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你猜錯了——”張阿姨把東西往茶幾上一放,溫和道:“……阿澤,恭喜。” 沈澤揉了揉眉心,定睛看了過去。 茶幾上一個白白的信封一樣的東西,并不大,上面以紅色的油墨印著一個影影綽綽的白塔和湖泊。 “有什么好恭喜的……”沈澤嘀咕道:“難道是我媽給我買的東西嗎?” 他把運動飲料蓋子擰上,走到茶幾跟前,然后愣住了。 信封上頭,以紅油墨印的是古老的博雅塔和未名湖。 ems的信封上面印著一個圓圓的,三個人的校徽,歪歪斜斜又尖銳特別的北京大學四個字——外加五個字:錄取通知書。 雕梁畫棟,老京城,百年老校,歷史上的巨人,沈澤只在課本上學過的那些名人,他只在歷史書上窺見過的一角——那一切都在那一瞬間,與沈澤緊密聯系了起來,變成了他未來的校友,和即將度過未來四年的校園。 沈澤小心地撕開了那個信封。 他先看到的,里面是一張筆挺的白紙,上面仍以紅色的,標志著老北京的油墨印刷,沈澤小心地捏起那張紙,抽了出來,早晨的陽光落在上面,燦爛得猶如鍍了一層亮金。 信封里有yingying的□□,有入學須知,有紀念小冊子,還有那張最重要的——那一紙輕飄飄的錄取通知書。 沈澤手都有些發抖。 張阿姨擦完了柜子,問:“阿澤,什么時候去學校啊?” 沈澤顫聲道:“……八、八月三十一,憑錄取通知書到校報道。” 他反復地翻看那張錄取通知書,心里開始盤算要把什么東西帶到學校,想著要換什么電腦,想象著自己未來的校園生活——但是當他翻看那張紙的時候,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微微一震。 陽光下沈澤并不看得分明那條消息,他放下那張紙,拿起手機,在陰影里看了看自己手機的屏幕—— 那是顧關山發來的消息: “……沈澤。”她說。 “我訂了大下個周的機票,八月十號。”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顧關山又發來一條: “你那天可以騰騰時間,來機場送送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肚子好痛……這幾章大概是過渡章……我加快一下進度……這幾天因為臨近期中好多課都要結束了所以……二更非常艱難!但是你們如果收藏我的預收坑的話我會加把勁的!肚子還是好痛啊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要吃炸串了!!!! 第八十三章 沈澤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 卻沒想到那天會來得這么快, 這么急。 他拿著自己的手機心想——她房子訂好了嗎?在國內美術展看夠了嗎?明明剛開始過上了開開心心的生活——大好的未來就在眼前, 怎么日子能過得這么快呢? 可是他心里又早就知道了, 顧關山遲早是會走的, 就像他一樣。 人長大了,遲早會離開家——而顧關山離開,是為了理想。 ——就像沈澤一樣。 沈澤渴望成為更好的人, 渴望頂天立地,長成一個能被依靠的、堂堂正正的男人。 這是成長必經的過程, 也是它每個人帶來的, 最后的疼痛。 他拿起手機, 回道:“什么時候沒給你騰出過時間嗎?我連你去買薯片都陪。” 沈澤發完消息,頹然地蹲在了自家茶幾邊上, 他看著桌子上那張輕飄飄的錄取通知書,只覺得人生突然從云端滾落到了地上。 顧關山很久都沒回復, 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澤茫然地摸著自己汗濕的頭發, 早晨的陽光溫柔地灑在他的臉上,他只覺得眼前又是金又是黃,腦子里卻混混沌沌地不知道思緒飄到了哪里。 張阿姨擦完柜子,給茶幾上換了水果, 靠過來一看,感慨道:“嚯!這學院名字怎么這么野雞?ems他們沒給你送錯通知書吧——我聽說這兩年通知書詐騙可多了……” 沈澤沙啞道:“……沒送錯,阿姨, 他們管理學院前面是有光華兩個字的。” 張阿姨了然地嗯了一聲:“那就沒事了。怕你被騙。” 她又關切地問:“……你怎么看上去這么難受,阿澤,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太緊張了?” 沈澤搖了搖頭:“……不是。” “……我是,心里不舒服。”他沉默了很久,難受地道: “……我得去一趟顧家。” 顧關山雖然不常和他見面,但其實她一直都在沈澤觸手可及的位置。 在一中時她和沈澤在同一層樓,從一班走幾步就能走到六班的門口,分班后她在沈澤前面坐著,后來哪怕她去學藝術了——但盡管這樣,她的畫室也不是很遠,晚上還會回家睡覺。 兩個人都在同一個小區,整個高三,那涅槃般痛苦的日子里,沈澤在難受時,無法堅持時,都會下意識地尋找她家的窗戶——偷偷地去窺那一絲隱約的光。 