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淘仰起腦袋看她，“喬也阿姨，我可以一起去嗎？”

    “可以。”喬也朝他笑，把他從凳子上抱下來。這種場合太成人，他確實也不太應該在這受到荼毒。

    “程醫(yī)生，我一會兒就把他帶回來給你。”朝程紀原道了聲，她拉著淘淘出去了。

    “所以說人太出挑也不是什么好事。”宋遲陰陽怪氣，又看向程紀原，“不過衛(wèi)湘和是婦產(chǎn)科醫(yī)生，你們是同事的話，程醫(yī)生也是咯？”

    程紀原已經(jīng)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沒答，只是一臉沉靜和他對視。

    衛(wèi)湘和不知道他突然提這個是什么意思，但直覺他們兩個今天都怪怪的，看似很平靜的對話，卻總讓人心里有些不安。

    “看這天似乎有要下雨的意思，應該都沒帶雨具吧？沒什么事的話大家要不就先回去了？”衛(wèi)湘和斟酌著溫聲插話，話題內(nèi)容有幾分突兀，可她卻也找不到別的什么打斷他們交流的理由了。

    衛(wèi)湘和是緩和氣氛的意思，而聽在宋遲耳里，儼然成了對程紀原的一種維護，生怕他刁難程紀原讓程紀原難堪。

    這個認知讓宋遲更為惱火，也愈發(fā)口不擇言。

    沒看衛(wèi)湘和一眼，他凌利的雙眸直直對上程紀原的視線，輕笑里透著譏諷，“女人生孩子畢竟是私密的事情，即便是醫(yī)生，卻總還是讓人有點難以接受一個男人整日對著女人的……其實有點好奇的是，不知程醫(yī)生當初選擇成為一名婦產(chǎn)科醫(yī)生，是基于什么樣的心態(tài)，或者說是，會不會存著什么難以啟齒的私心呢？又或者……”

    “宋遲。”衛(wèi)湘和打斷他，一向溫軟的嗓音帶著幾分嚴厲和堅決。

    宋遲說不清心里什么感覺，生氣，又或者說失落多一點。他的眸子一閃而過的黯然，隨即染上一絲冷意，側(cè)眸看衛(wèi)湘和。

    衛(wèi)湘和原本還有些惱他當著程紀原的面提這個敏感的話題。這個社會原本就對男婦產(chǎn)科醫(yī)生存在著偏見和不理解，甚至是很多人對他們的動機加以惡意的揣測。別人她不知道，可她相信程紀原成為婦產(chǎn)科醫(yī)生，必然沒抱過那些齷齪的心思。如今從宋遲嘴里說出這番如利劍的話，讓她有點難受。

    可是對上宋遲倔強的眼神，她那剛起漣漪的情緒又偃旗息鼓了，責怪的話也不忍心再說出。

    和他對視幾秒，她輕嘆口氣，“程醫(yī)生不是那樣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對他很了解嗎？”已經(jīng)是很明顯的維護，宋遲心里更不是滋味，面色也漸漸冷下來，“你有什么契機去了解過他了？”

    “我只是相信程醫(yī)生的人品。”衛(wèi)湘和已經(jīng)感覺到宋遲的怒氣，但也只能耐著性子解釋，“程醫(yī)生的口碑一直都很好，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尖酸刻薄刻意污蔑他了？”宋遲下巴微揚，冷笑，“衛(wèi)湘和，你這么偏幫他，別跟我說你對他有意思。”

    “宋遲。”衛(wèi)湘和無奈看他。宋遲不服輸，可她卻不想跟他起爭執(zhí)。

    “你先冷靜一下吧，我先回去了。”她起身，歉意對程紀原道，“程醫(yī)生，今天的事很抱歉，希望你別往心里去。”

