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聽見齊mama過來了,沈湉眼睛一瞇心里卻想著:看來齊mama手段不小啊,這事她這么快就知道了。然后不動聲色的說道:“我這衣服皺了,青禾,先給我換身衣裳,我再見齊mama。” 見沈湉有事要做,悠然站起來說道:“我去海棠院看看汐姐兒去。”方心素也站起來說道:“我也順道去看看你帶來的小兔子長的好不好看?以前過來的時候還時不時的帶幾個親手做的荷包香囊什么的過來,如今是越來越摳了,凈揀些現成的俗物拿來。還不容易有點子好玩的東西,還只顧著自己的小姑子,也不想著我和表姐。” 悠然嗔道:“你這人也真是的,剛才吃我家櫻桃的時候還一個勁的夸贊來呢,如今又這樣編排我。我原還帶了幾條新鮮的鱖魚來的,你既這么說,中午就別吃了。”方心素連忙拉住她的手說:“好jiejie,你還不知道我嗎?我就是說著玩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雁丘詞 兩人說笑著和沈湉告別,到了院子里正好碰到在這里等著沈湉的齊mama,齊mama給兩人見禮,悠然側身受了半禮,方心素卻是怡然受了全禮。見禮過后,齊mama笑著對悠然說:“老奴聽說我那不成器的侄女給姑娘沒臉了,都是我調教不當,還請姑娘不要見怪才好。”說著,又朝悠然欲行大禮,被悠然給一下子攔住了:“mama這是做什么,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mama的為人我有什么不清楚的,一貫的謹言慎行,再不肯走錯一步的。只是誰家沒有幾個糟心的親戚呢?mama將人帶回去,再好好調理就是了人。萬不必如此。” 齊mama笑道:“姑娘不怪罪就好。對了,剛才夫人說了,中午在小花廳里擺桌子,讓姑娘們都去熱鬧一下呢。”正好,這個時候綠綺出來說道:“齊mama,姑娘換好衣服了,請你進去呢。”聞言,齊mama便向兩人告辭:“如此,老奴就先進去了。” 悠然與方心素相攜著往海棠院走去,丫鬟們都遠遠的綴在后面,一路上勉不了說些私房話。走到一處池塘時,眼見那些荷花已經冒出了小小的花苞。方心素站到池塘邊上,悠悠的說道:“再過兩個月,想來這里便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了。” 看著眼前的接天蓮葉,悠然說道:“自古以來,詠頌荷花的詩句數不勝數。而我最喜歡的卻是元裕之的那句‘驟雨過,珍珠亂撒,打遍新荷’。” 方心素掩嘴一笑:“他這首詞可不是贊頌荷花的,像是詠嘆人生感悟。‘念良辰美景,休虛放過’,你想說的是這個吧?說來,元好問的文采不輸唐宋八大家,只是因著異族出身,向來不被士大夫所喜。關于他的詩詞流傳的不多,我也只讀過幾首。沒想到,你竟然也讀過他的詩詞。” 悠然心說:我那是上輩子讀過的。不過她來到這里之后倒是真的買過一本他的詩集,面上笑道:“文華書院附近有好些書肆,里面的各類書籍如浩瀚星辰數不勝數,我在那里淘換了好些比較冷門的詩詞。改天給你拿幾本過來,說起來,他有一首《雁丘詞》我最最喜歡,不知道你有沒有讀過?” “《雁丘詞》?沒有讀過,我只讀過他的《穎亭留別》《木蘭花慢》和《驟雨打新荷》。能得你的喜歡,想來定是不錯的,你念給我聽聽吧。”方心素拉著她的胳膊撒嬌道。 見兩人在池塘邊一時半會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早就有附近的婆子知機的拿了厚厚的墊子來鋪在池塘邊的石凳上。悠然拉著方心素坐下來,說道:“這首《雁丘詞》還有一個典故,說的就是元好問在考府試的路上,遇到了一個獵雁的獵人對他說:‘今日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文人買下了這對大雁,葬之于汾水河畔,遺山先生有感而發,因此做了這一首《雁丘詞》。” 她頓了一頓,然后一字一句的吟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雁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sao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在背這首詞的時候,悠然想起了她遙遠的前生:因為母親車禍離世而一病不起最終撒手而去的父親。