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于渺渺有些挫敗地想,或許自己永遠(yuǎn)都追不上他的腳步。 努力維持住表面上的笑容,她掙扎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顏倦,你以后……想去那所大學(xué)啊?清華?還是北大?” 他神色如常,仿佛這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還沒想好。” 頓了頓,顏倦漆黑眼瞳看過來,又輕聲補充一句,“不過,應(yīng)該會去北京。” 因為mama希望他以后可以在北京發(fā)展,而自己也想帶她去首都的大醫(yī)院里看病。 北京呀。 于渺渺剛剛還有些黯淡的眼神瞬間亮起來。 她想,她大概有努力的方向了。 雖然清華北大跟她沒有半點關(guān)系,但是偌大的北京城里,她總不可能一所大學(xué)都考不上吧。 這樣,到時候也可以跟他生活在同一所城市,抬頭看同一片天空。 課間的教室里兵荒馬亂,喬笙和趙熠然一路從講臺追到閱讀角,又跑到教室外面的走廊,同學(xué)們?nèi)宄扇旱亓闹欤瑐鞒龃似鸨朔男β暋?/br> 就在這一刻。 教室右前方的擴音器里,突然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鳴笛聲。 像是照相時被摁下了停止鍵,四周瞬間靜寂無聲,剛剛還在追逐打鬧的,說笑聊天的,全都停下了動作。 于渺渺看到身邊的顏倦從座位上站起來,身姿筆直。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站好,似乎連時間都凝固在了這一刻。 只剩下擴音器和道路上的車輛里傳來的,刺耳的鳴笛聲。 腦海里那些觸目驚心的畫面如浮光掠影般一一閃過,清晰地近乎殘忍。 于渺渺想起那些搖搖欲墜的鋼筋和樓板,塌方下被掩埋的大人和孩子,抿了抿唇,神情愈發(fā)凝重。 而顏倦,此刻就靜默地站在她身邊。 她和他一起,度過了這肅穆的三分鐘。 直到她站得雙腿微微發(fā)酸的時候,鳴笛聲終于停止。 哀悼結(jié)束,同學(xué)們卻仍然沉浸在悲傷的氛圍里,沒有人再大聲說話,更聽不到嬉笑聲音。 于渺渺轉(zhuǎn)身去尋找顏倦的眼神。 他垂下眼盯著課桌,鴉羽般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眼色極淡,仿若漠不關(guān)心。 可是她明明看到,剛才捐錢的時候他不聲不響捐了一百塊,比很多表面上熱心的同學(xué)捐得都要多。 思緒收回來,于渺渺嘆了口氣:“希望接下來不會再有余震,希望政府能夠安頓好他們。” 而她現(xiàn)在,除了捐錢捐物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話音落下,她扭頭看著窗外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突然有些感慨,“這幾天真的讓我體會到了什么叫人世無常,我們每天忙忙碌碌地學(xué)習(xí)、生活,卻永遠(yuǎn)都猜不到,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 馬路上的車輛重新開始行駛,城市又按部就班地進(jìn)入了忙碌狀態(tài)。 顏倦順著她的視線一起望過去,卻仿佛透過生機勃勃的城市表象,看到了埋在里面的斷壁殘垣。 他突然笑了,笑聲輕得像一聲嘆息:“是啊,所以生命中的每一分鐘都很寶貴。” 如果他有預(yù)見未來的能力,父親就不會在車禍中喪生,母親的下半生更不會只能困在小小的輪椅里。 他早就知道,這個世界是殘酷的。 微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沙沙響聲,他的聲音落在她耳邊,有淡淡的悲哀。 于渺渺低下頭,也在心里學(xué)著他的口吻對自己說: 是啊,所以生命中跟你度過的每一分鐘,都很寶貴。 第36章 三十六篇日記 今天, 他答應(yīng)了我兩個愿望。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一定一定要聽見我在菩薩前的許愿。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 汶川地震的事情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于mama作為一個虔誠的佛教徒, 在連續(xù)好幾晚失眠之后,挑了個周末, 帶著于渺渺和陸啟一起到連州市最富盛名的般若寺, 為全家人燒香祈福。 雖然家里一直供奉著菩薩, 但于渺渺自身其實是不信教的, 所以對于在周末的大清早被強行叫起來這件事情,她十分不滿。 出租車上, 她一路都在神游, 陸啟坐在她旁邊,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無奈又寵溺:“困的話就睡會兒,等快到了我把你叫起來。” 說著, 他伸出手, 把于渺渺的頭往自己肩膀上靠了靠。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睡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她把頭往陸啟肩膀上埋了埋,強撐著關(guān)心了他一句:“哥,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你最近狀態(tài)怎么樣啊?” 他笑笑,口吻是一貫的冷靜沉著:“一模成績正常, 沒什么大問題。” 