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顧關山臉色有些發紅,窘迫地放下那份菜單:“……雖然覺得這么說不太好,但我的確只是想在學校附近隨便吃一點……” 沈澤:“來了就吃吧,反正是我買單。” 顧關山心里腹誹這樣更不合適好嗎——金錢往來是萬萬不能有的,回頭要想辦法把這份錢變成紅包還回去。 顧關山心里又想人生真是什么都能發生,下了周六上午的自習居然要來這種約會場合吃飯——合適嗎?當然不合適。 顧關山點了份凱撒沙拉。 沈澤皺起眉頭:“……你就吃這個?” “我一直吃的不多。”顧關山誠實地答道:“我算是比較喜歡吃零食的類型,正餐吃不了什么。” 沈澤嘆了口氣,道:“你這樣要得胃病的……怪不得你那么瘦。” 然后他拿過菜單,正打算點單的時候,顧關山喃喃了一句話: “我瘦不是因為這個。”顧關山提醒他:“我吃不下正餐,沈澤,別點太多。” 沈澤皺起眉頭:“……嗯?” 顧關山想了想,撓了撓頭,誠實道:“大概是因為小時候我爸媽喜歡在飯前教育我吧。” “他們會在飯前choucha我當時背的英語單詞……如果第一次出錯要罵,第二次出錯就要打,所以我很少有不是哭著吃飯的時候……結果養成習慣了吧,這么多年了都不是很愛吃正餐。”她說。 然后顧關山似乎有點羞恥,摸了摸微紅的耳尖道:“反正就是——沈澤你不要點太多了,點些自己吃的就行,我一份沙拉就夠。” 顧關山沒什么所謂地說了段自己的故事。 沈澤那一瞬間卻感到了一種,酸澀的疼痛。 “習慣而已,有什么不能改變的么?”沈澤酸澀地道:“——今天中午給你點點兒清淡的,以后要試著多吃點……” 顧關山笑了起來:“你是老媽子嗎沈澤!我吃飯吃這些東西都很多年了,這么多年了也沒什么事兒呀——” 顧關山又轉移話題般地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中午帶我來這種餐廳吃飯,沈澤你是認真的么?說真的,我們在校門外面隨便吃點就行,這樣我們還能回去睡午覺,你這樣是浪費了我一個午休,不僅我,連你也沒得睡了……” 沈澤卻沒接這個話茬,低頭開始點單。 不知是不是錯覺,顧關山無端地從那動作里看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回避的味道。 ——沈澤到底在回避什么? 顧關山疑惑地皺起眉頭,她模糊地意識到,沈澤似乎正瞞著自己什么東西,而這東西和這餐廳息息相關。 餐廳的老板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笑著走了過來,沖沈澤打了個招呼:“阿澤?帶你女朋友來吃飯嗎?” 沈澤立刻道:“——不是。” “——確切地說,”沈澤在冬日的暖陽里沙啞道:“還不是,我的女朋友。” 這餐廳老板是沈澤的熟人?沈澤是帶她去熟人的餐廳吃飯的嗎?可是這有什么好隱瞞的——何況也沒有專程帶她來這里的必要。 顧關山迷惑地看著沈澤,她直覺覺得自己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 ——他的意圖到底是什么?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那頓飯吃的, 其實挺不錯的。 沈澤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他將顧關山愛吃的口味摸了個通透, 點的幾乎都是她喜歡的。顧關山小時候在江南水鄉呆過, 特別愛吃甜口兒, 甜辣、甜咸和純甜都愛吃——放到意大利菜上時, 沈澤挑這幾個口味挑的極為精準。 顧關山吃完后打了個飽嗝,她有點心塞地想再這么被沈澤喂下去怕不是要長成豬——長此以往的話。于是顧關山決定下次吃飯時, 對沈澤要保持絕對的遠離, 否則遲早會長到一百八十斤。 沈澤吃完飯后看了看表, 問她:“這頓飯吃得怎么樣?” 顧關山誠實地回答:“還不錯,但是我還是覺得你有點用力過度,我還是覺得校門口沙縣蠻好, 我平時中午都去吃那里的雪菜炒飯和烏雞湯……” 沈澤笑了笑道:“大概吧。” 然后他話鋒一轉, 突然冒出了一句:“不過我讓你來這里吃飯, 的確是有別的目的的。” 顧關山:“……” 顧關山心想,果不其然。 她腦海里瞬間閃過了無數個結果, 包括沈澤其實準備坦白‘我其實是你親哥我爸今天早上告訴我的可是我還是愿意和你一起殉情’——顧關山被這念頭搞得一陣惡寒,搖頭甩開了這個想法。 然而沈澤卻說:“我給你買了個東西。” 顧關山一呆:“……誒?!” 然后沈澤起身,去吧臺處拿來了一個紙箱子。 他解釋道:“我和這里的老板認識,請他幫我收了這個快遞, 順便也請你吃個飯——關山,這個是送給你的。” 顧關山愣了愣, 接過了那個箱子, 將它拆了開來。 沈澤不好意思道:“我其實也不知道什么型號好用, 加上我現在手頭比較緊……我在網上看了測評,就給你買了這一款。” 拆了紙箱子,里頭是個花花綠綠的、滿是線條與色彩的盒子,盒子上畫著一個黑色的板子。 顧關山幾乎是立即就意識到了,這是一款她曾經看上,卻沒舍得買的數位板。 沈澤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畢竟我現在還沒有賺錢,新帝的那些太貴了,數位屏也有點太浮夸——所以還是給你買了傳統的數位板……” “壓感8192,應該是非常優秀的,雖然看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數字總是越大越好的對不對?輸入面積也大。”