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講話,一旁的司徒湖山虎視眈眈地盯著,那神情仿佛從未見過淳于揚這個人。 “淳于揚,讓我摸摸你的后腦!”司徒湖山突然命令。 淳于揚當然不肯:“憑什么?” “摸一下罷了,又不少塊rou。” “沒什么好摸的。”淳于揚始終拒絕。 司徒湖山便向唐緲使了個眼色。 也不知唐緲是腦筋搭錯了呢,還是出于同樣的好奇,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淳于揚。順便說這家伙也被廢了一只胳膊,因此僅僅用右臂抱,淳于揚完全可以掙脫,但居然沒動。 司徒湖山便趁機像只猴子似的躥在淳于揚背上,把他后腦的頭發扒開來看! 如果把他們集體昏迷的時間算作為二十分鐘,那么距離淳于揚被離離的鐵棍敲擊也才過去了不到一小時,他后腦的傷口應該十分明顯,標準狀況是血早已止住,形成厚厚的血痂,板結了一部分頭發。 但司徒湖山驟然一瞧,血痂、頭發都有,就是傷口消失了!更有甚者,那傷口上還長出了一點粉紅色的新rou,有些疤痕增生的樣子,這樣的愈合速度絕對不是常人所能達到的! 司徒湖山倒吸了一口涼氣。 淳于揚情緒惡劣地將司徒湖山搖了下來,用力有些過猛,將老頭摔了個大屁股墩:“你干什么?我允許你這么做了嗎?” 司徒湖山非但不生氣,還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唐緲問:“表舅爺,怎么了?” 司徒湖山說:“他腦袋上的傷口也基本長好了。” 唐緲吃驚不小,抬頭問:“淳于揚,你是吃了什么神丹大補丸了嗎?” “胡說八道。”淳于揚怒道,“你把手從我腰上拿開。” “哦。”唐緲松手,又問,“可你剛才流了那么多血,為什么一下子傷口就長好了?” 淳于揚不回答,卻提了一下唐緲的左臂,唐緲痛得“哎喲”出聲,淳于揚便說:“比起關心我的小擦傷,你還是cao心自己吧,也不知道里面的骨頭斷沒斷。” 唐緲叫道:“千萬別咒我!” 唐畫醒來了,大喊:“淳,畫兒要喝水,要吃飯!” 唐緲扭頭正要高興,卻突然覺得哪兒不對。 奇怪了,唐畫明明知道他也在,為什么不先喊“緲”,而是指名道姓要“淳”呢?他姓唐,唐畫也姓唐,雖說沒有血緣,但他倆是養兄妹,理應更親近啊。 一個想法蹦進了他的腦海:唐畫不是從今天才開始偏向淳于揚,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對待此人與旁人不一樣,幾乎天生與之熟絡和親密。是不是淳于揚身上有什么特質讓她倍感親切? 這種特質隱藏在皮膚之下,別人發現不了,而唐畫是個瞎子,她不通過眼睛看東西,只憑感覺…… 唐緲觀察淳于揚,沒多久就被他用兩根手指夾著臉擰開去:“你眼珠子那么黑,別老是盯著人看,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 司徒湖山突然開口:“淳于揚,你從小傷口就恢復得比別人快嗎?” 淳于揚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是,略微快些。怎么了?” 司徒湖山說:“沒怎么,因為我也是這樣。” 他見唐緲沒注意,壓低了聲音問:“你家里的哪個長輩姓唐?” 第61章 深洞之三 這個問題被淳于揚直截了當否定了。 側面傳來一陣劇烈咳嗽, 原來是離離醒了。在升降梯底部的混戰中,她被淳于揚一腳踹中肚子暈了過去,但傷得并不重, 因此在周納德之前醒來。 她昏昏沉沉地問:“這是哪兒?……為什么這么亮?” 司徒湖山回答:“這里是……我也不知道哪兒, 亮是因為開了燈。” 