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我的丈夫呀。” 楚瑤答得十分自然,言語間卻絲毫不見提起自己的丈夫時歡喜或羞澀的神情。 “你不喜歡他,”郭婷道,“你不喜歡他……那你為什么還要嫁給他!這世上想嫁給世子的人多的是,你為什么要占著這個位置不把它給別人!” “給誰?你嗎?” 楚瑤似笑非笑。 郭婷像是受了驚,下意識的退后一步,腿磕在椅子上,身子晃了一下扶住椅子的扶手才站穩(wěn)。 她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被楚瑤牽著鼻子走,像個戲子般被她捉弄,說多錯多,索性不再言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zhuǎn)身便跑了出去。 芙蘭一愣,趕忙去追,邁出兩步才想起沒有行禮,又匆匆給楚瑤行了個禮,這才追了出去。 主仆二人走了,青青一邊收拾郭婷剛剛用過的杯盞一邊道:“這郭娘子是多討厭以前的自己啊?公主你說別的她還沒事,一說她變了什么的她就跟要瘋了似的。” 楚瑤笑了笑,端起自己的杯盞喝了口茶。 “或許她更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吧。” 青青撇嘴:“現(xiàn)在有什么好的?天天故意端著一副世家貴女的樣子,明明心里委屈又不甘,還要裝的端莊有禮大方得體,不累嗎?”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覺得累,或許她甘之如飴。” 青青嘴撇的更厲害了:“那不是有毛病嗎?” 楚瑤哈哈的笑了,道:“這次怕是讓夫人失望了。” 魏夫人讓人提前來通知她郭婷要來找她道歉,還把剛剛郭婷在永福宮和她說的話都轉(zhuǎn)述了一遍,可見是希望她能給郭婷一些教訓(xùn),并且點醒她讓她趕快離宮。 有些話他們身為長輩不好開口,說了難免讓人以為他們是要把郭婷趕走。 但楚瑤作為平輩人,隨便與同齡人聊幾句卻沒甚大礙。 可郭婷顯然對于魏祁執(zhí)念已深,以前不過是強壓著而已,現(xiàn)在被點破,只怕更要賴著不走了。 ………………………… 離開永福宮的郭婷雙目通紅,臉上猶帶著怒氣,一路腳步匆匆的向前走去,在轉(zhuǎn)角差點兒撞上人。 抬頭才發(fā)現(xiàn)是魏祁,愣了一下,旋即趕忙低頭施禮:“世子。” 一開口,心里的委屈仿佛開了的閘門,傾瀉而出,聲音控制不住的哽咽,泫然欲泣。 魏祁卻只嗯了一聲,看了一眼她來的方向,皺了皺眉,抬腳便走了。 沒有問她為何生氣,為何流淚,甚至連句話都沒跟她多說。 郭婷看著男子離去的背影,一直摳在掌心的指甲終于掐破了手掌,鮮紅的血液瞬間涌出,染紅了指縫。 魏祁一路皺著眉頭走進永福宮,沒顧上洗漱更衣,直接找到楚瑤。 見她面色如常,并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這才下意識的松了松眉,問道:“郭娘子剛才來了?” “嗯。” 楚瑤吩咐青青給他打水凈手。 “你們吵架了?” “沒。” “那她怎么一副氣沖沖的樣子?” 魏祁把外袍脫下掛在衣架上,走到木盆前。 或許是楚瑤讓青青幫忙解決了審訊犯人的事,又或許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之前跑到凈房看她洗澡不對,這幾日都沒再跟她對著干,甚至隱隱有些讓著她的意思。 如果可以,楚瑤也不希望跟魏祁有什么矛盾,兩人能夠和睦相處自然最好,故而也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只當(dāng)之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心情好時還能逗他幾句。 “她打我男人的主意,被我拆穿了,惱羞成怒。” 顯然,現(xiàn)在她心情就還不錯。 魏祁手上一滑,手里的澡豆差點兒掉下去,耳根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 我男人…… 她上次說這話是在凈房里跟他賭氣的時候。 楚瑤輕笑:“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世子這般單純,連這樣的話都聽不得?” 魏祁怔了一下,一邊悶頭用帕子擦了手一邊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哪個女人像你似的,這種話也能……也能隨隨便便說得出口。” “我是你的妻,你本來就是我男人,我又沒對別人說,怎么就隨便了?” 