還有那個曾經對自己承諾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卻因為前途而毅然選擇出國深造的男人。她穿越過來已經近十年的光陰了,原以為那些事早就已經淡忘了,沒想到今日想起來卻還如同歷歷在目。 悠然抬起頭,使勁的眨眨眼睛,將眼中的淚意逼了回去。前塵往事皆如煙云散盡,既然老天爺讓她重新來過,那么她便要好好的活著。 便是方心素,聽了這首詞,也是怔了半響才回過神來:“下闋也就罷了,上闋如此凄婉纏綿、至情至性,我以前竟然是聞所未聞。” 悠然淡笑著說:“現如今的當權者,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就是那些嘴上說著不納妾的那些子書香門第的老爺們,還不照樣是通房環繞捧妓子置外室的。不過是辦的隱蔽些罷了,有幾個是潔身自好的?這些人自然不會喜歡這樣歌頌愛情忠貞的詩詞,自然不會大力推捧。咱們女子一生被困在后宅之中,就是想看幾本書,也是經了好幾道手的,像這樣的詩詞,誰會給咱們看呢?” 方心素點頭道:“你說得對,只是他們不讓看,我就偏要看,你下次已經要將這本詞集拿來給我瞧瞧。說起來,現如今的男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一個個擦脂涂粉的比女人還陰柔,真不知道這世道是怎么了。” 悠然安撫道:“你放心好了,宮里有太后娘娘照應,夫人那邊也定會幫你打算,你將來一定會找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的。” 方心素一下子擰了她一把:“讓你編排我。”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往前走去,身后的丫鬟婆子沒一會也都跟著走干凈了。 待她們走后,從池塘邊的假山后面,轉出來一個人,怔怔的看著她們遠去的身影:明明以前,自己在夫人身邊也是頗能說上話的,就是郡主表姐對自己也頗給自己臉面。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在這府里竟然連一個丫鬟也比不上了?那人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直到丫頭來找,才回轉到自己的院子里。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沈英。 兩人到海棠院里看了一會兩個小丫頭和小兔子。悠然特意挑了兩個多月的小兔子,白白凈凈小巧可愛,就連方心素看了也忍不住摸了幾把。 剛看了沒一會,就有月華院的婆子過來邀請,說是宴席已經備好了,請幾位姑娘過去用膳云云。走之前,沈汐還煞有介事的叮囑小丫鬟:“一定要看好雪白和珠紅,別忘了給它們喝水。” 那裝模作樣的架勢,惹的悠然和方心素兩個掩嘴偷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嫁妝 悠然從家里帶了好些鱖魚過來,韓氏吩咐廚房整治了一桌鱖魚宴,什么松鼠鱖魚、清蒸鱖魚、蔥燒鱖魚加上一些時令小菜慢慢的擺了一大桌子,侯府的姑娘們俱都聚在這里,吃了一頓豐盛的鱖魚宴。鱖魚刺少rou嫩、味道鮮美,侯府從上到下又都喜愛吃魚,對于帶來這等美食的悠然自然是笑臉相待。因此這頓午宴吃的是賓主盡歡。 用過午膳,悠然又和眾人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了,韓氏照舊命飛絮將她送出去。兩人相攜著往角門那邊走去,悠然見丫鬟們都在前邊,便低聲問道:“夫人對于二小姐是個什么章程?我記得她和我是同歲,今年都二十歲了,怎么還沒有定親的跡象。” 飛絮斜她一眼:“怎么,你什么時候管起這種閑事來了?”悠然飛她一個白眼:“我哪是要管閑事啊?我只是為夫人和大姑娘的名聲著想,眼看侯爺就要回來了,二姑娘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她終歸是侯爺的女兒,到時候便是侯爺見閨女這么大了還沒個婆家夫人也沒有忙著張羅,侯爺就是嘴上不說什么,心里難道不會不自在?” 飛絮說道:“夫人怎么就沒給她張羅了?原本侯爺沒去邊關的時候,夫人就開始給她張羅起婚事來了人。