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公主說的可是周伯庸周老先生?” 在大燕行醫(yī)能被稱一句先生的,除了周伯庸他們再想不出第二人了。 “正是。” 這回不用楚瑤回答,青青自己便答道。 “周老先生與徐公乃是好友,當(dāng)初公主跟隨徐公讀書,周老先生無事,便教了奴婢一些醫(yī)術(shù)打發(fā)時間。如此這般,奴婢在周老先生身邊斷斷續(xù)續(xù)的學(xué)了幾年,但因?qū)W藝不精,所以不敢稱先生一句師父,免得墜了先生名號。” 能跟隨周老先生學(xué)醫(yī)多年而不被嫌棄,怎么可能真的是學(xué)藝不精? 不過是周老先生早年間便已放出話來說不再收徒,所以不受這師徒名分罷了。 但有沒有名分又有什么打緊?只要能得周老先生指點一二,那也是終身受用不盡的啊! 魏延見幾位大夫?qū)@周老先生都多有推崇,便準(zhǔn)了青青去為魏老夫人看診。 左右他們都在這里,這婢女也不敢當(dāng)著他們的面把老夫人怎么樣。 趙mama想要阻攔卻又找不到借口,只得眼巴巴的看著青青走了進去,還把她擋在了門外。 片刻之后,房中傳來魏老夫人的一聲尖叫,緊接著是難聽的咒罵聲,聽著聲音中氣十足,哪像是暈厥過去剛剛醒來的人。 魏延面色一黑,確定了老夫人確實是裝的,更為煩躁了。 但家丑不可外揚,還是先將幾位大夫以及閑雜人等屏退了,才進入房中仔細詢問老夫人怎么回事。 房中青青將一根金針收起來放入了發(fā)簪中,魏老夫人咬牙憤憤的瞪了她一眼,被拆穿了卻還硬要裝作一副剛醒過來的樣子,靠在郭婷身上埋怨著楚瑤的不是,說她如何言語頂撞她,又如何不肯給她讀經(jīng)書還甩袖而去。 楚瑤始終淺笑著不言不語,倒是魏夫人聽到讀經(jīng)書這幾個字后臉色變了變。 魏延不是偏聽偏信之人,即便說話的人是他的母親。 他轉(zhuǎn)頭看向楚瑤,希望她能解釋解釋,楚瑤這才開口,將魏老夫人說舒寧宮沒有多余的蒲團,讓她跪在地上讀經(jīng)書的事情說了。 末了又道:“兒媳早年間在燕國時曾受過傷,膝蓋是受不得寒的,不然一到冬日或是陰雨天氣,兩條腿就會疼痛難忍,故而才與老夫人說看能不能讓宮中下人勻個墊子給我,我讀完了經(jīng)書就把墊子還回去。” “老夫人卻以為兒媳是借著腿疾為由故意推脫,讓人將我趕走了,所以……” “你說謊!” 魏老夫人豎眉道:“你剛剛根本就沒跟我說過你有什么腿疾!” 趙mama等人也跟著作證:“是啊,公主根本就沒說過,不然我們怎么會不給您準(zhǔn)備個蒲團呢!” 言語中卻是承認了之前真的沒給楚瑤準(zhǔn)備蒲團。 楚瑤垂眸,抿了抿唇:“那便當(dāng)兒媳沒說過吧。” 這模樣看上去卻怎么都像是委曲求全,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的樣子。 又來了! 魏祁心里說了一句。 老夫人這廂還在說著什么不用蒲團是為了表示誠心,只有身體直接觸地才能表達對佛祖的敬意,婷婷也經(jīng)常給她這樣念經(jīng)書諸如此類。 一直沉默的魏延卻忽然間怒火沖天,兩只眼睛死死的盯著躺在床上的魏老夫人。 “當(dāng)年我不在宮里的時候,您是不是也是這樣讓梅梅給您讀經(jīng)書的?” 梅梅就是指魏夫人梅氏,這昵稱還是魏延自己給她取的,私下里一直這么叫她。 魏老夫人怔了怔,不知道他在氣什么,還梗著脖子道:“是啊,若不是我一直讓梅氏誦讀經(jīng)書,她這些年怎么會過的平平安安順順?biāo)焖斓模慨?dāng)年她小產(chǎn)的時候性命都差點兒沒了,最后卻好端端的活了下來,過幾年還又生下了阿佑,這都多虧了……” “夠了!