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舌肸都快哭了。這夏夫人看起來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其實(shí)真的心細(xì)如發(fā)、明察秋毫呀！她只通過最近的事情，還有眾所周知的信息，就能剖析出事情的本質(zhì)來，真是讓人不得不嘆服。

    “夫人英明！”最后他只能回了這么一句話。

    再看旁邊的夏南，還在悠哉悠哉地喝茶，顯然這母子倆早就通過氣了。自己自以為運(yùn)籌帷幄，其實(shí)早就入了別人的局了。

    夏姬其實(shí)不在乎陳國會不會損失一些金銀財(cái)寶什么的東西。因?yàn)榫退銢]有這件事，陳靈公也不會把那些財(cái)物花到正路上的。而太子午的不靠譜簡直跟他爸有得一拼。能想出綁架賢才來為他效力這樣子的的主意的人，他的腦袋能靠譜嗎？

    況且平日里太子午除了不像他爸把酒色擺在桌面上著力追求之外，別的方面也真的找不出什么明顯比他爸強(qiáng)的地方。如果非要說有，那也只是因?yàn)樗€沒繼承王位，他的權(quán)力還不夠大罷了。

    再好的江山，在這樣的人手里都要被敗掉的，何況一些財(cái)物呢？旁人幫他們守得了一時，守不了一世。誰知道國庫里的那些財(cái)物最后會落到誰的手里？所以夏姬一點(diǎn)都不關(guān)心荀國、晉國從陳國攫取財(cái)物這回事。

    她想要的，是人。

    羊舌肸低頭抿著唇。他等著夏夫人給他開條件。

    夏夫人既然看出了那么多的事情，肯定不會單純拿來說著玩。她必有所求。

    “你接下來打算回荀國，還是晉國？”

    出乎意料地夏姬并沒有順勢要脅他什么，而是問起了一個并不重要的問題。

    羊舌肸抬頭看了夏姬一眼，看到她是在認(rèn)真地問，就想了想，回答道：“先回荀國，然后找理由去晉國?！?/br>
    夏姬了然了。羊舌肸這個年紀(jì)怕是要以游學(xué)的名義脫離荀國，開始找準(zhǔn)目標(biāo)進(jìn)入政壇了。這個年代的文官，一般都是這個發(fā)展模式。也沒人會說他們什么。這也算是這個時代文人特有的的自由吧！

    而武官一般都是在本地發(fā)展的，流動性遠(yuǎn)沒有文官那么大。想到這里，夏姬瞥了兒子夏南一眼。

    夏南對母親的眼光不明所以，繼續(xù)喝茶。

    “我知道以陳國目前的樣子，你是不愿意留下來的。但是我還是想對你提一個要求，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不會破壞羊舌家族的計(jì)劃?！?/br>
    “夫人請說！”羊舌肸暗自松了一口氣。

    羊舌肸還真怕夏夫人提出要他留在陳國幫助陳靈公或者太子午的話來。他學(xué)了滿腹才學(xué)，可不是為了浪費(fèi)到那種人身上的。如果非要他輔佐那種人去，那還不如叫他去死呢！

    如果非要他輔佐一個陳國人的話，羊舌肸暗暗瞥了夏南一眼，這些陳國王室子弟中，也就一個夏南能入他的眼了。今天他們雖然打成了平手，但是羊舌肸能看出來，夏南擅長的并不是劍，而劍卻是自己的特長。從這個角度來說，自己是輸了的。

    況且從目前的接觸來看，夏南的的個性、氣度都很符合自己的要求。

    然而夏夫人和夏南都不像是會主動殺了陳靈公或者太子午取而代之的人。他們?nèi)舨辉阜磁眩亲约壕洼o佐不了他們。想到這里，羊舌肸心中竟然有一點(diǎn)點(diǎn)遺憾之意。

    夏南感覺到羊舌肸好像特別看了他一眼，但是回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沒看自己，還是不明所以。剛好喝完了眼前的茶，他拿了一瓶桃花釀喝。

