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落略顯意外。

    “她十二歲，那天看你直播，覺得你很了不起。”

    她沉默幾秒后，接過筆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落下筆有力，筆鋒蒼勁，收尾處帶著磅礴大氣，醫生也是懂書法的，不由感嘆：“您這字可真漂亮，像游龍驚鴻。”

    她握緊單子，默不作聲離開辦公室。

    交完費，又辦理好手續，程落進了小青龍病房。

    這是間雙人兒童病房，墻壁上貼著向日葵壁紙，讓充滿消毒水的房間顯得溫暖又溫柔，小青龍的病床在最外側，他正乖乖打著點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身旁的位置。

    程落順著小青龍視線看去。

    他的隔壁病床躺著個三兩歲的小姑娘，剃著短短的寸頭，皮膚青白，眉毛很淡，寬大病服下的身體瘦骨嶙峋，唯有一雙眼又大又圓，如同星辰。她正抱著一個小小的魚缸，魚缸里有一只巴西龜，隔著玻璃與之對望。

    程落已經看到了不久后降臨在她身上的死亡，于是收斂目光，拉開椅子坐到了小青龍身邊。

    “好些了嗎？”

    “不學數學就好些了。”小青龍嘟著嘴，軟乎乎撒著嬌，“龍祖，我餓了。”

    “醫生說你不能吃東西。”

    她眸光微閃，悄悄從戒指里取出顆小小的靈丹送過去，“給，吃這個補補。”

    小青龍：“……龍祖你別驢我，這是給動物吃的吧？”

    “你不也是動物嗎。”

    小青龍驕傲挺胸：“我是四方神，怎么可能是動物。”

    程落不禁笑了：“那你這個四方神還會怕數學？”

    這話說完，小青龍就又蔫兒了下去。

    他現在已經不是四方神了，現在的四方神是數學英語歷史語文，哎，數學最難。

    說話間，兩名護士小姐從外走了進來。

    “樂樂，要打針了。”

    她睫毛顫了下，小心把魚缸放在桌上，聽話把手送了過去。

    小青龍晃了下腳丫子，歪過頭：“你也是腸胃炎嗎？”

    她搖搖頭，抿著唇默不作聲。

    “那、你是感冒了？”

    她又搖了搖頭。

    “那你怎么了？”

    樂樂依舊緘默，閉著嘴一句都不肯說。

    小青龍覺得無聊，扭頭看向了別處。

    “龍……mama你回去吧。”小青龍拉了拉程落衣袖，說，“你去著照顧大咪他們。”

    “那你呢？”

    “我是男子漢，不需要人照顧。”

    他的話不由讓給樂樂打完針的護士小姐笑出了聲，二人交頭接耳呢喃兩句后，推著藥車離開了病房。

    “中午會有護士小姐給送吃的，晚上我會早早睡覺，你不用擔心。”

    程落挑眉：“你就這么希望我快點走？”

    小青龍嘆了口氣，“我偶爾也要有自己的時間，你都這么大人了，不要老是依賴自己的孩子。”

    “……”

    好吧，看他這樣子是真的不想然她留這兒。

    程落也沒刻意叮囑，最后看了眼病床對面的樂樂后，起身出了病房。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后，小青龍翻了個身，面對樂樂，“他們現在都走了，你現在可以說說怎么回事了。”

    她小小的手指輕輕點著玻璃魚缸，里面的小烏龜慢慢悠悠過來，探出頭輕輕碰了碰她指尖。

    樂樂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剛才那個是你mama嗎？”

    “唔……”小青龍思索會兒，點頭，“是mama，你mama哪里去了？”

    樂樂搖搖頭：“我mama說去給我賺錢看病了，她說等小巴長大，就會回來。”

    “小巴是你的烏龜嗎？”

    “嗯。”

    小青龍癟癟嘴，“那你媽可能不會回來了，這種龜長不大。”

    樂樂漲紅著張臉，氣惱道：“你胡說，小巴會長很大的！”

    小青龍更是不屑：“能長大的那是王八。”

    “你才是王八！你是王八蛋！”

    “你才是王八蛋！”小青龍也生氣了，“我明明是龍蛋！”

