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小景本來就是女人。此前因為傷了雷尚鵬一眼,故被他追殺,她迫于無奈方喬裝打扮作男人,無意間與祁某結識。如今金蟒已除,又接三爺之邀,她斷不敢欺瞞三爺,所以今夜便恢復女兒身。此事說來話長,若有機會,祁某可親自向三爺解釋?!逼钔鸦謴颓迕?,簡單解釋道。 顧二便將目光轉回霍錦驍身上,霍錦驍略微頜首,神態自若。 “那祁爺與景姑娘是……”他又好奇問道。 霍錦驍忽將手臂輕輕挽進祁望臂彎中,揚唇一笑:“祁爺與我已有盟約,平南燕蛟……” 她說著微微垂目:“要結秦晉之好。” “是不是,祁爺?” 霍錦驍笑咪咪地望向祁望,像個女霸王。 “是?!逼钔裘嫉?,“三爺的好意,祁某只能心領?!?/br> 顧二看看沙慕青,她臉色已然煞白,再怎么強裝鎮定也掩不去眉間惱羞,料來三爺的盤算要落空。憑他多年閱女經驗,論及五官,這兩人春蘭秋菊,大約平分秋色,各得妙處,只是上等美人論神不論形,顯而易見,景驍之美,美在一眼之揚,一笑之春,沙慕青的含蓄在這張揚面前便帶幾分局促,生生被壓了一大頭。 也難怪沙慕青羞惱,她素來自負美貌,眼界甚高,又是三爺義女,為嫁祁望已放下顏面主動示好,不想竟被人橫插一腳,攪黃好事不說,連最引以為傲的東海第一美之名都要保不住,委實可恨。 “沙姑娘,姑娘琴藝冠絕東海,而祁某不過一介海商,所謂懂琴無非人云亦云,萬稱不上知音人,姑娘美意,祁某愧不敢受,還望姑娘見諒。”祁望挽著霍錦驍又朝沙慕青開口。 沙慕青早已要將銀牙咬碎,他二人比肩而站實在扎眼,越看越壓心。 “祁爺言重了,是我強人所難,請祁爺恕罪?!彼銖婇_口。 祁望只道:“不敢?!?/br> 沙慕青已轉向沙劍飛,沙劍飛還在看霍錦驍。她惱得用力一扯沙劍飛的衣袖,沙劍飛正值失神,手里鑲滿寶石的彎刀沒握穩,當啷落地,他這才尷尬萬分地回神。 “爹?!鄙衬角嘧杂X顏面掃地,連眼眶也氣紅,低聲嗔了句,轉頭就走。 沙劍飛彎腰拾起劍,他可沒沙慕青的涵養,怒“哼”一聲拂袖跟著離開。 “沙爺慢走?!逼顮斣诤箢^道。 “祁兄,你這棋走得……讓兄弟我說什么才好?”顧二跟著嘆了聲,惋惜道,“你怕是把這沙家得罪了?!?/br> “得罪沙家沒什么,最重要是三爺不要怪我拂了他的心意才好?!逼钔?。 “這是好事,三爺怎會怪你?你不要多心。”顧二笑起。 兩人正說著,堂里忽然傳來鼓樂聲,顧二便轉口:“要開戲了,不知三爺到了沒有,我先行一步,你們也快回席吧?!?/br> 語罷,他邁步要離,不知想到什么又朝霍錦驍道:“景姑娘可是我們東海頭一個女梟,人品樣貌皆是上乘。祁兄藏得太緊了,可是怕外頭那些人見到要搶?祁兄,可護好了?!?/br> “多謝顧二哥關心,不過景驍與燕蛟一樣,誰也藏不了搶不走,更無需祁爺保護?!被翦\驍含笑而回。 “豪氣,果然巾幗不讓眉須?!鳖櫠L笑數聲,轉身進了內堂。 霍錦驍瞧著池畔的人都已離去,長吐口氣。換回女裝和當男人時所遇對待果然不同了,扮男人時,別人的目光都在她占下金蟒島之事上,換回女裝后,所有目光都放在她的容貌之上。這大概就是男人與女人的差別,此為時下大勢,她難以改變,不過總有一日,必會叫人刮目相看。 “祁爺……”曲夢枝一直在看祁望,待人離之后方開口。 霍錦驍聞言回神,飛快把手收回,瞧了瞧四周,道:“祁爺與曲夫人若有話要說,我去旁邊等你們?!?/br> 順便替他們放風。 “不必。”