    母親一般情況下不讓他喝酒，但是今天趁著有貴客在，他就借借光嘍！

    “我想要你一輩子不得在晉國做官?！毕募дf道。

    嗯？自己沒聽錯嗎？如果不逼自己留在陳國的話，其實(shí)自己去哪個國家效力都沒關(guān)系吧？為什么獨(dú)獨(dú)要求自己不能去晉國做官？

    羊舌肸大腦迅速運(yùn)轉(zhuǎn)，并沒有找出晉國和陳國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信息。他甚至考慮到了夏姬的母國鄭國的關(guān)系，鄭國和晉國也沒啥大的仇怨呀！羊舌肸表示理解無能。

    “夫人為什么提這種要求呢？”羊舌肸直接問夏姬道。

    為什么？當(dāng)然是不希望你死了。夏姬在心里暗道。

    前世里屈臣和夏姬雖然死的比他們的女兒和羊舌肸早，但是他們死的時候晉國的政壇已經(jīng)進(jìn)入白熱化階段了。公室衰微，私家興起。韓、趙、魏、智、中行、范氏六家新貴族取代舊貴族的趨勢已經(jīng)無可避免。羊舌家族作為舊貴族的典型代表，幾乎注定了沒落的結(jié)局。

    屈臣死之前就說，羊舌肸雖然有大才，但是被家族所累，怕是不得善終。原主雖然沒有看到那一天，但是屈臣說的話從來沒有不應(yīng)驗(yàn)的。所以羊舌肸的結(jié)局肯定不好。屈臣和原主的女兒嫁給了羊舌肸，她以及她的子女也都難有什么好下場。

    但是夏姬不能直接跟羊舌肸這么說。他也不想再編什么理由了。只是強(qiáng)硬地說道：“你不用管什么原因，只要照做就是了?！?/br>
    反正自己提的要求是不危害羊舌家族的核心利益的但是自己掌握的把柄足以威脅到荀國所有羊舌家的族人的性命。

    “好！我答應(yīng)夫人。夫人也要答應(yīng)我不會將此事透露給任何人。我們會輔助荀國王室到最后一刻，我們所做的選擇也是有利于荀國所有百姓的。希望夫人能夠理解?！?/br>
    羊舌肸站起身，對夏姬深深鞠了一躬。

    他的意思很明顯了，羊舌家會等到荀國國主和他的兒子死后才再將荀國獻(xiàn)給晉國。其實(shí)他們這樣也算是有情有義了。但是合適的事情在不合適的時機(jī)拿出來就是罪過。這種事情在現(xiàn)在捅出來的話，只會被認(rèn)為是叛國。

    “你放心吧！我們沒興趣摻合這件事，也不會跟別人說的?！?/br>
    夏姬站起身來，坦然地受了羊舌肸這一禮。

    “距你被帶回國還有一段時日，你就安心地跟南兒好好處一處吧！這段時日你只要不出司馬府就沒事。南兒他真的很喜歡你！”

    難得有一個自己兒子看得上的朋友，夏姬自然是支持他們發(fā)展自己的友誼的。

    羊舌肸點(diǎn)了點(diǎn)頭。

    株林之內(nèi)一片和諧的景象，陳國王宮內(nèi)卻是一片肅殺。

    小柳兒嘴角流出一抹殷紅，不甘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小絮居高臨下地看著小柳兒，如同在看一條垂死的魚。

    “你沒資格恨我。我只不過是讓你去跟我那可憐的孩子作伴而已。哦，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的腹中又有了大王的骨rou。這次，你再也沒機(jī)會傷害我的孩子了?！?/br>
    小絮說完，狠狠地一腳踹在小柳兒的胸口，把她踹得暈了過去。

    “用涼水把她給我潑醒。”小絮狠聲命令道。

    “是！”