雖然自大少爺被侯爺送到莊子上以后,二小姐很是張狂了一陣子,但是夫人還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上給她選了一些家事簡單的中等官宦人家。縱然她是侯府千金,但她是庶女,要想嫁給嫡子,就只能往這些人家去尋。只是咱們這位二姑娘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嫁給公侯府邸去,還非嫡子不嫁。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個什么身份。后來侯爺不知道和二姑娘說了什么,她倒是老實了許多。只是接著侯爺就去了邊關,這兩年夫人心里提心吊膽的,也沒顧上給她說親。前兩天夫人說了,等侯爺回來,就一并給大少爺和二少爺、二姑娘都訂好親事。好在近些年京中盛行晚婚,二姑娘年歲倒也不算大。” 悠然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她的身份說起來還不如三姑娘呢,三姑娘明面上可是貴妾所出,比二姑娘婢生女的身份要高出許多的。若是一味的注重門戶之別,到時候高不成低不就的可就難堪了。” 飛絮皺著眉頭說:“可不是嗎?就是因著難辦,所以夫人就等侯爺回來后再給她定親,省的落什么埋怨。” 悠然回到家的時候,正好看到弟弟捧著一盒東西給母親看。見她回來了,林母笑著說:“你快過來,看看你弟弟給你打的這套頭面好不好看?”說著,便將盒子放到桌上面向女兒放好。 只見里面放了一套鑲著綠寶石的赤金頭面,當中是一只朝陽五鳳珠釵一對累絲銜珠鳳簪,另外頂簪、挑心、小插、鐲子、戒指等等一應俱全。悠然看這珠子的大小顏色和做工并不比她妝奩里的那幾套差多少。不由的問道:“這是從哪得的?你哪里來的那么多銀子?” 不怪悠然這么問,安然的俸祿是有數的,翰林院又是個清水衙門,一年的俸祿不足二百兩銀子,也就勉強夠他平日里在衙門里的花銷。如今,一下子拿出這么一盒子好東西來,豈不讓悠然疑惑。 安然笑著說道:“這也沒什么,我上次不是說過了嗎?我一個師兄的族人是專門做海貿生意的,他們家現如今也不缺錢了,就想著讓子孫讀書出仕。偏偏那人的長子是個不成器的,延請了多少名師都不成。后來拖人找到我這里,我考校了那小子一番。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才,就應下來每月指導他幾回功課。這不,前幾天這小子一下子考中了秀才,他們家里喜,他父親硬是塞給我一個紅封和兩個小盒子作為答謝。后來,我回家打開一看,這兩個盒子里裝的就是一盒子綠寶石和一盒子藍寶石。我就拿去銀樓給母親和jiejie各打了一套頭面,也好給jiejie添妝。” 悠然說道:“就算是這樣,他們家出手也太大方了吧?光這一套頭面上的寶石怕不值個四五百兩銀子?” 安然擺擺手:“沒事的,jiejie,他們家是做海貿的,這些東西咱們看著稀罕,人家家里根本都不缺這個。” “就算如此,這樣好的寶石你也該留著,將來成親好用。我的嫁妝里已經有好幾套寶石頭面了,已經足夠了。”悠然說道。 安然反駁道:“jiejie這樣說就是和我生分了,咱們家里這一大份家業還不都是jiejie掙下的?如今我不過是給jiejie打副頭面又怎么了?” 林母也在一邊勸道:“既然是你弟弟的一番心意,你就收著吧。”悠然這才笑著收下:“既如此,那我就多謝小弟了。” “jiejie不必客氣,說起來,沈師兄就要回來了,jiejie的嫁妝也該備起來了。有什么缺的只管和我說,我去預備。再有,jiejie的金首飾要不要拿出來再去炸一下?”安然問道。 聽弟弟這樣一說,悠然點點頭:“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是有一些頭面有些陳舊了,既然你都開口了,明日我就都找出來,將這差事交給你怎么樣?” 安然作勢道:“小弟定不負使命。” 林母又接口道:“說起來,你義母對你當真是不錯。我原想著她能給你打個十來件家具就足夠了。沒想到,竟然有一件黃花梨木的貴妃榻和一張紫檀木的大書案,但這兩件就足夠體面了,更別提那一張紅酸枝的撥步床了。加上其他的桌椅之類,林林總總的竟然有四五十件,真真是足夠體面氣派了。你義母還說,給你預備四季衣裳各六套金銀頭面各四套。我原說不必這樣破費,她說把你當親女看待,這些都不算什么。咱們家家境有限,也幫不上人家什么,只能是你自己真心孝敬兩位老人了。” 