離離掙扎了好幾下才坐起來, 仍舊捂著肚子:“唉, 我這次可遭了大罪了……好痛啊……到現在別說金子,連金子毛都沒看見一根……” 司徒湖山就勸告她:“你啊, 貪心不足蛇吞象, 既然也算得上大難不死了, 就不要再奢望什么錢啦,應該專心找路出去, 好好活著才能享后福嘛, 對不對?我回去也不急著修道觀了, 塌就讓它塌著吧,都是老天爺的意思。” 離離似乎忘了自己瘋狂踢打那一段了,但也不奇怪, 喝酒都能斷片,更何況缺氧。 她這人想要什么東西就玩命兒追,偏激莽撞,不遮不掩, 不撞南墻不回頭,因此叨叨說:“反正都到這份上了,他們唐家那幾兩黃金我非得帶回去不可, 否則都對不起我這一路上吃的苦,你說對不對啊老頭?” 司徒湖山說萬一他們家沒金子呢? 離離想了想:“就算沒金子,回去我也捐一萬塊給你修大殿,報答你陪我走了這么一遭。人家都恨我,我也招恨,就你是菩薩,從來沒拿白眼兒瞧我。” 他倆說話,淳于揚和唐緲便去察看周納德的情況,這一看倒看出奇跡來了,那人依舊昏迷著,但胳膊好像沒斷。 骨折雖然是內部的硬傷,卻能影響外觀,皮膚會腫脹淤血,呈現不正常的顏色。可周納德多毛的手臂上一點狀況都沒有,除了因為天氣熱,焐出幾顆痘。 “淳于揚,你斷過胳膊沒?”唐緲問。 “斷過。”淳于揚說,“十二歲的時候騎車下斜坡,撞到對面的墻上,由此不但弄斷了手臂,還缺了將近兩個月的課。” 唐緲捏著下巴:“我的左手食指也骨折過。” 兩人對視,又無聲地招來了司徒湖山和離離,四人都看過了周納德,面面相覷。 唐緲小聲問:“他在甬道里說自己的手斷了,又是叫又是喊又是哭的,難道都是裝出來的嗎?” 淳于揚沉吟:“看來真是假裝的。甬道那個地方一片漆黑,所以大家才都沒有發現,只是他明明好手好腳,為什么偏說自己骨折了呢?他這安的是什么心?” 想起周納德在升降梯底部的表現,在場的人越發覺得他不懷好意,包藏禍心。這人瞬息萬變,示人千面,面面俱假,不可控且不可預計,他如果想傷害你,真可謂徹徹底底。 唐緲拍拍周納德的臉:“哎!周干部,起來啦!” “別睡了,起來起來!” 倒是司徒湖山干脆,他將周納德踢得仰面朝上,一腳踩在他的胯下。周納德慘叫出聲,然后像一只蝦米似的弓著腰,捂著襠。 司徒湖山不耐煩:“給我起來!” 周納德花了許久才從劇痛中恢復,和所有人一樣,他首先虛弱地問這是哪兒。 唐緲于是蹲下說:“恭喜你啊周干部,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把你的斷手都治好啦!請你回去整理整理經驗,全國推廣,才能造福廣大人民群眾啊,到時候還請你到我們廠里作報告!” 一聽提到胳膊,周納德趕緊捂著說:“哎喲,好疼啊!”。 胳膊長在他身上,疼不疼只有他自己知道,你說他胳膊沒斷,他硬說斷了,那你也拿他沒辦法。 司徒湖山嗤的一聲冷笑,鼻尖兒都杵到天上去了。 周納德說:“你們都是什么態度啊?我是真的疼!就算胳膊沒斷,那也扭了呀,哎喲!” 離離罵:“周納德,你可真夠惡心的,你到底哪句是真話?” “行了,起來吧,都別吵了。”淳于揚冷冷地說,“既然都醒了,我既往不咎,準備出發吧。” 周納德說:“淳于揚,我剛才是不是犯什么錯誤啦?我在這里向你保證,不管我干了什么,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看在師父的份上你千萬得信我!” “別說了。” “咱倆師出同門啊!你了解我的,我平常不是這樣的,一定是被什么東西迷惑了,對,中毒了!我剛才中毒了,一定是有壞人給我下毒,否則我不會頭腦出錯,我是在毒藥的作用下……” “閉嘴。”淳于揚不耐煩。 “我被反動勢力控制了,所以身不由己!”周納德強調,“你們要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過去的事情必須一筆勾銷,否則會影響同志之間的感情!