沈澤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辦法讓你爸媽把你的電腦和數位板還給你,但我想著,我可以給你差不多的條件。” 顧關山臉上,控制不住地發紅。 沈澤出乎她意料地心細。顧關山根本沒想到他會買這么個東西,顧關山難以拒絕,卻又知道這個禮物并不便宜,而且她真的需要。 沈澤畢竟只是個高中生,而且這數位板的價格并不是個小數目。顧關山臉色通紅,不好意思地說:“我——” “我給你買的。”沈澤知道顧關山想說什么,不馴地道:“而且我買的東西還沒有送不出去的先例。而且你拒絕之前,一定要先想好,顧關山。你能從家里拿出來你的電腦和數位板嗎?” 顧關山被這問題一砸,頓時喪失了語言能力,想說的話全卡在了那兒。 沈澤思路清晰,此時展示出了驚人的口才,有理有據地道:“或者,你打算用你根本不熟悉的畫材畫完那個漫畫?” 顧關山:“……。” “至于電腦——”沈澤想了想,說道:“買電腦太夸張了……而且你有兩個電腦也多余。所以我把我的筆電帶了過來,你下午如果寫完了作業,就抱著我的電腦去中庭,我去那里給你放哨,你畫你的漫畫就是。” 顧關山鼻尖有些發酸:“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收這么貴重的東西。這句話硬是卡在了喉嚨里,顧關山說不出來了。 wa的影拓pro系列的新款,壓感8192,多點觸控,還帶一個黑科技一般的paper edition——紙創作模式。 顧關山曾經在一開始想買板子時就長了這個板子的草,但是顧關山的父母對‘買數位板’這件事一分錢都不會出。 別說讓她的父母出錢了,顧關山連提都不敢提。 她只得安慰自己工具終究是工具,畫手的水平不是靠自己的器材的,磨練自己的水平比什么都重要——然后她買了初學者系列,那個板子性能還算可以,要價七百塊。 七百塊,放在成人眼里不多,卻是一個高中女孩子攢了半年的私房錢。 顧關山向來都是單打獨斗的,身后從來都沒有支持者,卻依然故我地在這條無人支持的道路上走著,倔強又有病,執著又難以理解,身后滿是旁人看不見的窘迫和孤獨。 ——然后,沈澤出現在了她的世界里。 “應該夠用了吧?”沈澤在冬日的暖陽里撓了撓頭,不自然地說:“……顧關山,我現在買不起最好的。” 顧關山那一瞬間眼眶都發了紅,她不想讓沈澤看見,低下頭,顫聲道謝:“……謝謝。” 那實在是個讓人感動的場景——冬日的陽光璀璨,窗簾上被光映得通透的花邊,窗臺上的小多rou圓滾滾,尖上綻著絲嬌艷的紅。有個孩子在餐廳樓上拉小提琴,是哈爾的移動城堡里那首marry go round,調子俏皮浪漫。 顧關山忍著眼淚,努力使自己不在這里被擊潰最后的防線。 然而顧關山根本不需要堅持很久,因為直男沈澤立刻上了線,迷惑不解地問了眼眶通紅的顧關山一句:“你哭什么啊?不應該快樂大笑么?” 顧關山:“……” “感動就感動么。”直男沈澤毀起氣氛來毫不含糊,伸手就要給顧關山擦眼淚:“別哭啊顧關山,你為什么不能像別人一樣用大笑來表達對我的喜愛!我準備了驚喜,可你一哭我特別沒有成就感——” 餐廳樓上的那孩子的小提琴嗶地一聲破音,那曖昧而浪漫的氣氛蕩然無存,被沈澤毀的一干二凈。顧關山眨掉眼淚,破涕為笑,然后敏捷地躲開了沈澤要摸臉的爪子。 沈澤沒摸到顧關山的臉,悻悻道:“所以我們下午在中庭見?” 顧關山笑瞇瞇地說:“好呀,那里見吧。” “走走走,”沈澤說:“賬已經結過了,我們現在回學校……” 沈澤突然道:“哦對了,顧關山。” 他正式地喊了姑娘的名字。 “顧關山,我現在買不起那個一萬多兩萬的那個什么鬼新帝數位屏。” 十八歲的沈澤坦白道。 “——但是過幾年,”他頓了頓,說:“過幾年,我給你買最好的。” 沈澤對那個一直單打獨斗的、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窘迫而孤獨地生活著的顧關山,這樣承諾。 一中的中庭里擺著幾個凳子和沙發,這地兒因為遠離教學區,平時鮮有老師經過,因此十分安靜,適合搞點偷偷摸摸的事情。 顧關山抱著沈澤的筆電,蜷縮在學校的破沙發里,調試wa這家時靈時不靈的驅動。 沈澤的電腦上貼著幾張貼紙,其中就有他的科比·布萊恩特,還有幾個褪色的籃球,有些貼紙還沒撕干凈,把那個銀白色的macbook貼得像是個失落世界的生物——而失落世界生物的主人正在顧關山對面坐著,捂著頭做政治題。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如何理解這句話?這話怎么理解啊,這人是有多龜毛多矯情……”沈澤頭痛道:“政治原來是這么惡心的學科嗎——” 顧關山調試完了驅動,好奇地問:“政治一直是。等等,你怎么突然開始認真學習了,沈澤?” 沈澤捂著自己的腦袋想了想,道:“那天我被老常叫出去了,他對我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我覺得不能這么下去了——所以要好好學習,僅此而已。” 空氣里漂浮著閃爍的塵灰,校園的樹枝斑駁,顧關山聞言笑了起來:“可我一直以為你打算出國呢?” “出什么啊。”沈澤沙啞道:“不想出去了。” 顧關山:“……嗯?” 沈澤沒有再說話,似乎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沉默了片刻,沈澤突然道:“你只在學校的話,用電腦的機會很少,關山,你要畫32張,要花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