祁望回答得毫無猶豫,“我與夫人無話可說,先走一步,夫人慢行?!?/br> 這聲音聽來無情,曲夢枝眼眸半垂,輕輕點頭,瑩白的臉似蒙上晨霧。 霍錦驍知她當真了,剛想解釋,便聽祁望沉聲道:“走了?!?/br> 他已往內堂走去,霍錦驍來不及說話,只得快步跟上。 ———— 流音池到流音榭的卵石小道曲折蜿蜒,祁望腳步飛快,霍錦驍跟著,和他說話他也不理,她走哪一邊,他就把頭轉到另一邊。她左右轉了兩圈,發現他就是不看她,心里不痛快了,一個箭步上前,擋到他身前。 祁望只能煞停腳步。 “你們個個都怎么了?看到我跟見鬼似的?正眼都不給個?”霍錦驍氣道。 這聲音清脆悅耳,不是從前捏著嗓的少年音。 “我就算沒有沙慕青那么漂亮,好歹也算五官端正吧,怎么大良不敢看我,連祁爺也不敢了?”霍錦驍就納了悶,她在云谷的人緣出名的好,人稱云谷一枝花,怎么到這里就不通了? “咳?!绷至荚诤箢^又是重重一咳,忙用手捂住嘴。 小滿瞪他一眼,想笑而不敢笑。 “我什么時候不敢看你了?”祁望低頭直視她。 心里暗罵一句,還真不敢。 從前他就覺得她眼睛迷人,如今更是……像海里漩渦,進去了就出不來。 “哦,那我知道了,祁爺怪我攪了你的親事?在生我的氣?”霍錦驍恍然大悟,“祁爺要是后悔還來得及,我替你向沙姑娘解釋。東海第一美,就這么放過確實可惜?!?/br> “你胡說八道什么?讓開!”祁望低喝,又將目光轉開。 霍錦驍能明顯察覺他在氣惱,只是這氣來得莫名,毫無理由,她悶悶地退到旁邊,不再吱聲。祁望又往前走去,霍錦驍悶悶跟著。 走到流音榭的門外,祁望卻忽止步,轉頭看她。她正滿不在乎地朝里頭望著,根本沒將里面的豺狼虎豹放在心上。他有些后悔讓她換回女裝,果是個不省心的貨。 “怎么停了?”霍錦驍問道。 “剛才是你自己認下的?!彼麤]頭沒腦來了一句話。 “我認下什么?”她莫名非常。 “平南祁望的未婚妻。”祁望冷道。 霍錦驍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拉住手。 溫熱厚實的掌,像困住蝴蝶的蛛網。 “閉上嘴,跟緊我,不要亂跑。”祁望牽著她踏進流音榭。 霍錦驍剛想抽回手,卻忽發現從自己與他踏進流音榭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被潮涌般的目光包圍,無路可退。 戲臺上咿呀唱著戲,伶人粉墨登場,唱腔洪亮悠長,卻都不如臺下的戲精彩。 百年東海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海梟與平南祁望同時登場,共行這段并不平坦的路。他親手將她帶入東海,滿腹籌謀,以天海為局,下一盤驚心動魄的棋,只是再多算計,也未能算出變數。 日后滄海遽變,獨此夜相扶化胸口一瞬悸動,踏過刀刃箭矢,生死絕殺,唯?;貞?。 霍錦驍跟著他,坦然迎向眾目。 行過數步,她忽轉頭看向聽宵樓。 聽宵樓中卷簾未放,座上無人,海神三爺今夜不出。 作者有話要說: 黑了………………t.t ☆、疏離 酒戲宴飲至深夜方散, 馬車從明王殿魚貫而回, 三爺今晚未至,這場宴飲失色不少, 不過因為霍錦驍的關系,整場的關注都在她身上。祁望想起適才洗塵宴上的情況,便覺頭疼。他們被圍個水泄不通, 前來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都打著各自的盤算,而今晚還只是洗塵宴, 后日方為大宴,到時候來的人會更多。