    一盆冰涼的井水潑到小柳兒身上，她冷得醒了過來。

    小絮看到她睜開了眼睛，繼續(xù)命令道：“給我用皮鞭打，打暈了用水潑醒再打。我專門選的慢性□□，怎么會這么容易就讓她死呢？”

    旁邊的宮人都被嚇得膽戰(zhàn)心驚，但也只有遵命的份兒。

    “饒了我吧！小絮。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讓我死個痛快吧！”

    小柳兒匍匐在小絮腳下哀求道。

    “饒了你？你當(dāng)初看著我的血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出來的時候，就應(yīng)該想到我會不會饒了你。你可是害死了我的孩子呢！”小絮的臉陰郁而猙獰。

    小柳兒露出絕望的神色，然后撕心裂肺地喊道：“大王不會放過你們的。他一定會查出來是你和儀行父一起害的我，你們這對狗男女！”

    “哈哈哈哈哈！”小絮瘋狂大笑，好像聽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話了一般。

    “大王身體微恙，聽說你是從回春樓出來的，一心認(rèn)定是你傳染給了他疾病，所以才讓我這個好姐妹親自來送你一程。你就算死了，他也不會看你一眼的。你為什么會覺得他還會為你申冤呢？”

    小絮嘲笑的眼神，看著小柳兒，像在看一個傻子。

    “那還不是你們買通了太醫(yī)胡說？我根本就沒病。”小柳兒滿心的不服。

    “有沒有病，不是你說了算的，是太醫(yī)說了算的。也沒人聽你說，大家都只會聽太醫(yī)說。進(jìn)宮這么久了，連這個還不明白，看來你病的真是不輕??！”

    小絮說完就對旁邊的宮人吼道：“看什么看？還不快行刑？”

    哀嚎聲漸漸微弱了下去。暮色四合的時候，陳國王宮里又少了一個妃嬪。

    第175章 夏姬之亂世繾綣(十五)

    儀行父覺得，自從小柳兒死后，小絮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有時候她的眼神讓自己看了都覺得發(fā)毛。不自覺地就想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

    儀行父不知道，他已經(jīng)成為小絮下一個要除去的對象。他去了，就永遠(yuǎn)也不會有人再拿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做文章。

    她需要一個契機(jī)。

    陳靈公已經(jīng)無法忍受太子午了?？墒撬亲约何ㄒ坏膬鹤?，他又實(shí)在不能拿他怎么樣。眼看著他軟硬不吃，越來越忤逆，陳靈公無比渴望上天能再賜給他一個孩子。

    經(jīng)歷過一次得而復(fù)失之后，桃妃終于又懷了孕。太醫(yī)說這次是一個兒子。陳靈公真是非常高興。高興到看著眼前的荀國、晉國使者，他都沒有那么生氣了。

    原來太子午愛闖禍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就眼前來說，給了陳靈公足夠的理由立新太子。陳靈公決定等到桃妃臨盆，就立刻貶了太子午。在這之前嘛，眼不見心就不煩，陳靈公讓太子午在太子府中閉門思過一年，訓(xùn)斥都懶得訓(xùn)斥他了。

    太子午困守府中，耳目閉塞。他的手下又是一幫沒腦子的酒囊飯袋。小絮覺得自己的機(jī)會來了。

    王甲是太子午的親衛(wèi)。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跟隨太子之后別的方面沒啥長進(jìn)，酒色財(cái)氣倒是學(xué)了個十成十。

    這天他休班，就跑到回春樓去找他的老相好。誰知回春樓的老mama嫌棄他的二兩銀子太少，讓他相好的姑娘給他唱了個小曲，就把他打發(fā)了出來。他偷偷再跑進(jìn)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個姑娘已經(jīng)在陪一個公子哥兒了。

    王甲知道這家回春樓是有背景的，也不敢鬧事，去街頭賒了半斤酒，遇到了一個妖嬈的姑娘跟他搭訕。那姑娘給他介紹了一個“本錢很低，一本萬利”的買賣。所以他回去找兄弟伙借了二兩銀子，轉(zhuǎn)頭就跟著那姑娘進(jìn)了賭場。

