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小皇帝聽見,鬧著要一同去,蘇阮無奈,只得跟著一道。 小溪隱在暗林里,水質清澈,穿碎石,草叢,山澗而過,隱有尾魚游動。 陸朝宗找了一處干凈地,席地而坐,垂釣姿態十足。 蘇阮牽著小皇帝在旁邊摘花。 “奶娘,你瞧這花好看嗎?”小皇帝捧著一朵朱紅小花,小心翼翼的給蘇阮插在鬢發上道:“奶娘真好看。” 蘇阮伸手觸了觸自己的鬢發,抿唇輕笑,眉眼細媚。 小皇帝呆呆的站在一旁,突然悶頭扎進蘇阮懷里。 蘇阮被她撞的往后一仰,倒在身后的濕草地上。 沾著水珠的草渣子濕漉漉的貼在蘇阮的后背處,懷里的小皇帝悶頭靠在蘇阮懷里,聲音悶悶道:“奶娘做朕的母后好不好?” 陰太后非皇帝親母,小皇帝自小便由刑修煒領著帶大,瞧見其余人皆有母后,便覺十分怪異,便去問了刑修煒。 刑修煒言,皇帝乃天生之子,無父無母。 可是小皇帝也想要有母后,想要被母后抱著睡覺,抱著唱小曲。 蘇阮垂眸,看著悶在自己懷里的小皇帝,伸手輕柔的觸了觸她的發頂。 蘇阮能懂小皇帝的苦,那么小的孩子便深居幽宮,日日與奏折為伍,只有一個嬤嬤跟在身邊,心中孤寂,無人能解。 “嬤嬤不會說話,她從來都不跟朕說話。”小皇帝抱著蘇阮,繼續道:“嬤嬤不會寫字,但朕能聽懂她跟朕比劃的動作,所以朕就當嬤嬤是在跟朕說話了。” 小皇帝口中的嬤嬤是陸朝宗派人安插在身邊的,是為了保護她身為女兒身的秘密。 所以嬤嬤是啞人,不會說話,只會“啊啊”的比劃。 “朕覺得,皇叔當皇帝,奶娘當母后,是再好不過的事了?!睖惖教K阮耳畔,小皇帝小聲小氣的說完這句話后,自覺開心的拍了拍手。 蘇阮聽罷卻是面色大變,趕緊用力的朝著小皇帝擺了擺手道:“皇上莫要胡言?!?/br>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哦。”小皇帝乖巧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只抱著蘇阮蹭,然后笑瞇瞇的道:“其實,其實朕覺得,日后娶奶娘做皇后,也是不錯的。” 小皇帝還小,心內尚無男女之分。 蘇阮笑了笑道:“等皇上到可以娶妻的年紀了,若是臣女還未嫁,就嫁給皇上,好不好?” “好啊好啊,那奶娘跟朕拉鉤鉤?!毙』实垡凰蚕残︻侀_。 蘇阮說這話完全是玩樂的,卻是不想小皇帝當了真,還要拉鉤。 “唔……”蘇阮猶豫著伸出自己的小手指,還沒觸到小皇帝的手,就被一根手指捷足先登。 陸朝宗彎腰站在小皇帝身后,勾著蘇阮的手指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小胖子,你那么胖,會把我的王妃壓扁的?!?/br> 說話時,陸朝宗語氣緩慢,就像是在說今日風雨晴和一般。 蘇阮愣愣的被陸朝宗拉著起身,裙裾上濕漉漉的被草渣子沾綠了一大片。 李陽飛喚過蘇阮為“攝政王妃”,蘇阮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聽得多了,也不過是多生幾分惱意,但此刻聽到陸朝宗喚她為“王妃”,蘇阮卻不知為何心口微漲。 陸朝宗穿著常服,袖口寬大,當他牽著蘇阮從地上起身的時候,露出一截小臂。 上頭有一條橫疤,傷口新鮮,新皮外翻。 “這個是……” “昨日里被利箭所傷?!碧稚w上傷口,陸朝宗眉目柔和,看向蘇阮的目光浸著寵溺意味,就像是全然變了個人。 “可是,不是裝了血包了嗎?”蘇阮知道陸朝宗的厲害,他計劃如此周詳,如若不是自己拖累于他,他也不至于會受傷,但是現下的她莫名其妙出現在這里,也與這廝脫不得干系。 所以說到底,這廝算是自作自受吧? 但只一想到那時這廝在馬上護著自己防利箭所傷,而后又安撫自己的模樣,蘇阮便覺,也許這廝也沒有自個兒想象的那么壞? 蘇阮不僅身子軟,性子軟,她的心也軟。 明知面前的老家賊不懷好意,卻還是悶著腦袋心生猶豫。 有些人,壞了一輩子,偶做件好事,能讓人歌功頌德感激涕零,但有些人,好了一輩子,難得做了一小件壞事,便能被人罵的狗血噴頭。 “不妨事的,只要是為了阿阮。”盡量放緩的聲音帶著一抹不可忽視的柔意,輕輕的敲在蘇阮的心口。 陸朝宗覺得,比起將這小東西嚇得瑟瑟發抖,不若拿蜜糖引了拎回窩里頭去更好,這浸了蜜糖,滋味才更能香甜可口。 小家雀抿唇,在衡量陸朝宗說的話。 “皇叔。”小皇帝踮腳,伸手扯了扯陸朝宗勾著蘇阮小手指的手,不高興的噘嘴道:“奶娘是要嫁給朕的。” 但是現在奶娘跟皇叔勾手指了,所以奶娘要嫁給皇叔了。 想到這里,小皇帝悲從心中來,悶頭就扎進了蘇阮懷里。 她不要把奶娘給皇叔,皇叔可壞可壞了。 “奶娘,皇叔可壞可壞了,你別信他?!毙』实垩銎鹦∧X袋,朝著蘇阮告狀。 聽到小皇帝的話,蘇阮這才如夢初醒般的恍然大悟。 