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這份執著,倒也讓人感到欽佩。 穆淵知道青青與楚瑤主仆情深,現在肯定不舍得離開楚瑤,怕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青青被留了下來,到時候她不高興,趕緊說道:“沒事的公主,您把青青帶去吧,我可以等,等多久都沒關系!” “噗嗤。” 饒是楚瑤有心忍著,也還是笑出了聲來,調侃道:“等什么?” 十七歲的少年面色一紅,一時看向青青一時又低下頭去,兩手緊張局促不知該往何處安放。 亭中的氣氛因為少年的尷尬反倒活躍起來,不復之前的沉悶與陰霾。 第12章 嫌棄【捉蟲】 張安回了榮盛齋之后,立刻讓人去打聽今日之事到底怎么回事,寧安寨的兄弟們怎么會跟著君上進了楚宮。 得來的消息是珍月公主于寧安寨寨主有恩,穆寨主聽聞公主出嫁,此次特來送嫁。 張安這才模模糊糊想起,何大錘跟他揮手告別時好像是隱隱約約說到了什么公主,有恩,之類的字眼,但當時他沒聽清。 弄清楚這其中關鍵之后,他立刻找到了自己的東家,把這件事報了上去。 作為一個在楚國經營了近百年,生意遍布五湖四海的商人,東家自然要與各處人馬打好交道,所以也十分看重與寧安寨的關系。 之前數次想給寧安寨送上厚禮,寧安寨都以寨規嚴明為由拒絕了,除了接受了他們幾壇美酒,再也沒收過其他任何東西。 此時聽說寧安寨不遠萬里前來,只是為了給珍月公主送嫁,東家沉吟片刻,最終拍板。 “準備厚禮,給公主添妝。” 張安來稟報此事,其實打得也是這個主意,但是因為自己不敢做主,所以才跑了這么一趟。 既然東家定下來了,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立刻帶人回去準備了豐厚的禮物,裝了滿滿兩架馬車,十幾個箱籠,才托人向宮中報備了,經過檢驗之后將東西送了進去。 有一就有二,能在楚京立足的商戶多少都有些背景,受過寧安寨恩惠的自然也不止榮盛齋一家。 另有兩家商戶緊跟著給楚瑤送去了添妝,其余不知情的商戶派人打探出其中內情,得知寧安寨是保一方平安,護送商隊還分文不取的山寨之后,也立刻送去了添妝。 畢竟作為商人,誰知道自家生意以后會做到哪里?會不會路過寧安寨地界,受寧安寨庇護呢? 既然有這個可能,那便要提前做好準備,等將來真的路過了寧安寨,搭話的時候也好說一句“我們也曾給公主添過妝”。 眼看著城中不斷有人給公主送去添妝,百姓們不明所以,自然少不得詢問一番。 于是寧安寨在大燕邊境的所作所為被人一再提起,他們是如何剿殺土匪,如何安撫鄉民,如何護送過往商隊,又是如何分文不取,到最后儼然成了百姓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 而每當有人問起這和珍月公主有什么關系,人們語焉不詳,經過一番胡亂猜測和添油加醋,漸漸傳為是珍月公主讓寧安寨駐守在那里,是珍月公主讓寧安寨庇護鄉民。 珍月公主當年回到楚國,為了減輕楚國對戰燕國的壓力,所以安排寧安寨兄弟們擋在了那里,讓燕軍不能從那里攻打楚國,保住了楚國一方平安,也讓楚國不用分出多余的兵力拉長戰線。 有說書先生瞅準了這個時機,將此事編纂為話本,在酒樓茶肆宣講,備受百姓喜愛。 講到動人處,百姓跟著垂淚,講到激烈處,百姓跟著憤慨。 不過幾天工夫,楚瑤在楚京名聲大振,街頭巷尾上至八十老叟,下至八歲小兒,都能說出幾句與她有關的事。 至于是真是假,自然無從得知。 亦有平民百姓自發送上添妝,多的或許有百十兩銀子,少的可能是自己縫制的衣裳鞋襪或是家中舍不得吃的雞蛋。 