    從剛開始的一把三文、五文，到后來的一把二十文、五十文，二兩銀子在王甲手里還沒捂熱就沒了。

    但賭徒都是越賭眼睛越紅的。再加上旁邊妖嬈姑娘的撩撥，王甲把自家傳了三代的一所三進(jìn)的宅子抵押了二百兩銀子給賭場，繼續(xù)埋頭大賭，希望能夠賺一筆。結(jié)果不用說，他又輸了個精光。

    王甲怕回去沒法向父母交代，又把自家還沒及笄的妹子以二十兩銀子抵押給了賭場，希望能夠翻本。結(jié)果又輸了。

    最后賭場的人“大發(fā)慈悲”借給了他三百兩銀子，又被他自己輸?shù)袅恕Ｗ詈笸跫资琴€無可賭，輸無可輸，外套都輸給人了。大半夜的時候，他只著中衣被人扔到了大街上。而那個妖嬈的姑娘早已不見了蹤影。

    賭場的人仍他出來的時候撩了狠話，說三天內(nèi)不還錢就把他的左手剁了，五天內(nèi)不還錢就把他的右手剁了，還給他看了一個欠錢不還的人被剁手的場面。

    那只被剁掉的手掉在地上手指還動了兩下，案板上滿是鮮血。王甲看了一眼就嚇尿了。

    他不敢不還錢，可是三百兩的巨款，他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夠賺到，怎么還??？

    王甲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這時候有個人來到了他的面前，給地上扔了一個十兩的銀元寶。

    王甲趕緊撲過去搶在手里，死死地攥著，抬頭看那人，只見那人一身黑衣，還蒙著臉，看不出是誰。

    “還想要嗎？”黑衣人拿出一個五十兩銀子的銀元寶，在王甲面前晃呀晃。

    王甲伸手去搶，搶不過來，還被

    踹在了地上狠狠踢了一腳。他只好匍匐在地，露出祈求的表情道：“我想要！求求你給我吧！”

    “你幫我辦一件事情，我就給你六百兩銀子的元寶。能讓你還了賭債，還能把你家的宅子和你妹子贖回來?！焙谝氯硕自谕跫酌媲罢T惑他道。

    “我愿意！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幫你辦！只要你能幫我還清賭債。”王甲抱住黑衣人的大腿，迫不及待地說道。

    “那好！”黑衣人附在王甲的耳邊細(xì)語片刻。

    “就是這個樣子。對你來說應(yīng)該很簡單。只要讓太子相信你就可以了。”

    “可是，這樣不會對太子不利吧？”王甲還是有一絲猶豫。其實(shí)他是想說，如果對太子不利的話，那他所冒得風(fēng)險(xiǎn)就比較大，報(bào)酬是不是可以再多一點(diǎn)？

    然而黑衣人顯然理解錯了。他輕笑道：“沒想到你還是有一點(diǎn)責(zé)任感的。放心吧，不過是讓你傳個消息而已，能有什么不利？你若是不想干，自然有別人想干。我還是去找別人吧！”

    說著黑衣人就要起身離去。

    “我愿意干我愿意干！”王甲趕緊扯住黑衣人的衣服不讓他走。他怎會送走這么個財(cái)神？傳點(diǎn)消息而已，又不用付出什么，就能賺那么大一筆錢，傻子才會把這么好的事情往外推呢！

    “你想好了？”黑衣人駐足回頭問道。

    “想好了，這件事我一定會辦好的?！蓖跫着闹馗ＷC道。

    “好，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如果你辦不好，我就把你的兩只手都給剁了?！焙谝氯说淖詈筮@句話，語氣陰森，讓王甲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您放心！要是我辦不好，您就算不收拾我，我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我一定會辦好的。”這人不是好惹的，王甲趕緊做保證。

    “那好！就這樣吧！”黑衣人舉步就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