    沒等程紀原答話，她便從座椅后繞過宋遲離開了。

    一見衛(wèi)湘和走了，宋遲無心再戀戰(zhàn)，甚至連眼神都沒給程紀原一個，氣勢洶洶緊跟著她出去。

    “衛(wèi)湘和。”他在門口外兩步終于追上，一把拉住衛(wèi)湘和，他質(zhì)問，“你就這么離開什么意思？對我不耐煩啊？”

    “沒有不耐煩。”衛(wèi)湘和抬眸看著宋遲的眼睛，認真道，“可是宋遲，我不喜歡你對程醫(yī)生說那些話。”

    “所以你跟我鬧脾氣？”

    衛(wèi)湘和抿唇，沒答。

    這一副默認的姿態(tài)讓宋遲更生氣了，他瞪著衛(wèi)湘和不敢置信地再質(zhì)問，“你為了那個醫(yī)生跟我生氣？”

    衛(wèi)湘和繼續(xù)沉默看著他炸毛。

    宋遲的臉更黑了，偏偏他還不能拿她怎么樣。

    “衛(wèi)湘和，你好樣的。”

    撂下這么一句，宋遲面色黑沉頭也不回大步走了。

    衛(wèi)湘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這次惹他生氣的好像是她，這種情況，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給他順毛了。

    第33章

    宋遲晚上沒回來。

    衛(wèi)湘和以為他只是有工作上的事要忙, 所以回來晚了，只是給他打電話也沒人接的時候，她就知道，估計是因為白天的事情, 他還在生氣。

    微蹙著眉握著手機，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有點沮喪。

    白天的事情著實在她的意料之外。宋遲沒心沒肺，有時候還幼稚，無理取鬧, 這些她都知道，可她也知道，很多時候, 他也絕對是一個紳士有風度的男人。像今天這樣以尖銳的話去傷人, 實在很反常, 反常到，她能明顯感覺到他對程紀原明顯刻意的惡意, 或者說是敵意也無可厚非, 甚至讓她不由地有一絲絲懷疑, 他對程紀原突如其來的不友善, 是不是有她的原因在里面。畢竟他跟程紀原之前并不認識，如果不是因為她, 兩人也不會有交集。

    可是, 如果說惡意是因為她,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宋遲不喜歡她跟程紀原接觸，甚至是，他在吃醋？

    這個詞一從腦海里冒出來，衛(wèi)湘和自己就先愣住了。吃醋這種情緒是用在對自己喜歡的人身上的，可宋遲，喜歡她嗎？

    她跟宋遲的結(jié)婚本就不是合乎常理，婚后更是幾乎沒有經(jīng)歷相敬如賓而尷尬的磨合期便直接進入了老夫老妻式的婚姻生活，她能感覺得到宋遲對她的逐漸依賴和性格脾氣上的毫無保留，可是她不知道那是因為宋遲漸漸對她有一點的喜歡，還是只是因為她是他太太的這個身份而已。前者固然說得通，可后者也合理。

    很多事情是可以通過努力獲得長進的，可感情沒有那么簡單。在宋遲之前，她沒有過別的感情。沒有喜歡過別人，也沒有過任何走心或不走心的戀愛經(jīng)驗。憑著一腔孤勇嫁給宋遲，其實她不知道該怎么去經(jīng)營這段婚姻，也沒有很明確的努力方向，只是想照顧他，跟他相守，一起慢慢變老而已。

    她也未曾覺得自己這樣的感情卑微。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他會對她氣急敗壞地大呼小叫，會蠻不講理地使小性子，賭氣不說話后會沉不住氣主動開口，會拉著她絮絮叨叨，也會半夜出差回來在樓下就開始喊她的名字。他足夠鬧騰，和她的恬淡沉靜似乎格格不入，可也是這樣的他，才讓她很快融入到他的生活中去，讓她如死水般沉寂平靜的日子活起來。

    兩人能像現(xiàn)在這樣平平淡淡過日子，已經(jīng)是對她過去多年深埋地底不見陽光的暗戀最大的突破，所以她也沒貪心地想過要宋遲對她付諸同等的感情。只是今天宋遲突兀激烈的表現(xiàn)，又很難不讓她往吃醋的方向去聯(lián)想。