    雖然都是蛋里出來的，可王八蛋和龍蛋還是有區別的。

    “那你是王八龍蛋！”

    “都說了我不是王八，你再這樣我打你了！”

    沒等小青龍開始上去打，樂樂就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撲上來對著小青龍一陣啃咬。

    年齡差和身高放那兒，一歲半的小青龍哪是樂樂對手，沒一會兒就被打趴在了床上，正當小青龍準備奮力回擊時，身上的樂樂突然沒了動靜。

    詭異的幾秒鐘后，只聽砰的聲，樂樂重重從床上摔到了地下。

    她的身體蜷縮成蝦米，眼神流露出痛苦，臉色比先前還要蒼白幾分。

    “喂……”小青龍探頭去看，眨眨眼，聲音弱了不少，“你不要假裝哦，該暈的是我吧？”

    “……”

    “喂，樂樂……”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她的嘴唇已是青紫，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滑落。

    小青龍終于慌了，手忙腳亂按了響鈴。

    突兀的鈴聲在房間響起，一會兒后，穿著白大褂的一聲接踵而入，他們神色肅穆，把樂樂抬上小床后，推著病床離開。

    小青龍急忙叫住最后的護士，“樂樂怎么了？”

    “沒事。”護士笑得安撫，“糯糯要乖喔，有事叫jiejie。”

    說完，帶上門離開。

    他很茫然，更多的是焦躁不安。

    樂樂打他的力氣很大，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樣子，難不成……被他氣暈了？

    小青龍癟著嘴，女孩子果然小肚雞腸，這要是白虎，大不了找地兒決斗，打過又是兄弟。

    想著，他看向桌上小巴，悄悄問：“樂樂怎么了？”

    小青龍沒有程落厲害，可以傾聽萬物之言，號令天下百獸，但是和小動物交談是沒什么問題的，前提是這些小動物比他小，比他弱，比如耗子小奶貓什么的。

    “樂樂被mama拋棄了。”小巴趴在魚缸上，說，“我在客廳里看到樂樂的爸爸mama每天打架，他們說樂樂是賠錢貨。”

    小青龍擰著眉，“賠錢貨是啥？”

    小巴：“我就是賠錢大甩賣賣給的樂樂。”

    “那樂樂也被賠錢大甩賣了？”

    小巴搖頭：“他們商量把樂樂丟在橋洞下，然后回老家，后來樂樂被好心人送到了醫院。”

    “他們總說樂樂治不好了，活著也是等死。”小烏龜語氣慢慢悠悠，“你說……我要是、要是把一半生命分給樂樂，樂樂是不是就能長命百歲了？人類不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嘛。”

    “……”

    小青龍實在不忍心告訴小烏龜，它最多能活25年，大部分龜15年就入土為安了，尤其看它一臉熱切，更不忍把這個殘酷的事實告訴它。

    第27章 027

    等晚上時, 樂樂被帶了回來。

    她身上多了呼吸器，還有亂七八糟其他管子, 那些透明的管子密密麻麻接連在她身上，讓本就嬌小的她看起來更加瘦弱。

    “護士jiejie, 樂樂沒事吧？”小青龍收斂視線, 很關切的向護士詢問著。

    給樂樂換完藥的護士搖搖頭，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

    人走了，夜色深了。

    醫院靜寂，儀器滴滴的聲響響在房間。

    小青龍盤腿坐在床上，眨巴著眼睛看著樂樂。

    半晌, 樂樂睜開了眼：“糯糯，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你醒啦？”小青龍眼睛一亮, 掀開被子下床，拉過椅子跳了上去, 近距離看著床上的樂樂。

    “你好些了嗎？”

    “嗯。”她看過來，“好多了。”

    “我家是開動物園的。”小青龍雙手環膝, 下巴抵在膝蓋上, 輕聲回答著樂樂問題, “不過剛開始重建，動物也沒有多少。”

    “那也好……”隔著呼吸機, 她的聲音含糊不清, “我從來沒有去過動物園……”

    “等你出院后, 我就帶你去, 我媽還養了一只狗, 叫旋風，頂你們家一千個小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