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唐緲轉(zhuǎn)頭,駭然地瞪著他:“你……你什么意思?” 淳于揚說:“小田,你來弄,他們兩個都不敢下手。” 小田也一臉震驚,但反應(yīng)比唐緲小些:“淳于你……” 淳于揚說:“我mama姓唐。” “這……”小田問,“淳于,你怎么從來沒跟我說過呀?” 淳于揚無奈:“這有什么可說?我祖父那么喜歡和你聊天,好像也沒吐露過一個字。” 他面向唐緲:“你夢里的那場游行,是發(fā)生在1940年3月的汪偽政府還都儀式,地點的確在南京,你看到的人群中扛著的大幅中年人畫像就是汪精衛(wèi),姥姥和家主就是在這場儀式之后刺殺了我的外祖父唐柏儀,也就是那個把弩張解藥獻給日本人的漢jian,沒有當(dāng)著我mama的面,你可以不用擔(dān)心這一點了。” “外、外祖父……你mama……”唐緲有點兒語無倫次。 “我mama并不承認(rèn)有這個父親,但是血緣便是血緣,不認(rèn)也無濟于事。我與司徒先生雖然也隔了一輩,但我的血也不至于全無用處吧。” 淳于揚掏出刀片,招呼說:“小田,來呀。” 小田猶豫著不動。 淳于揚等了片刻,說:“算了,我一手cao作吧。” 他要摘唐緲背上的包,唐緲閃了一下,抬頭瞪著他,眼睛里滿是寒光。 他裝作沒看見,說:“把包里的生rou給我。” “我去。”唐緲說。 “別開玩笑,你去是送死。” “你騙我?”唐緲說。 淳于揚頓了兩秒:“沒有。” “先前騙我?” “……嗯。” “耍我好玩?”唐緲問。 “……” “耍我好玩?”唐緲提高聲音。 “不好玩。”淳于揚。 “不好玩為什么還耍?!”唐緲怒吼,“我問過你多少次了?我問你那塊金表,問你東郊梅花山,問你特務(wù),問你夢里那場游行,你哪一次跟我說了真話?!” “包給我,等我把事情處理好,你想怎么發(fā)作都行。” 唐緲三下五除二地摘下背包扔到他懷里:“拿走!!!” 邊上的小田和唐好都想打圓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尷尬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第83章 弩張之四 淳于揚帶著背包, 捏著刀片鉆過隘口走了,留下一個毫不猶豫的背影。唯一的照明在他頭上,其余三人別無選擇地原地等待。 沉默與黑暗擠壓在身邊, 唐好和小田不甘寂寞地伸著頭往隘口那邊看, 突然唐緲身子一閃也躥了過去。 “哎!”小田叫道。 “你們兩個在這里等!”唐緲悶聲說。 “你回來,你幫不上忙!”小田喊。 唐緲突然轉(zhuǎn)回來, 搶過唐好手中的塑料袋,將剩下司徒湖山的血全抹在自己臉上。那些血接觸空氣久了, 早就濃稠粘滯, 有些還成了干痂, 唐緲毫不在意,兜頭兜臉地擦著,甚至還把塑料袋底朝天翻出來, 用面頰去蹭袋子底部那一點血痕。 “現(xiàn)在行了吧?”他血糊糊地瞪著小田。 小田反正也看不見,只聽耳朵邊一陣塑料摩擦的稀里嘩啦聲,于是說:“差……差不多了吧。” “我擔(dān)心他,過去看看總行了吧?” “行吧……”小田說。 “他騙我也就算了,你也騙我。”唐緲埋怨。 “呃……”小田摸摸鼻尖, “我這身份, 也不太說得出口啊。我和你田姐夫下個月就領(lǐng)證了, 有些事情他還不知道呢。” 唐緲啐道:“你們都是什么毛病!” 他鉆過隘口, 盯著前方的光線, 快走幾步追上了淳于揚。 淳于揚十分詫異,看到他滿臉血紅后又嚇了一跳, 停步說:“你回去。” “不。” “別給我添亂,回去。”淳于揚擒住他的胳膊。 “我看著還不行嗎?!”唐緲?biāo)﹂_。 “回去吧,別犯小孩脾氣。”淳于揚軟了下來。 “沒有脾氣。”唐緲說,“我是傻瓜,不敢有脾氣。” 淳于揚知道他這是生了大氣了。 “那你不要往前走了,”他囑咐,“那蟲子是六親不認(rèn)的。” 唐緲冷冷說:“我知道。” 他臉上明顯處有一個血塊,淳于揚看著實在難受,伸手要替他摘去,被他扭開了。 “趕緊去弄蟲子,我在這兒看著,萬一出事了我還來得及救!” 淳于揚無奈一笑,繼續(xù)向前。 唐緲垂頭立在原地,臉上陰晴不定,忽的脾氣上來,往石壁上捶了一拳。他不暴躁,從不自虐,這一拳打得他痛徹心扉,可是不打這一拳,胸腔里的一股邪火卻無處可去。 唐好拖著腿一瘸一拐找來,輕拍他的肩,問:“緲哥哥,真生氣了?” 唐緲撩起眼皮看她,又借著微弱光線看見不遠處仿佛犯了錯的小田,嘴巴動了動,最后還是說:“沒有。” 