    想著宋遲，衛(wèi)湘和又不由地想到程紀原。她知道很多婦產(chǎn)科男醫(yī)生在真正進入這個行業(yè)之前已經(jīng)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應對社會上的各種質(zhì)疑，可程醫(yī)生在他們醫(yī)院是出了名口碑好的，可想而知他的社會信任度是極高，像今天這樣被人當面質(zhì)問，估計還是頭一次吧。

    道歉是必須的，如果能讓宋遲親口道歉自然更好，可是宋遲不接她電話，也不回家，她連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喬也沒想到白天幾個人不歡而散后，宋遲晚上竟然跑到他們家去了，揚言要在他們家住幾晚，給他們家個機會蓬蓽生輝。

    喬也自動屏蔽他的不要臉，好奇道，“你不會是跟嫂子吵架離家出走呢吧。”

    她帶著程紀原的小外甥回來的時候，程紀原對那兩個人不在場的解釋簡潔明了：宋遲惹衛(wèi)湘和不高興了，追出去了。

    至于怎么惹的，喬也沒問。哪用著問啊，就她哥這德行，這世上也就她嫂子這么包容他。她嫂子這么好脾氣的人都能被他鬧得不開心，肯定是他的問題。

    離家出走？這個形容……

    宋遲嘴角抽了抽，可還真無法反駁，他眼下有家不回，還到別人家蹭住，不就是離家出走了么。

    想到中午發(fā)生的那一幕，心里有一陣悶得慌，宋遲神情寡淡，興致缺缺，懶得回答喬也。

    而他的表現(xiàn)在喬也眼里無異于默認，她登時就無語又鄙視地斜了他一眼，“不是吧你，吵架了離家出走是女人的特權(quán)，你大男人一個，跟著湊什么熱鬧，丟不丟人？”

    “……”宋遲沒好氣，“要你管。”

    他是本地人，不回家還多的是地方去，誰家都能湊合住幾晚，酒店都行。衛(wèi)湘和是丹城嫁過來的，在這兒又沒什么熟人，離家出走能去哪兒？難道去住酒店啊？

    想到這個，宋遲忽然又有點惆悵。按這么分析的話，以后每次兩個人鬧不愉快了，要離家出走的一方，豈不都得是他？

    真不公平。他拉長了臉。

    “哎，”喬也在他邊上坐下，碰碰他肩膀，“你跟嫂子到底怎么了，鬧什么不愉快了？”

    宋遲不想理她，偏過了頭。

    “你跟我說說嘛，女人最懂女人，你說了或許我還能幫幫你呢。”喬也循循善誘，“我又不會多嘴插手幫你們調(diào)解，也就幫你分析分析。”

    宋遲皮笑rou不笑，呵呵一聲，“你幫我分析？”

    “……”喬也平靜看他，爾后起身走人，“拉倒，我又不愛八卦別人的事。”

    “喂。”宋遲拉住她。

    成了。喬也心里歡呼雀躍，面上卻極力保持平靜從容，重新坐下聽他說。

    這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宋遲三言兩語便把她不在場的那段給她簡單說了，爾后總結(jié)，“就是衛(wèi)湘和不對，我還生著氣呢，她竟然為了那個醫(yī)生頭一次給我擺臉色。”

    喬也一臉高深莫測盯著他，一聲不吭。

    宋遲一臉不爽：“你倒是說話啊，看什么看？”

    “……”喬也：“你還真敢說，那些話是該對程醫(yī)生說的嗎？一個大男人說這種話，不知道會顯得很沒風度嗎？你當市長時的睿智去哪兒了？”

    “說得好像我很想說一樣。”宋遲略不耐煩地抿了抿嘴，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懊惱，“被氣急眼了誰還顧得了那么多。”

    “人家又沒怎么對你，你有什么好氣的。”喬也恨鐵不成鋼瞪他，“人程醫(yī)生是嫂子科室的主任，你讓嫂子以后怎么做人？他給嫂子穿小鞋怎么辦。”