楚瑤說完便吩咐下人開始擺飯,將一道道早已準(zhǔn)備好的膳食端了上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魏祁在原地又站了片刻,心底莫名覺得一陣熨帖,直到飯菜擺好,才坐了下來,沉聲道:“我不會納她為妾的。”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郭娘子。 楚瑤點頭:“我知道。” 知道就好。 魏祁下意識的勾了勾唇角,下一刻卻聽女子繼續(xù)說道:“父親母親不會答應(yīng)的。” 魏祁執(zhí)筷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才落到盤子里,夾了一片菜葉,狠狠地戳到了自己碗里。 第44章 在意 郭婷回到舒寧宮, 一頭扎進了自己房里,將所有人都關(guān)在了門外, 連芙蘭都沒能進來。 她來到銅鏡前, 看著鏡中的人,鬢發(fā)散亂, 面色蒼白, 眼中布滿血絲,像一頭瘋狂的獸, 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樣子 那層端莊得體的皮,好像生生的被人撕去, 露出了底下隱藏起來的真正模樣。 自卑, 狹隘, 見識短淺,小家子氣,仿佛另一個郭氏。 而郭氏這樣的人, 是永遠(yuǎn)無法成為真正的主子的,她只能依附著別人而活, 唯唯諾諾小心翼翼,離開了提供養(yǎng)分的枝干就只能如同一片落葉,墜落在地, 零落成泥。 郭婷從一開始進宮就知道,自己決不能活成她那個樣子,絕對不能。 不然她進宮的意義又是什么呢?就為了成為另一個郭氏嗎? 所以她努力的學(xué)習(xí)各種禮儀,努力在老夫人和君上與夫人面前都表現(xiàn)出他們喜歡的樣子。 她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 以為自己真的已經(jīng)和郭氏不一樣了,可現(xiàn)在…… 郭婷嗚咽一聲,不敢再看鏡中的人,掩面退后撲倒在了床上。 雖然她不愿承認(rèn),但這幾日發(fā)生的事讓她隱隱明白,她學(xué)了這么久學(xué)到的始終都是皮毛而已。 她無法像夫人一般宜喜宜嗔,無法像公主一般驕傲自信。 她不敢有一刻松懈,不敢像他們那樣嬉笑怒罵都擺在臉上,甚至連私下一個人的時候,都不敢懶懶的靠坐在椅子上。 不管她多么努力,還是無法成為公主他們那樣的人,因為她從骨子里就跟他們不一樣。 淚水不斷的涌出,指甲再次摳破了掌心的傷痕,楚瑤剛剛的那個問題一遍又一遍回響在她耳邊。 “你究竟是不放心,還是不甘心?” 不放心…… 還是不甘心? 不甘心…… 我不甘心! 郭婷一拳捶在了床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出生在郭家是她的錯嗎?她能選擇嗎? 夫人如果不是嫁給了君上,怎么能有今日的榮寵? 公主如果不是被大燕皇室賜予了封號,怎么能如此盛氣凌人? 她不過是出身低微一些,就要眼睜睜的看著世子娶別人,就要錯過那個原本已經(jīng)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位置。 不過是關(guān)心幾句就要受人嘲諷,就要被一個下人訓(xùn)斥! 憑什么? 憑什么! 我不服!不服! 郭婷雙目赤紅的半撐起身子,隔著窗戶看向永福宮的方向。 珍月……你自己不珍惜,就不要怪別人跟你搶! 你這種人,根本就配不上世子! ………………………… 楚瑤并沒有把郭婷放在心上,這種人對她而言無足輕重,對她的生活構(gòu)不成任何影響。 她近幾日在忙著與魏夫人一起準(zhǔn)備十天后的宴席,也就是她的生辰宴。 雖然她并不喜歡過生辰,但是孟無霜等人既然堅持要來,這場宴席也就躲不過了,少不得要籌備一番。 男人們負(fù)責(zé)迎接待客等事宜,魏夫人與她自然就負(fù)責(zé)提前安排好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宴會的菜單,需要提前準(zhǔn)備的菜品,茶酒點心,甚至是盛菜的碗碟等等。 這些事雖然自有下人去做,但細(xì)節(jié)的安排還需要主子來定,所以也頗有些忙碌。 魏夫人原本沒叫楚瑤來幫忙,畢竟是她過生辰,且又是來大魏的第一個生辰,該好好地慶祝一次才是。 但楚瑤覺得不妥,還是來了,每日與她一起忙前忙后,倒也其樂融融。 這日她照常去魏夫人那里幫完忙,回去的時候聽說郭婷又來找她了,已經(jīng)在永福宮等候多時。 她點了點頭,并沒有因為有人在等自己而加快腳步,不緊不慢的走了回去,在主位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