生氣太簡單了,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氣憤不已,暴跳如雷。他看在jiejiemeimei份上,愿意挑戰(zhàn)一下更高難度的東西:消氣。 當(dāng)然消氣的對象不包括淳于揚,他至少還得再惱他三個月,或者半年。 良久良久,淳于揚返回,簡單報告說剩下的兩具尸體都已經(jīng)解決。 唐緲已經(jīng)等得滿頭冷汗,渾身發(fā)緊,看到他后猛松了一口氣,又驟然瞧見他手臂上刺眼的血口,便背過身去咬了半天嘴唇,不再理他。 弩張蠱衣是相當(dāng)相當(dāng)能吸血的,唐緲剛才看過。 小田和唐好故意大聲交談,好像解決了弩張蟲后有多快活似的,唐緲只是報以沉默。 淳于揚將裝著鹽水蛇rou的大搪瓷缸交給小田,俯身背起她往臺階上走。兩人走在最前方,唐好跟隨,唐緲一個人落在最后。 小田不住地回頭看唐緲,看一眼就捏一下淳于揚,在他耳旁道:“你快說話呀!” “說什么?”淳于揚問。 “你不是旁征博引,引經(jīng)據(jù)典挺會說的嘛,關(guān)鍵時刻倒啞巴了?” “等會兒吧,他正在氣頭上,現(xiàn)在不要去找晦氣。”淳于揚埋頭爬臺階。 唐緲晦氣得臉都黑了,而且越想越惱恨,他想淳于揚把我當(dāng)什么東西了?什么叫小田與唐家有淵源,小田去求他,所以他才跟來的?明明是他自己和唐家也有淵源!不但有淵源,還是三代以內(nèi)直系血親,虧他能忍著不說! 他是真覺得我傻!唐緲忿忿不平。 臺階陡峭狹窄,淳于揚爬得艱辛,小田不停地要求他放她下來自己走。到一半處時,他實在拗不過,只得讓小田坐在臺階上等,自己先去處理上面的蟲。 唐好放出來的弩張蟲共三對六只,已經(jīng)抓了四只,山頂大屋里還有兩只。那兩只蟲比較好打發(fā),不需要用血,只需要把生rou帶去就行。淳于揚略微準(zhǔn)備,獨自一人爬了上去。 他走后,小田對唐緲說:“你別生他的氣了。一來外公當(dāng)漢jian不是光彩的事,他不想四處招搖。二來他連我都沒告訴,我?guī)缀跏强粗L大的,認(rèn)識他都十幾年了。三來他雖然沒說,但事也沒少做啊,看在他埋頭苦干的份上,算了吧。” 唐緲勉強扯了扯嘴角:“不生氣,氣消了。” 唐好又見縫插針:“緲哥哥,畢竟我家家破人亡跟唐柏儀有直接關(guān)系,要不是他把弩張蠱的秘密抖落給日本人,我家就不會連續(xù)挨上幾年空襲,也不會被多摩部隊一次一次打擊,至少還能留下幾個活人,淳于哥哥心里有顧慮,我理解他。” “可關(guān)他什么事兒?關(guān)他媽什么事兒?”唐緲問,“他坦誠告訴我,難道我能宰了他?” 他嘆息:“可見他信不過我。” 小田欲言又止,唐緲搖手以示不用說了。 又是許久,終于聽到頭頂上傳來淳于揚略顯疲憊的聲音:“好了。” “蟲抓住了?”小田仰著腦袋問,“確認(rèn)?” “嗯,上來吧。” 唐好首當(dāng)其沖,小田精神百倍,唐緲不甘不愿,三人如今倒是在同一起跑線上,兩個瘸腿,一個崴手。論傷勢還是唐緲比較重,小田只是割傷,唐緲腕上可能要打一兩個月石膏。 淳于揚站在洞頂拉他們,先拉唐好,隨后小田,最后才是唐緲。 唐緲不愿意碰他的手,看見便打開了。 淳于揚十分干脆,伸出雙臂硬要去抱。 “讓!讓讓讓!”唐緲沒好氣地說。 淳于揚偏不讓,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突然淳于揚問:“你喜歡吃什么?” “哎?” “喜歡吃什么菜?” 唐緲莫名其妙,但他不是那種一硬到底的個性,隨口說:“油燜大蝦。” “……”淳于揚說,“這道菜我不會,換一個。” “……”唐緲說,“糖醋排骨?” “還是換個。”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以后我做飯。”淳于揚雙手發(fā)力把他提了出來,結(jié)果手臂上剛剛愈合的刀割傷口迸開,血又滲出。 唐緲心里一急,連忙扶住喊別動,淳于揚對他的反應(yīng)特別滿意,故意又動了兩下,打算把自己弄得更慘些。這舉動跟小孩子故意摔跤吸引大人注意力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不造出點兒傷處來,怎么讓人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