雖不貴重,卻勝在一番心意。 楚瑤得知后命人將百姓們送來的銀兩和雞蛋等物都原樣送回去了,只有衣裳鞋襪收了下來,表示已經收到他們的心意,這就足夠了,至于其他,都不重要,讓他們不要為了她而破費。 也因此,她在百姓中呼聲更高。 事后楚瑤將穆成找來,問他:“這是不是你做的?” 穆成淺笑:“公主大義,本該為楚國所有百姓知曉,穆某不過順水推舟而已。” 楚瑤哭笑不得:“我不過是救了你們兄弟二人,你們在大燕邊境安營扎寨庇護百姓那是你們自己的功勞,何必推讓給我?” “并非推讓,正如之前所說,沒有公主便沒有我穆氏兄弟今日,也沒有寧安寨今日。沒有寧安寨,就沒有庇護百姓之說。既如此,這功勞自然是公主的,何談推讓。” 楚瑤輕笑一聲:“此事傳揚出去,不知多少人要后悔當初一時猶豫,沒有救下你們。” 穆成亦是輕笑,只是這笑容有些陰沉。 “并非所有人都如公主一般,在那般境況下還會對我們兄弟二人施以援手。世人大多先計較得失再考慮行事,既然他們當初計較之后猶豫了,那么此時后悔也是為他們之前做出的選擇而帶來的結果而已。” 楚瑤自然明白他言語中的意思,點了點頭沒再多說,只道這件事適可而止即可,不要再讓百姓的情緒繼續發酵,不然不見得是好事。 穆成點頭,退了出去。 而此時,楚沅也正與幾位朝臣一起議事,討論的無非還是穆氏兄弟以及他們給楚瑤帶來的豐厚添妝。 經過幾日幾夜不停不歇的忙碌,楚宮下人終于將那近千個箱籠清點完畢,而之所以能這么快統計好,還是因為寧安寨裝箱的時候就列過詳細的清單,分門別類十分清楚,不然估計等公主婚期到了都統計不完。 那些箱籠里的東西確實如他們所想,富可敵國,甚至隱約有超過楚國國庫的架勢。 因為這些東西都是穆氏兄弟從燕國帶來的,燕國富庶數百年,又一直享有各個藩國進貢,即便同樣是寶石,燕國的寶石也比其余幾國的要貴重很多,其他東西自是亦然。 這些東西楚瑤別說這輩子,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也花不完。 “太多了……都帶去魏國,也太可惜了!” 有人皺著眉頭喟嘆。 “是啊,先前那些嫁妝就已經遠超魏國送來的聘禮了,如今這……” 這等于是送了個國庫給魏國啊! 楚沅面色十分難看,陰沉的仿若漆黑的深潭。 這幾日隨著宮人們對箱籠的清點統計,他的心情也跟著越發沉重。 若是早知綿綿與這穆氏兄弟有這樣的淵源,若是早知穆氏兄弟會給她送這么多添妝,他說什么都不會把她嫁出去的! 可如今……已經晚了! 他甚至懷疑楚瑤是不是故意對他隱瞞了這些事情,但試探過幾次,也沒在楚瑤和穆成身上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君上,不如……把這些添妝留下吧?咱們給公主準備的嫁妝已經夠豐厚了,實在沒道理再便宜了魏國!” “是啊君上,魏國出那么點兒聘禮,就換走咱們公主這么多嫁妝,這也太……” “夠了!” 楚沅煩躁的打斷。 “你們就不能想點兒有用的法子嗎?扣下別人給公主準備的添妝,你們也真想得出來!” “那些東西是寧安寨給公主準備的,不是我們給公主準備的,我們有什么資格扣留?” “再說就算想扣,那是能扣得下的嗎?寧安寨三千兵馬尚在城中,那些添妝亦派了他們的人日夜看守,你們有什么法子把東西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拿出來?你們又有誰能去說服穆氏兄弟,讓他們把這些東西留給我大楚,而不是給公主帶去魏國?” 這自然是說服不了的。 