大家齊心協力擰成一股繩,才能克服困難取得勝利嘛!” 看來在升降梯井里那一會兒他的確身不由己,因為他平常說話有套路,那個時候沒有。 淳于揚瞪了他一眼:“你是想死?” 周納德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不說了!哎對,走啊!哎小唐,哎老司,哎離離,還有你小唐妹,咱們一起走啊!” 司徒湖山看不慣他上躥下跳的樣子,搖頭想:淳于烈也真他媽老糊涂了,老了老了,居然收這么個兩面三刀的貨色當徒弟! 他突然想起升降梯旁唐緲首先摸到的那個“工”字型鑰匙孔,慌忙轉身去找,哪里還能找的? 或許它已在封閉打開的瞬間被隱藏到某塊石壁后面,或許它原本就不存在。在黑暗中無論摸到什么,就算是條石頭縫隙,神經緊繃的人們也有可能產生幻想。 司徒湖山苦笑,為了一個不存在的鑰匙孔,他就已經對唐緲攤了牌,這個長輩當得是越發沒面子了。 備受挫折的一行人沿著甬道往前走去,領頭的淳于揚忽然停下說:“我們做個約定吧。” “什么約定?” 淳于揚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六個人絕不能單獨行動,也不能讓同伴落單,不內訌,不互相消耗。我們的目的是共同走出去,而不是將一兩個人陷死在此地,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之后精誠合作,懂了么?” 離離撇嘴:“這話該對唐緲說,他會害人,我不會。” 淳于揚提高嗓音:“懂了么?” “懂了。”司徒湖山點頭。 “同意。”周納德也說。 “走吧。”淳于揚擰起眉頭說。 甬道里有微風,說明空氣流通,這里至少有一部分與外界相連,至于那個“外界”是否上有天、下有地,就不好說了。 甬道的長度大約三十米,拐了兩個彎,雖然一行人做了最壞的打算,但當看見甬道出口處依然有光時,還是松了一口氣。 可等到走出去,又把心提溜到了嗓子眼。 ……這是哪兒呢? 他們眼前有一座山。 或者不能稱作山,因為它深藏地下,不見天日,自然連一棵樹一根草都不會長,準確描述應該是溶洞中地形起伏。可它從底下到頂端有好幾十米高,突兀而起,居然有些凌空之勢。 山上有一大片建筑,排列不太整齊,但綿延上行,很是壯觀。 建筑白墻灰瓦,飛檐走角,檐柱上雕刻著逢雙成對的龍鳳和獅虎……哦不對,細看是豹子和梟。梟即貓頭鷹,中國古代有在房梁上放貓頭鷹雕像的習慣嗎?這鳥兒在傳說中似乎不太吉利啊。 所有人站住了不敢走,都堵在甬道出口,警覺地四處打量。 除了目視可見的近百間建筑外,山上還有非常鮮明的左、中、右三條路,正好把小山正面平均分割。路都是石頭鋪的,左邊的路彎曲成一個之字形,中間的路寬而直,有點大路朝天的意思,右邊那條路最窄最陡,路幅最多也就二尺。 他們正對著中間的那條直路。那路上全是用月白色長條石鋪成的臺階,在燈光下顯得光耀整潔,從下到上共有三四百級,就是一副開門迎客的闊氣,當然很可疑。 他們又仰頭看燈,洞壁高處各個方向都裝有探照燈,數量不少,但都不亮,加起來可能還比不上中秋的月亮。不過這里的電力都是從那間小小的控制室發出,雖然功率不足,也能容忍。 通天大道上,兩個拱形的山門橫跨路面,第一個正式些,第二個略小,形狀接近牌樓。 按理說山門上要掛匾,匾上要題字,這兩個也不例外,雖然光線暗淡看不清楚那些字兒,但想來要么寫地名,要么寫些紫氣東來國泰民安之類的吉利話。 可等走近幾步,唐緲眼睛尖,發現山門的那塊匾上寫的卻是“十年磨一劍”,力透紙背,有幾分抗洪前線人在堤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