 你先吃點墊墊肚子。”

    宋遲：“你坐著別亂跑，我不餓。”

    程紀原瞥他一眼, 淡眉淡眼就著夾子給大家夾烤好的牛rou, 一視同仁, 他也有份。

    宋遲皺著眉頭盯著餐碟里滋滋冒著熱氣的幾塊牛rou, 再看看衛湘和盤里的, 她道了謝，已經夾起來準備放進口中了。

    宋遲不做多想，故作不經意般碰了下她的胳膊。筷子一松，牛rou如他所愿落回餐盤。

    眼見衛湘和望過來，他無辜而又淡定解釋，“手抖了下。”

    可在衛湘和再次夾起牛rou時，他又碰了她一下。

    楊思在一旁看著，沒忍住笑出了聲。

    以免第三次見到宋遲碰掉衛湘和的牛rou，她吁了口氣，把衛湘和盤里的牛rou都夾到了自己碗里，說，“衛醫生，你與這牛rou注定無緣，我幫你吃了吧。”

    程紀原的目光朝她看過去，沒說什么，視線回到宋遲身上，一頓，又收回，淡淡道，“宋先生手抖得厲害，怕不是得了帕金森？”

    宋遲不答反問，“程醫生這么揣測，怕不是在詛咒我？”

    “怎么會？擔憂而已，我對宋先生很有信心。”程紀原：“三十歲的人還能童心未泯生活中過得像個大齡孩子，也就宋先生能勝任得毫無違和。”

    這是在諷刺他像個巨嬰？！！

    宋遲壓下不平，微笑：“程醫生聽起來像是很羨慕。”

    “宋先生怎么會這么以為？”程紀原瞄他，仍是眸色溫淡，語氣平平，“我只是有些心疼衛醫生光顧著照顧家里的大孩子吃喝沒顧上自己而已。”

    兩個大男人座位相近，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別的醫生又都各自在說著話，還有餐廳里別的客人的話語聲，因此次便沒人聽到他們的聊天內容。

    衛湘和離他們最近，也只依稀聽清了某些字，卻無法連成一句完整的話。

    楊思知道兩人的事，看他們面上不動聲色，卻也知此刻必然是在較著勁，暗濤洶涌。她無奈看了他們片刻，失笑，跟衛湘和說了聲，起身去拿吃的。

    宋遲對程紀原的用詞不當很是不滿。從他口中說出的“心疼”二字，對象應該是衛湘和嗎？

    可笑！

    “程醫生有時間還是cao心一下自己吧，我們家衛湘和不需要你心疼。”似是故意刺激程紀原，他挑釁般加重了“我們家”幾個字。

    “作為上司，我心疼我們醫院的醫生，宋先生有什么意見嗎？”程紀原平靜地睨他一眼，隨即將自己沒動過的烤牛rou遞到衛湘和面前。

    “衛醫生，先吃點吧，我看你還沒怎么吃。”

    衛湘和察覺出他們氣氛不對，看看一臉淡然看不出表情的程紀原，又看看莫名渾身有點低氣壓的宋遲，怔了一秒，還是禮貌地微笑著謝過程紀原。

    “……”宋遲氣結看她，煩悶起身，“你坐著，我給你拿點吃的。”

    衛湘和并沒動程紀原遞過來的烤牛rou，看宋遲表情不對離席，她問程紀原，“你們聊什么了嗎？”

    “一個是醫生，一個在商界，隔行如隔山，沒什么深度話題可聊，就是聊了聊孩子。”

    “孩子？”衛湘和不解。

    程紀原嗯了聲，面上表情正經，“還聊了帕金森。”

    “……”衛湘和聽得更糊涂了。估摸著時間，兩人統共就聊了幾句，但從孩子到帕金森，這跨度未免有點大。

    問了程紀原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衛湘和笑笑，不再過問。

    楊思轉頭就差點碰上了宋遲，驚得她急急站定身子。

    緩了口氣，她主動友好地打招呼，“宋先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第一次來會被嘲笑嗎？”宋遲冷淡反問，也不看她，拿著個碟子四處張望著。

    “……”楊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衛醫生的老公好像對她有敵意。

    她摸了摸鼻子，“這沒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吧……”

    見宋遲睨過來，她聳了聳肩，“宋先生，你好像對我有點敵意？”

    “不是敵意。”

    楊思略一驚詫，正想問既然沒有敵意為什么他對她態度不如其他醫生友善，就聽他接著說，“是不滿。”

    “楊醫生以后約衛湘和出去如果要放她鴿子也別找別人去代替，當然了，她在家很忙的，能不約她就更好了。”

    楊思噎住，明白過來，又窘又覺得有些好笑。

    她還困惑她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怎么就招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不待見了，原來是知道了當初她不知情時一通亂點鴛鴦譜瞎撮合的事，所以心里不滿給她擺臉色看呢。

    “不知者不罪嘛，宋先生別介意，以后不會了。”楊思笑笑，沒多做解釋，率先回座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