當(dāng)年梅梅小產(chǎn)就是因為腿疾犯了!走在路上沒能站穩(wěn),所以才會從臺階上跌下去!” “我先前一直不知道她好端端的為什么會患上腿疾!今日才知道……原來竟是母親你為了表達向佛祖的誠心,讓我的梅梅整日跪在地上念什么經(jīng)書!” “您的誠心難道就是將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奉上去嗎?佛祖若是要如此才能感受到誠心,那和吸血的惡鬼又有何區(qū)別?” “從今日起您也不要供奉什么佛像了!這舒寧宮的佛堂全部拆掉!不然我怕再供奉下去,我的妻兒就不知還要遭什么罪了!” 說完猛地站起身來,掃了一眼周圍。 “舒寧宮里的蒲團既然無用,也不用留那么多了,留下兩個就夠了,其余的全都撤掉。” 之后不顧眾人的臉色,親自將魏夫人扶了起來,拉著她向外走去。 魏祁楚瑤等人自然跟上,轉(zhuǎn)眼間原本在宮中的人就走了大半。 魏老夫人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想著魏延剛剛說的那些話,急喘幾聲,兩眼一翻,這回是真的暈過去了。 ………………………… 長樂宮中,魏延扶著魏夫人回來后臉色仍舊不好。 “為什么不告訴我?我不在宮里的時候你受了那么多苦,為什么不告訴我?” 魏夫人低著頭沒有說話,魏延卻知道她為何不說。 他倒也不是真的要得到她的回答,擁著她許久沒有出聲。 子不言父之過,這句話不僅適用于父子之間,于婆媳之間亦是如此。 大部分的兒媳都不會去說自己婆婆的不是,即便這個婆婆再怎么刁蠻不講理,作為晚輩的兒媳也大多會選擇隱忍,不然難免落個忤逆不孝,或是挑撥婆婆與丈夫之間母子關(guān)系的罪名。 況且那個時候魏延還在外征戰(zhàn),魏夫人即便派人告訴了他,除了讓他徒增擔(dān)憂之外,也沒什么用處。 而魏老夫人那時之所以那么張狂,主要是因為魏延的大哥剛剛過世沒多久,魏延成了新一任的國主,梅氏則成了新一任的國主夫人。 她怕梅氏不像郭氏那樣好掌控,所以才趁著魏延還沒有趕回來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梅氏,想殺一殺她的風(fēng)頭,讓她知道在內(nèi)宮當(dāng)家作主的到底是誰。 但梅氏顯然與郭氏的性格不同,不過半年便掌握了內(nèi)宮,只留了舒寧宮這一個小小的地方還可以供魏老夫人當(dāng)家作主。 魏老夫人骨子里是有些欺軟怕硬的,見自己壓不過梅氏了,也就不敢太過分了。 而她今日敢這么對楚瑤,無非也是因為楚瑤剛嫁來,根基還不穩(wěn),所以覺得她軟弱可欺罷了。 誰知楚瑤卻是個比梅氏還硬的骨頭,這一口沒啃好,她自己碎了滿嘴的牙不說,還沒傷著人家分毫。 魏夫人想到剛才魏老夫人那驚愕的神情,就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 這個兒媳婦娶的,真是太好了! 不僅能幫她氣他兒子,還能幫她氣她那個蠻不講理的婆婆,真是個寶貝! 正想著,宮人回稟說公主來了,還帶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魏夫人理了理衣襟,整了整發(fā)髻,讓人將楚瑤迎了進來。 楚瑤向兩人行了禮,讓人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搬了過來。 這些東西魏延與魏夫人以前從未見過,不免有些好奇,不解的看著楚瑤。 