是啊,陸朝宗這人多壞啊,她怎能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忘記了那時自個兒被他恐嚇威脅到差點遺溺的事呢? 還有那些說她是一等俗物的話,雖然她的小賬本不在了,但她都在腦子里頭記著呢! 想罷,蘇阮一把抽開自己被陸朝宗勾住的手指,伸手環住了面前的小皇帝。 陸朝宗收手,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那被蘇阮護在懷里的小皇帝,細薄唇瓣輕勾,眸色微暗。 架在小溪邊的魚鉤勾住了魚,那魚使勁掙扎著,把水面打的“啪啪”作響。 陸朝宗轉身,一手拎起那魚竿,將魚扔進了一旁裝著水的木桶里。 那魚翻著肚皮,在木桶里裝死,陸朝宗俯身,露出一抹溫柔笑意,“別急,今晚就吃你了。” 蘇阮抱緊懷里的小皇帝,覺得這副模樣的陸朝宗可怖至極,令人頭皮發麻。 拎起木桶走到蘇阮面前,陸朝宗將它遞給蘇阮道:“阿阮,會殺魚嗎?” “不,不會?!碧K阮睜著一雙眼搖頭。 “那本王教你?!标懗谡f的輕松,但蘇阮卻看得驚悚。 殺魚,蘇阮是沒殺過,也沒瞧見過的。 所謂的君子遠庖廚,在陸朝宗的身上卻似乎不適用。 陸朝宗手起刀落,動作利落的將手里的魚刮鱗剔骨,就像是做過無數遍一樣。 “皇叔好厲害?!毙』实廴诵?,心思單純,早就將剛才的不愉快拋在了腦后,托著大腦袋笑瞇瞇的看著陸朝宗殺魚。 陸朝宗殺完一條魚,手上沾著血漬,他慢條斯理的用凈水洗凈,然后用巾帕擦拭干凈。 蘇阮站在一旁,對于陸朝宗這嫻淑的殺魚技能雖驚恐,但卻也很是佩服。 誰能想到,一個日理萬機的攝政王,會躲在這小破茅屋前頭殺魚。 “本王自小,便在野林子里頭混?!笨闯鎏K阮面上的詫異,陸朝宗緩慢開口道:“那林子里頭常年籠罩著瘴氣,但卻對本王無用,本王白日里抓魚套兔,晚間便尋那獾來逮著吃?!?/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朕覺得,皇叔當皇帝,奶娘當母后,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慫蘇:快快快閉嘴o(╥﹏╥)o 小宗宗:我想勾引我老婆,在線等,急。 小宗宗:會唱小星星嗎? 蘇二二:不會。 小宗宗:本王來教你啊~ 魚:我死不瞑目,咕嚕嚕 ☆、85獨發 “那獾rou極美, rou質鮮嫩,今晚阿阮不若就與本王一道去瞧瞧?”陸朝宗拎著手里血漬漬的魚, 臉上笑意溫柔。 對于面前陡然轉換了脾性的陸朝宗, 蘇阮深覺不適,總是覺得這人笑的越發瘆人, 動作舉止也有說不出的怪異。 抬手捂住小皇帝的耳朵, 蘇阮試探性的道:“王爺,您是王爺嗎?” 聽到蘇阮的話, 陸朝宗輕一挑眉,語氣低緩, “本王不是, 那誰是?” “就, 就是臣女覺得,您似乎有些不對勁?!毙⌒囊硪淼目戳艘谎勖媲罢谄~的陸朝宗,蘇阮愈發按緊了懷里小皇帝的耳朵。 陸朝宗片好魚rou, 將那白嫩細薄的魚rou扔到一旁裝著泉水的瓷碗里。 “阿阮真是無情,本王與阿阮心意深厚, 想討阿阮的歡喜,阿阮竟如此說本王?!甭龡l斯理的拿過掛在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陸朝宗輕掀眉眼, 眼尾散開,猶如鳳蝶展翅。 看到陸朝宗的眼神,蘇阮趕緊垂眼,心口“砰砰”跳的厲害。 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蘇阮睜著一雙眼盯著懷里的小皇帝看。 小皇帝被蘇阮捂著耳朵,模樣乖順可愛,白白胖胖的好似一個水靈的白蘿卜。 對于不諳世事的蘇阮來說,她對陸朝宗這種老家賊毫無招架之力,就如此刻,這人隨意說出的幾句話便能讓她心神恍然。 蘇阮是大房的老二,上有大姐,下有蘇惠德,王姚玉與蘇欽順又不喜她,所以對于蘇阮來說,難得的一點溫情便能將她徹底打倒。 在這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里,陸朝宗雖性情陰晴不定,時有發瘋征兆,但卻是個真真能靠的住的人。 陸朝宗是宋陵城內,人人敬畏的存在,少年得志,權傾朝野,容貌在宋陵城那些貴族子弟之內又是上乘,那些閨閣女子,誰人不傾心于他。 現下,那么一個人說歡喜她,蘇阮深覺,自己配不上。 原本蘇阮對于自己的設想,只是找個安分守已的讀書人嫁了,哪里想的到會招來這么一尊大佛。 姑且算這陸朝宗是真的歡喜她,可是這歡喜能持續多久?就如這茅草屋,你吃慣了山珍海味,嘗些粗茶淡飯便覺美味,但如若讓你一直吃粗茶淡飯,住這破敗的茅草屋,你定然還是會想念那山珍海味,富麗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