悠然點點頭:“這是自然的,便是母親不說我也知道該怎么做。” 林母又說道:“你做事我是放心的。你義母給了你這么些東西,我這當親娘的也不能太讓人笑話。我比不得人家的家底,也給你預備了四季衣裳各六套,一副珍珠頭面、一副瑪瑙頭面和兩套金頭面,以及一些個上好的瓷器、茶具和十二匹時興的綢緞。加上你自己的私房和那間鋪子,就是嫁到女婿家里,也不算減薄了。” “咱們家的家底向來是在那擺著的,他既肯娶我必定是不貪圖這些的,便是減薄一些也沒什么,可別把咱們家的家底給掏空了。”悠然皺著眉說。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然升官 林母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吧,為娘心里有數呢。不說別的,咱們家現在也有五百多畝地、兩間鋪子,又有那一個大池塘,一年有一千多兩銀子的收成呢。安然成親還在后頭呢,便是將現銀都給了你也不算什么的。” 母子三人又絮絮叨叨的討論了一番嫁妝的事情,方用過晚膳各自安息不提。 這天悠然正在花房修剪花枝呢,便有忠義侯府的一個婆子過來回話:“給姑娘道喜,咱們家侯爺和澤大爺俱都平安歸來了,如今都去了宮里述職領賞。”話說到一半又作勢打了自己一下:“哎呦,看我這記性,如今該叫國公爺,侯爺因軍功卓著被親封了一品忠義公。就是澤大爺,因著親自射殺了喀什的汗王和大王子,被封做從三品的參將呢。” 聽了這話,悠然心里卻是一嘆,勉強笑道:“果然是大喜事呢,替我回去給夫人道喜,待明日我必當備上厚禮前去恭賀。”接著又讓玉檀拿了一個荷包過來:“累mama辛苦一趟,這些請mama喝壺茶。”那婆子惦著手里的荷包輕飄飄的,便知道立面放的是碎銀子,當下興高采烈的告辭而去了。 待婆子走了,聽到消息的下人們都過來道喜,悠然笑著讓青檀拿銅錢賞給大家,自己卻轉身進了內室。沒一會,林母走了進來,見女兒獨自坐在窗前呆愣愣的樣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她上前,走到悠然跟前,柔聲問道:“悠姐兒,這是怎么了啊?莫非是哪里不舒服?”悠然搖搖頭:“沒事的,母親。” 林母摸了一下她的頭發,輕嘆道:“可是女婿這次升官升的太快了些?覺得有些不適應了?” 悠然點點頭:“原先定親的時候,雖說咱家里略艱難些,可是弟弟與他都是舉人,他又父母雙亡,倒也勉強稱得上是門當戶對。可是如今,他一下子成了三品高官,戰功卓越、前途無限,還會甘愿娶一個丫鬟出身的妻子嗎?就怕是人心易變啊。” 未待林母回應,門口便響起一道聲音:“依我看,jiejie也太杞人憂天了些。” 母女兩人聞言俱都回頭,正是安然直挺挺的站在門口呢。悠然問:“你今日怎么回來的這般早,還沒到時辰吧?” 安然沒有回答,扯扯身上沒有換下來的官服,笑道:“母親和jiejie就沒發現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林母自是沒有看出來,悠然聽他這么一說倒是發現了端倪,“嚯”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升官了?” 只見安然笑著點點頭:“是啊,前些天陛下讓滿朝文武討論對于喀什王族幸存者的待遇問題,說了舉朝上下不論官職大小只要有合理的意見便俱可以上疏奏明。我寫的奏章不知怎的恰好入了陛下的眼,今天早朝之上陛下還特意對著薛大人夸贊了我一番,夸贊薛大人慧眼如炬贊我言之有物,還將我升為了正五品的翰林侍讀。雖然官職不高,但也是天子近臣,未必就比姐夫低多少。何況如今太平盛世的,哪有那么多仗可打,姐夫再想升遷可就難了。不像我,以后是天子近臣,又有師傅的面子在那,可不也是前途無限?” 悠然沉聲道:“自來伴君如伴虎,天子近臣雖然看上去風光無限,但同樣也是艱難莫測。原先你只在翰林院里做些文職,雖說清苦些可勝在安穩,如今到了御前,風光是有了,可是危險也多了。你務必更要小心謹慎些才好。” 見小弟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悠然說:“如今你也大了,拜了名師中了狀元又進了翰林院,如今有到了御前。當真是平步青云,jiejie不過是一介女流,說的話也是入不了你的耳了。” 聽了這話,安然連忙笑著說:“jiejie這話讓小弟惶恐了,不管弟弟的官都多大,jiejie都是長姐。