    “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醫(yī)院又不是你家開的。”

    宋遲：“……”他開始很認真地在大腦運算考慮買嘉仁醫(yī)院股份的事。

    “不過，你生個什么氣啊？”喬也比較好奇這個。

    “那個程醫(yī)生，一看就不安好心，上班時間不夠，周末還老找衛(wèi)湘和見面。不知道衛(wèi)湘和是有夫之婦么，也不懂得避嫌，沒有點禮義廉恥。”怨氣很重，宋遲一口氣吐槽下來不帶喘的。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我們是偶遇的好吧。”

    “他有前科。”宋遲憤憤然。

    “你確定？”喬也對他主觀性太強的判斷保留意見，只是，發(fā)現(xiàn)她似乎忽略了一個好玩的重點，她興味盎然起來，“不過，人家就算周末真的約嫂子出去了又怎么了？你吃醋啊？”

    “吃醋？天大的笑話。”宋遲眸底一閃而過被戳穿的尷尬和不自然，隨即一臉不以為然，表情浮夸，“我為什么要吃醋啊？”

    “那不吃醋你生什么氣？”

    “要是有女人覬覦沈競你不生氣啊？”

    “生氣啊。”喬也很淡定，“那是在我吃醋的基礎上的，我就是吃醋才生氣，不然愛誰誰。”

    宋遲一噎，偏偏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大眼瞪小眼幾秒，他索性起身推喬也出去。

    “走，回你房間去，別在我這耗著。春宵一刻值千金，回去好好享受沈競的伺候。”

    喬也被調(diào)侃一陣臉紅，回頭瞪他，羞惱，“你有毛病。”

    喬也走后，宋遲臉上那一抹輕佻的笑意也逐漸壓了下來。在床上大字躺在被子上，頭枕著雙臂，他看著天花板出神。

    今天的事，他是有些沖動了，或者說，他只是仗著衛(wèi)湘和對他的百依百順，一時嘴上沒把關(guān)。

    其實他一開始沒打算給程紀原這種近似偏見般的難堪，再者，他不是無知低俗的人，對婦產(chǎn)科醫(yī)生的男醫(yī)生也從來沒有偏見和歧視，這般惡語傷人，其實實在不是他的作風。只是兩個男人平靜底下暗藏波濤雙雙不肯服輸?shù)难哉Z往來，還是讓他有些沉不住氣，衛(wèi)湘和以下雨為借口岔開話題在他聽來無異于是對程紀原的維護和偏幫，這更是讓他氣血上涌。

    程紀原心理素質(zhì)確實強，話不受控制說出口的時候，他的大腦都有短暫的空白，可他卻面不改色。而他話一出口，就被衛(wèi)湘和喝住了。

    算起來，那還是她第一次以那種語氣叫他的名字。他不是沒有意識到他這么給程紀原難堪是很不君子的一種行為，只是他心里的落差感更讓他心里異樣地難受和不適。

    他以為，不論對錯，衛(wèi)湘和都會站在他這邊的。

    被現(xiàn)實打臉讓他懊惱，所以他愈發(fā)口不擇言，甚至對衛(wèi)湘和也生起氣來。可衛(wèi)湘和居然幫理不幫親，還默認她也在生氣，完全沒有要哄他的意思。

    其實如果當時她哄他了，他或許不情不愿也可以轉(zhuǎn)頭就跟程紀原道歉。男子漢大丈夫，道個歉不是什么丟臉的事，他沒迂腐到道個歉都跟要命一樣。

    只是衛(wèi)湘和真跟他生氣了。

    竟然真因為他口不擇言的無心之說跟他生氣！

    他是男人，在外面就不能給他一點面子？那么長一段時間都順著他了，就偏偏挑程紀原在場的時候跟他生氣。

    他不悅地皺著臉點開通訊錄看最頂頭自己故意不接的兩個未接來電，更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