楚瑤解釋道:“兒媳也是今日才知道母親竟有腿疾,想了想便將這些東西給母親送來了。” “這是交椅,從胡人那邊傳來的一種坐具,因為咱們漢人習(xí)慣跽坐于席,所以不常用,也很少流到咱們這邊來。” “兒媳先前在大燕受傷時,不便跽坐,便有人給我尋來了這種東西,那段時間我便是靠著這種坐具過來的。” “不瞞父親母親說,其實在楚國時,我的公主府里也有不少這樣的坐具,平日里腿疾發(fā)作,或是在蒲團上坐累了的時候,就坐在這交椅上,比跽坐在蒲團上要舒服多了,也不會損傷膝蓋,母親哪日若是覺得腿腳不舒服了,可以試試。” 魏夫人對這交椅感到十分新奇,但卻有些猶豫。 畢竟時人仍舊習(xí)慣跽坐,坐在這樣的東西上……于理不合,讓人知道了還以為她這個魏國夫人不懂禮節(jié)。 魏延卻是眸光一亮,一聽說不損傷膝蓋就來了興趣,讓人將那交椅放在殿中,非要扶著魏夫人坐上去試一試,試過之后直接做主將這兩把交椅留了下來。 “擺在內(nèi)室,沒人的時候你自己坐一會兒又沒人看見,不礙事的。” 他溫聲說道。 魏夫人笑了笑,便也沒再推拒,收了這兩把椅子,回贈給楚瑤一對兒鐲子表示謝意。 “兩把交椅而已,不當(dāng)謝的,母親若是喜歡,兒媳的嫁妝里還有不少這類家具,改日都搬來您這里您試一試。若是得用,咱們還可以請木匠照著打新的,左右這些東西也不是非要從胡人那里買才可以,找到合適的木匠要多少可以打多少。” 魏夫人還沒開口,魏延先點了點頭:“好,你有心了。” 說完又對魏夫人道:“你看上了什么就直接讓宮人找木匠照著做,不用再來問過我,這種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 楚瑤看著魏延對魏夫人關(guān)切的神情,垂眸笑了笑。 原以為自己要討好三個長輩,現(xiàn)在看來只要討好一個就可以了,倒是輕松不少。 ………………………… 永福宮,婢女雨彤不知犯了什么錯,被世子魏祁罰奉半年,在院中跪了三個時辰。 魏祁雖然看上去性子冷,不容易親近,但回國后也從來沒有為難過下人,輕易更不會懲處,今日這般倒是前所未見。 有人偷偷去問與雨彤同為世子貼身婢女的襲風(fēng),雨彤究竟如何觸怒了世子,讓世子動了怒。 襲風(fēng)看著只穿著一件單衣跪在院中的雨彤,嗤笑道:“因為說錯了話。” 說錯話?說錯什么話? 幾人不解,襲風(fēng)卻也沒有詳細的說明,而是趁機教導(dǎo)他們:“咱們既然在永福宮,那就是永福宮的奴婢,事事要將世子與公主放在首位。” “世子與公主問咱們什么,咱們便老老實實的答什么,不要答非所問,更不要有意隱瞞,不然……” 她沖著院子里的雨彤抬了抬下巴。 “喏,那就是下場。” 清早世子習(xí)武回來,問了句公主去哪兒了。 當(dāng)時原本是襲風(fēng)近身伺候,正準(zhǔn)備告訴他公主被老夫人派人叫去請安了,雨彤卻搶著答了一句:“公主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襲風(fēng)當(dāng)時愣了一下,覺得不妥,但世子已經(jīng)嗯了一聲抬腳走了。 她礙于面子,也不好再說什么,想著左右都是去給老夫人請安,也沒多大差別,便將這件事放下了。 誰知道,世子一回來,雨彤就被罰了。 可見雖然只是幾字之差,但差別還是挺大的。 還好世子沒有因此遷怒于她,不然她也要因為雨彤倒霉了。 以后可得離雨彤遠點兒,免得禍從天降。 ………………………… 宮里這一次的動靜鬧得不小,許多人雖然不知道細節(jié),但還是隱約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舒寧宮里的佛堂被拆了,魏老夫人身邊的下人全都受了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