若是弟弟有什么不對的,jiejie只管教訓就是,千萬別生分了。” “談不上什么教訓不教訓的,你是咱們一家子的指望,jiejie又如何不盼著你好呢。我知道你如今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我說的太多了你怕也聽不進去。‘前世之事后事之師’,自有科舉制度以來,考中狀元的總有百十來人,你得空不妨想一想,這些人當中真正封王拜相的有幾人,成大器者有幾人,終生郁郁不得志的有幾人,死于非命的又有幾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鋒芒畢露不若韜光養晦、虛懷若谷。”悠然看著弟弟一字一句的說道,安然沒有作聲。 悠然站起來,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幾年前還比自己矮一頭呢,如今卻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了。她想拍拍對方的肩膀,卻發現這動作做起來有些吃力。轉而幫他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然后說道:“你若是升了正五品的編修,便是一時得意忘形些也沒有什么。可是你如今做的是侍講學士,天子近臣,風頭無雙。但我記得原先從五品的侍講周瑞才是這一職位的內定人選,周瑞是太后娘家承恩公府二太太的娘家侄子,其父曾任翰林院學士,如今是督察院僉都御史。你搶了你家兒子的位子,還不低調些,是誠心給人家留把柄嗎?” jiejie的話像重錘一般一下子擊中了安然的內心深處,自從早上被圣上親自夸獎又升了官職以后,這一整天,安然都像是在天上漂浮著。如今雖然被jiejie扯了一下,才算是落了地。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多謝jiejie一語驚醒夢中人,若不然弟弟我少不得要出些洋相了。” 林母不太懂朝堂之上的事情,但是也讀過幾天書,因此覺得女兒說的很有道理。當下也說道:“安哥兒,你jiejie的話也有道理,咱們家原本就根基淺薄,比不得人家那些豪門世族,你凡事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前幾天咱們家后街上,那個在吏部做員外郎的張大人,因著說錯了話惹怒了朝中權貴被革職查辦。一家子賤賣了房產回老家去了。那個員外郎還是前幾屆的二甲傳臚呢,就這樣被罷了官,他媳婦也和他和離了,走的時候連個送的都沒有,也真是可憐。”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門 林母的話音未落,悠然便接口道:“母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我說這個張舉人有今日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聞言林母詫異地問:“莫非你還知道些什么?” 悠然說道:“這個張舉人原先也是寒門子弟,隆德四年考取了那一科的二甲傳臚。被當時榜下選婿的定安伯馮家看中,將自己的庶出長女嫁給了他,并竭力扶持,將他弄到了吏部去。要不然他一個寒門子弟,京中沒有一絲靠山,就能進得了油水豐厚的吏部?” 林母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我見過張家老太太幾次,她逢人便夸贊自己的兒子多么多么有出息,有些嫌貧愛富倒是真的。不過張大人原先的那個妻子,說話行事都是落落大方的,倒是看著是個明白人。” 悠然說:“可不是個明白人?馮家這個大姑娘雖然是個庶出,但是自小也是在伯夫人身邊長大的,見識氣度自然不凡。馮伯爺當初見張舉人文采出眾談吐有致,只以為是個好的,又聽說他家里并沒有妻室,因此才將女兒許配給他。這張大人剛娶妻那兩年還好些,對馮家小姐是恩愛有加。馮家見他對自家女兒不錯,便竭力提拔,把他從清水衙門的翰林院調到了油水豐厚的吏部。后來馮小姐生下了長女后不知為何多年不孕,他也靠著岳家的權勢和自己的鉆營升到了從五品的員外郎。許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便開始慢待起發妻來。正好這個時候張老太太帶著自己的一個外甥女從河南老家來到了京城。