寧安寨專程為給公主送嫁而來,念的是與公主的恩情,而不是與他們大楚的。 不然不會這么多年都沒動靜,偏偏聽說公主要出嫁了就過來了。 “那……不如讓公主提出把這些東西留下來?他們既然把添妝給了公主,那自然可以由公主隨意處置吧?” 若是公主說嫁妝太多不便帶去魏國,主動提出留下一些,那這件事就順利得多了! 有人覺得這個主意很好,跟著附議。 楚沅卻頭疼的擺了擺手。 “沒用的,我讓珍月試著跟穆寨主提出過這件事了,被穆寨主一口回絕。表示公主如果不收,他們就原樣帶回去。” 不止如此,穆成還對他這個楚王表示了諸多不滿,直到現在楚沅想起他的話,還覺得腦子發燙,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我們兄弟二人本以為公主回了楚國,自會受盡寵愛,再沒有什么能用到我們的地方了,沒想到楚王卻把她嫁給了魏世子。” “當年燕京人人皆知珍月公主與魏世子不合,楚王不會不明白把她嫁過去意味著什么吧?” “若非我們偶然從途經寧安寨的商隊那里得知公主的婚事,只怕來送這一趟都不能。” “公主嫁去魏國勢必不會被魏人善待,能依靠的就只有錢財這些死物而已,自然應該多帶一些,不然她以后在魏國沒有倚仗,豈不是連吃喝都要看人臉色?” “為了把這些添妝順利帶來,我們五十人一隊偽裝成六十個商隊才順利離開燕國邊境來到楚國,結果這些東西卻不能為公主所用,那我們這一行又圖什么?” 一字字一句句,當著楚沅的面打在他臉上,生疼生疼。 有人氣憤不過,喃喃低語:“都已經給了公主了,卻還說要帶回去,他們講不講理!” 旁邊有人輕笑:“劉大人,寧安寨如今本來就是土匪窩,你跟土匪講什么道理?” 那劉大人一聽,更為惱火:“既然他們不讓留下,那就搶過來!咱們楚京數萬兵馬,難道還怕他們三千人嗎?” 這回不待楚沅說話,楚滔便已諷刺回去。 “劉大人,您好歹也是個文官,說話要點兒臉面。人家好心來給公主送嫁,全城百姓都看在眼里,結果咱們為了那些錢財就做出殺人奪寶的事情,這和土匪又有什么區別?到時候傳出去受諸國恥笑,又有什么資格打著勤王的旗號攻打大燕?” “何況穆氏兄弟如今雖只帶了三千兵馬,但寧安寨殘留了多少兵馬尚未可知,萬一他們的兩位寨主在這里出了什么事,寧安寨群情激奮反過來攻打我們楚國,我們有多少多余的兵力可以抽出來鎮壓他們?又有幾成勝算真的鎮壓得住?到時候難不成劉大人親自領兵前往,剿殺穆家軍?” 笑話,連燕國三萬精銳亦不敵的寧安寨,怎么可能是他一個文官能帶人攻的下來的? 劉大人面紅耳赤,心中氣惱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只能一甩衣袖:“那楚大人說該怎么辦?” 楚滔沉默不言,看著楚沅沒有說話。 這件事情解決不了,除了讓公主把嫁妝帶走,他們別無他法。 楚沅心中其實也早已清楚這一點,只能扶額嘆息,無奈的道:“所有的嫁妝都讓公主帶走,我會與魏國協商,在婚書上再加一條,讓他們不得動用公主的嫁妝。” 至于有沒有約束力,魏國會不會聽,誰心里都沒底。 就像當初那條讓魏國保證楚瑤在五年內性命無憂的約定,誰又知道真的到了魏國,魏國那些人會對她做什么呢? 眾人沉默片刻,有人小聲道:“不如把公主先前的嫁妝留下來,只讓她帶走寧安寨準備的那些?” 能省一筆是一筆啊。 誰知這話卻惹怒了楚沅,楚沅當即大怒。 “我堂堂楚國國君的女兒出嫁,旁人送來了豐厚的添妝,連城中商戶和百姓也都送了,本王自己卻什么都不送,傳出去你是想讓本王受盡天下人恥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