陸啟從來沒有騙過她, 既然他這么說, 自己也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 迷迷糊糊間, 她腦海中閃過顏晞那張明媚動人的臉,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 她有什么資格安慰別人。 她自己不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么。 靠在陸啟的肩膀上,于渺渺安安穩(wěn)穩(wěn)睡了一會兒,等到達(dá)般若寺的山腳時,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之后了。 興許是因為今天是周末,又或者是受了汶川地震的影響,今天來寺里上香的人尤其多。 清晨微微起了霧,山嵐深濃,般若寺坐落在山頂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廟宇正門修建得古色古香,莊嚴(yán)肅穆。 于mama自從到了山腳下,表情就已經(jīng)十分虔誠。 她率先開始走山路,于渺渺和陸啟跟在后面,慶幸她沒有學(xué)別的佛教徒三跪九叩。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于渺渺已經(jīng)有些氣喘吁吁了。 旁邊的陸啟適時遞過來一瓶水,還貼心地幫她擰開了瓶蓋。 咕咚喝了一大口,她這才覺得精神好了點兒:“哥,你說,mama整天燒香拜佛的,我也沒覺得咱們家運勢特別好啊。” 陸啟搖搖頭,朝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抬頭看了眼掩在蒼勁樹木后的恢宏廟宇,沉了語氣道:“在這種莊嚴(yán)的場所,不要亂講話。” 說完,又扭過頭來教育她,“況且,這么多年來,咱們家一直以來風(fēng)平浪靜,沒遇到過什么棘手的難題,就已經(jīng)是上天給予的最大恩賜了。” 于渺渺聽話地住了嘴,似懂非懂地點頭。 說話間,一家人終于抵達(dá)山頂?shù)膹R宇門口。 今天是一個云淡風(fēng)輕的好天氣,金色的琉璃瓦,朱紅的墻壁,牌匾上書著“般若寺”三個赤金大字,醒目巍峨。 寺廟門口的正中央并排擺放著三個銅制香爐,旁邊的木筒里擺放著各色不一的檀香。 游人似海,很多都湊在香爐邊點香。 于渺渺看得有些出神。 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靈身上,真的會靈驗嗎? 老師不是一直教育他們,說命運是把握在自己手上的嗎? 思緒飄遠(yuǎn),她站了一會兒,忍不住把手機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來,給顏倦發(fā)了一條消息。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信佛嗎?】 她發(fā)完這條短信,恰好聽到前面剛上完香的mama喊她進(jìn)殿,于是趕緊一路小跑跟上。 佛殿內(nèi)的氣氛明顯比外面要肅穆不少,四周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人說話。 左右兩旁的石柱上白玉浮雕,精致又華麗。 扭頭一看,mama跪在大殿正中央的蒲團(tuán)之上,正閉著眼為家人祈福。 想著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于渺渺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四處參觀起來。 東側(cè)的偏殿里,十八羅漢塑像姿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 于渺渺閑逛一會兒,聽到了手機隔著衣服傳來的震動聲。 她翻開手機蓋,看到了顏倦的回復(fù)。 【某某:我不信佛,但是對神明總要心存敬畏。】 收到回復(fù)的于渺渺控制不住唇邊的笑意,她把礦泉水瓶夾在收攏的胳膊里,動作有些艱難地打字回復(fù)。 【愛爬樹的魚:我mama是一個特別虔誠的佛教徒,她也經(jīng)常這么對我說。】 摁下發(fā)送鍵,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復(fù),覺得顏倦應(yīng)該在忙,于是收起手機,打算再四處走走。 剛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左邊角落里聚集了一群人,很熱鬧的樣子。 有些好奇地擠進(jìn)去,她定神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求平安符的地方。 被人群圍在中間的是一個穿著僧袍的和尚,正在依次發(fā)放平安符。 他看起來并不像于渺渺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僧人那樣仙風(fēng)道骨,氣質(zhì)卻也算波瀾不驚。 于渺渺圍觀了會兒,有一個突兀又大膽的念頭浮現(xiàn)出來。 她想幫顏倦求一個平安符。 一念既起,難以消退。 心情略忐忑地排進(jìn)隊伍里,她學(xué)著其他人的模樣從口袋里掏出十塊錢,朝那個和尚遞過去。 對方回以一個紅色的平安符。 于渺渺握在手里,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他:“請問,這個平安符可以幫別人求嗎?” 和尚扭過頭來看她,一雙眸子古井無波,好似她所有的隱秘心思都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