別的不說,他只要想想她這張臉可能招來的禍患就覺麻煩。 也不知她家父母長輩怎么想的,能放心讓她獨闖東海, 簡直是個禍害,而他……他是把這禍害放入東海的人,并且還安在自己身邊。 霍錦驍喝了不少酒, 臉蛋紅撲撲,較之初見時更為明艷, 她醺然趴在車窗上,醉倒是沒醉, 只是興致頗高。手臂壓在腦袋下,手掌垂到眼前,她呆呆盯著。剛才祈望就牽著這只手領她走了滿場, 他的手厚實,掌中溫熱,不像東辭的手。東辭的手瘦,手指修長,干凈漂亮,手掌常年干燥微涼,最適合拈針救人。 從小到大,同輩人之中只有東辭牽過她的手。她打小不安分,最煩被人牽著走,也就東辭一人例外,如今添個祁望。 想著想著,她挑眼看祁望。 祁望面無表情坐著,看也不看她。她朝他身邊一撲,挨著他的肩坐下。 “祁爺,快和你未婚妻說說話,她要悶死了。”霍錦驍開口。 “……”祁望冷睨她。 “你未婚妻要是悶死了,就沒人替你擋箭了,你還不對她好點?”霍錦驍沒臉沒皮道。 “閉嘴!”祈望捏著眉心,聽她張嘴閉嘴一口一個“未婚妻”,他糟心。 “祁爺!難道你記掛著沙慕青?”她揚聲驚道,“莫非還在怨我壞了你的姻緣?” “景!驍!”祁望克制著想掐死她的欲望,本以為她換回女裝能收斂些,不想竟然變本加厲。 外頭傳來林良和小滿的咳嗽聲,霍錦驍聲音不小,外邊都聽到了。 她故意的。 “什么?祁爺真想當雙獅島的乘龍快婿?”霍錦驍委屈道。 祁望還未開口,外邊林良和小滿異口同聲:“祁爺,不要!” “……”祁望瞧著霍錦驍已捂了嘴死命笑,只朝外怒道,“你們兩要是活膩了,我可以送你們去斗獸場。” 馬車外一片寂靜。 祁望閉上眼,不想看她,也不想理她?;翦\驍已經過足逗他的癮,消停下來,把頭一歪,擱到他肩頭睡去,祁望身子一僵,就聽她道:“祁爺,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那語氣聽來蕭索,不知為何竟叫人莫名難過。 ———— 馬車很快就到驛館,小滿和林良從外面掀了簾子請二人下車,只是還未開口,就見里頭人影晃過,祁望已彎著腰出來。他走得突然,霍錦驍的腦袋失了倚靠重重一點,人也清醒了。 她跟著下了馬車,又是陣叮叮當當的馬車鈴音飄來,有幾輛馬車停在了他們之后,梁俊毅與曲夢枝從一前一后兩部車上下來。曲夢枝見到她微微一笑,霍錦驍便頜首以回,倒是梁俊毅目光一亮,快步上來想要與她打招呼。適才宴上人多,他們未能暢談,梁俊毅很想同她多說幾句。 “進去了。”祁望不轉頭,卻和后背長眼似的,又拉了她快步往里走。 梁俊毅只得失望地站在原處,曲夢枝勸慰兩句,目光卻盯著祁望。他已帶著霍錦驍進了驛館,只留背影予她。 回到春望江的院中,祁望將人拉進自己里才松手,轉頭仍不看霍錦驍,只朝林良小滿兩人道:“你們兩出去。” 林良小滿對視一眼,道了句“是”,擔心地瞧了瞧霍錦驍,退出屋時反手將門掩上。屋里只剩祁望與霍錦驍兩人,祁望正要開口,林良忽又把門推開,探頭不怕死地說了句:“祁爺,小景是個姑娘,您好歹溫柔些?!?/br> 語畢他飛快縮回頭把門關上,生怕慢半步就被祁望的眼神給殺了。 “噗?!被翦\驍捂了嘴。 祁望深呼吸,一,二,三,轉頭。 “誰讓你穿成這樣,打扮成這樣的?”他開口,火氣還是老大。 “你呀?!被翦\驍莫名非常。 祁望氣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