但馬上,一切就都沒有了。 沈澤穿過灌木和繡球,跑到了顧關山家門前,在門上敲了兩下。 夏日驕陽淋滿大地,樓下蟬鳴聲陣,鳥鳴啁啾。 里面一個男人應道:“來了,稍等。” 沈澤聽出是顧關山父親的聲音,下意識地正了正自己的衣服下擺,挺直了自己的腰。 咔嗒一聲,門開了。 顧父看到來人是沈澤,微微一愣,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道:“我還在想什么時候見到你。” 然后他平淡地讓開了身,示意沈澤進房間。 “訂好機票了嗎?”顧遠川對著客廳遙遙喊道:“從首都機場轉的就算了吧,你的東西那么多,太折騰人。你看看有沒有直達的。” 沈澤在門口換了拖鞋,走了進去。 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進顧關山的家里,但是他還是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緊張,畢竟旁邊還有個顧遠川。 這所房子就像他們的擁有者一樣,冰冷而無機質,以灰白色調為主,而客廳的灰沙發上坐著一個女孩子,她卻是這房子里唯一的一抹暖色,粉嫩嫩的,披散著一頭漆黑的長發,抱著一臺電腦。 顧遠川去飯桌上倒了果汁,給沈澤端了過來,沈澤注意到那是一杯胡蘿卜汁——顧關山也有,沈澤咬著牙灌了進去,心想他們家真是太可怕了,常備飲料竟然是胡蘿卜汁兒。 顧關山道:“直達的太貴了,我訂下午一點四十從浦東轉奧黑爾機場的那一張——” “——別訂美聯航。”她的父親皺起眉頭:“在這種地方省錢做什么?他們服務太爛了,而且還有新聞,涉嫌歧視華裔。” 顧關山:“可是……” “出去不能受這種航班欺負。我看這個二十一小時的,從東京中轉的就可以。”他指了指屏幕道:“——中轉還是越少越好,顧關山你老想著省錢,你是不知道中轉有多折騰。” 然后顧父轉向沈澤,問:“考的怎么樣?” 沈澤坐在沙發上晃了晃那杯果汁,答道:“顧叔,我說話算話。” “考上了?”顧遠川微微挑起眉毛,問:“那沈澤,什么時候去北京?” 沈澤禮貌答道:“今天早上剛收到錄取通知書,八月三十一去本部報道。” 顧遠川微一頷首,說:“比以前穩重了。” 沈澤沒有答話。 顧遠川平靜道:“異地戀不容易,你們珍惜時間吧,我出去給她買點東西。” 李明玉在家中擺滿了形形□□的、性冷淡系的花瓶和小雕塑,連顧關山的房間都不例外。 沈澤第一次進她家的時候完全不能理解這種裝修品味,怎么才能把房間,尤其還是獨生女的房間整成這模樣——沈澤心想,自己以后如果和顧關山有個女兒,絕對是要把那房間拿粉色油漆刷了又刷,弄成個公主房的。 盛夏午后的暖陽灑在顧關山房間的雪白的地毯上,顧關山趴在白地毯上讀一本晦澀難懂的英文原版書,沈澤對著那封面念道: “車……車克……帕拉牛……” 顧關山有點聽不下去文盲念書,將書合上,把那行字指給他看:“恰克·帕拉尼克。——沈澤,你真的是北大學生?” 沈澤張嘴就是抬杠:“目前還不是,我的學籍還沒過去呢,得報道注冊,等八月三十一號吧。” 顧關山:“……” 顧關山努力勸自己,忍字頭上一把刀。 顧關山問:“……我一走就是一年,你會想我嗎?” 沈澤欠扁道:“不想,想你干嘛,想你好拿小冰山臉瞪我么?” 顧關山:“……” 顧關山明白沈澤是因為心里不痛快而抬了她的杠,但她聽了那話,心里卻突然難受得不行。 ——那是真正的異國他鄉,是個無人可依賴的遠方,是一萬多公里之外的陌生大陸,那城市陌生到連地理書都對它諱莫如深,學校陌生到這一屆插畫系入學的那十幾個中國人,沒有一個來自華北的大地。 沒有沈澤,只有夢想為伴。 顧關山輕聲嗯了一下,低頭讀那本晦澀的書。 沈澤湊近了顧關山,大概是知道顧關山不開心,逗她開心般地道:“你們家裝修真的太冷了,以后如果我和你有女兒,還是那句話,得弄成粉紅色公主房。” 顧關山連頭都不抬,無情地嘲諷了沈澤的審美:“你等著你女兒上了初中把你當神經病看吧。” 沈澤不服道:“女孩子哪里有不喜歡粉紅色的!連你都喜歡買粉紅色手機殼……” 沈澤話都沒說完,靈光一閃,敏銳地意識到另一個問題:“等等,顧關山你是不是答應和我生孩子了!” 顧關山想了想,誠懇地道:“……請你立刻摔倒。” 沈澤被顧關山罵他的那句話萌得不行,噗嗤噗嗤地笑,伸手把顧關山的頭發揉亂了。 她過了一會兒,在一片寂靜中羞恥地小聲道:“……再說了。” “……我不是早、早就答應了嗎?” 沈澤厚顏無恥道:“我就知道,顧關山,你根本沒法抗拒我的魅力。” 顧關山立即炸毛:“滾!” 沈澤說:“關山山。” 顧關山睜大了眼睛:“誒?” “生小孩很困難的。”沈澤正經道:“所以需要實踐。” 顧關山合上書,沒聽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