自這個老太太來了之后,張家就再無寧日。張老太太先是嫌棄馮家小姐生不出兒子來,要張羅著給兒子納妾。馮小姐棋快一著,將自己的一個丫鬟開了臉做了姨娘。張老太太見一計不成,又想奪管家權。馮小姐也將管家權給了她。” 聽到這里安然皺眉道:“這一旦交出管家權,這馮小姐的日子可就難過了吧。” 悠然冷笑著說:“母親不必著急,聽我慢慢和你說。”接著又將整件事娓娓道來:那個張老太太才來京城幾天就興頭的把自己的根基給忘了,她家里哪有多少銀錢,不過是老家的百十畝地罷了。京中的這個宅子、家具和里面的下人都是馮小姐的陪嫁。馮小姐只是將張大人的俸祿給交了出去,自己的嫁妝和下人們的賣身契都牢牢的握在手里。張老太太就是一個大字不識的農婦,還能管的了伯爵府里調教出來的下人?不到半個月就撐不住了,一個勁的向兒子哭訴馮小姐不孝。恰好這時,馮小姐的姨娘過世了。母子兩人便覺得馮小姐失了靠山,張老太太就攛掇著兒子將她休了,再另娶佳婦。正好,張舉人趁著妻子去伯府暫住的日子,在外頭置了一處外室。那日張舉人又去外室那的時候正好被定安伯府的三少爺看到了,三少爺與大姑娘是同母所生,見姐夫竟然背著jiejie做這等勾當,當然不會善罷甘休。當下就領著下人將那外室住的地方砸了個稀巴爛。 馮家小姐原也對張舉人有些失望,聽了這件事打定主意要和離,當天就把所有嫁妝都拉回去了。張舉人母子自然不愿就這樣算了,還想著再鬧呢。接著就有人告他私納外室、貪贓枉法等罪名。這樣的從五品小官原也不必驚動皇上,吏部直接將他革職查辦,并奪了他的進士身份。所以他現在只是個舉人。 離了馮家的依靠,張舉人什么也不是。被罷官以后,沒了俸祿,莊子都不是他的。看在外甥女的份上,馮家給他一條生路,乖乖的在和離書上簽字便給他一份盤纏讓他奉老娘回老家。張舉人無奈,人只有被逼到絕境的時候才看得清自己,他深知大勢已去,只好在和離書上簽了字。拿著馮家給的五百兩銀子,帶著重病的老娘和表妹回了老家。 悠然說道:“這個張舉人但凡有點子自知之明就不會把日子過成這樣,小弟將來你成親以后,可不許學這樣的人。” 安然笑道:“jiejie放心吧,我也不是這樣的人。只是我倒有些納悶了,怎么這些事jiejie都知道的這樣清楚?翰林院有哪些人還有像張大人家里的事,jiejie竟然能將來龍去脈都整的這樣明白。” 悠然說:“翰林院的事情我是從你帶回來的邸報上面總結出來的,張家的事是那天去韓家的時候聽義母說的。馮家的大少爺娶得正是義母一個表妹的婆家侄女。既然那個張舉人是吏部的,那邊少不得找義父這邊通通氣。” 而此時,正在馮家別院修養的馮家大小姐正在給女兒做衣服。她的奶媽從外面走了進來,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剛才三少爺派人來說,那人在乘船回鄉的途中不幸遇到了暴風雨,船翻了,人也沒有撈上來。” 馮大小姐纖手一頓,然后若無其事的說:“好的,我知道了。去找個僻靜的寺廟給他做場法事吧,總歸是夫妻一場,我還是盼著他早登極樂的。” 馮小姐的奶媽答應著出去了,她沒有看到自家小姐的食指被繡花針刺中流出了一滴殷紅的鮮血。她將食指放進嘴里,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充斥了整個口腔。她默默想到:原來這就是鮮血的味道,沒關系,上輩子所受的種種傷痛、屈辱她都要一一找回來,一切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第二日一早,一家子剛準備用早膳呢,就聽柳葉高興地進來回稟:“小姐,姑爺來了,給小姐和夫人帶了好些東西來呢。” 林母一聽大喜過望:“人在哪呢?”柳葉答:“在前廳呢。”于是林母便拉著女兒的手一起往前廳去了,該矜持的時候矜持,該大方的時候也不能退縮了啊。 前廳里,沈澤正與安然在那里閑聊,不一會就看到林母出來了,他急忙站起來請安:“兩年多未見,嬸娘風采依舊啊!”然后又看到了林母身后亭亭玉立的悠然,只覺得兩年未見,未婚妻出落得愈加清麗溫婉了。 是個女人就沒有不喜歡被夸獎的,林母聽了這話樂的合不攏嘴:“我一個老婆子了,談什么風采不風采的?倒是你,在軍中呆了這兩年,看著瘦了許多,也黑了。你這會子過來,可用早膳了不曾?” 沈澤笑道:“還沒呢,惦記這里的飯食許久了,起來后就直奔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