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方有一絲領(lǐng)會。

    風(fēng)帆張滿，玄鷹號全速向前。船上水手們各司其職，沉默地按祁望的命令行事，霍錦驍與巫少彌給其他人打下手，沒有一刻喘歇時間。

    終于，午時剛過，平南島的海岸遠(yuǎn)遠(yuǎn)出現(xiàn)。

    船上水手發(fā)出一陣歡呼。

    霍錦驍抹了把汗直腰站起，看到遠(yuǎn)方連綿不絕的木厝，沿著海岸一路漂著，成片浮在海面近島之處，無數(shù)漁舟停泊其間。隱約可見頭上包著花布巾，身著天海圖騰上衫的女人在木厝與漁舟上進(jìn)進(jìn)出出。

    涌浪已疾，這片木厝隨波上下蕩漾，似乎隨時都要飄走。

    “這些原來都是三港疍民與東海其它島的流民。”林良見她看得出神，便湊過來解釋。

    霍錦驍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怎會到平南島？”

    所謂疍民，乃是沿海沿江一帶靠水為生、以漁為業(yè)的百姓，這些人或居于舟，或筑木厝浮水，漂棲不定，被陸民視作賤藉，生活尤其困頓貧苦。她在全州城外的幾個海岸邊曾經(jīng)見過，不過數(shù)量沒有這么龐大。

    “他們有些是在三港被歧視打壓得厲害，討不到活路，有些則是東海小島的原著民，島嶼被海盜洗劫或遭天災(zāi)后流落到平南島的。祁爺心善，并沒趕走他們，默許他們在此討生活。久了以后，疍戶就越來越多。你不知道，其實(shí)從前我們平南島也是個窮地方，后是是祁爺來了……”林良說著說著想起從前。

    “祁爺不是平南島的人？”霍錦驍問道。

    林良搖頭：“不是，不過他到平南島也有近十年時間了。我們從一個荒蕪的小島變成今日在東海排得上名號的大島，全托祁爺之福，所以島上無人不敬他重他，如今他是我們平南島的島主。”

    霍錦驍對祁望這人好奇極了。她初時知道他替海神三爺運(yùn)送白鴨，又和梁家往來，心中對他一直存有懷疑，將他與梁同康、三爺?shù)热艘曌饕磺鹬眩上嗵幭聛硭齾s又覺得不是那么回事，今日見到平南島疍民之況，再聞林良所語，更覺此人矛盾極了。

    她還想再問，那邊朱事頭和徐鋒開始召集眾人準(zhǔn)備上岸之事，她只得作罷。

    ————

    平南島的港口在另一頭，海港沿線停了無數(shù)船只，沙船戰(zhàn)船整齊列布，其間竟還有艘巨大福船。霍錦驍嘆為觀止，林良對她夸說平南島船力之時，她還當(dāng)他吹牛皮，如今一看方知林良這牛皮都是事實(shí)。

    因?yàn)轳R上靠港落地，水手們都sao動起來，忙著取舷梯，準(zhǔn)備帶纜套樁，停泊船只。

    雖說船只抵達(dá)平南島，然而颶風(fēng)將至，他們面臨的仍舊是場艱難的仗。

    徐鋒率先跳下船，下令所有水手集中。大風(fēng)將至，船只務(wù)必妥善停泊，兩船間距需要拉來，以防風(fēng)大船靠太近相撞，船上重要貨物需要全部卸下，加強(qiáng)系纜。事情太多，大伙都沒有喘息時間。

    “老柳，讓徐鋒挑人把玄鷹號的貨物先卸下運(yùn)往島上倉庫，這批貨很重要，且不能進(jìn)水，你一定要親自盯著，不容有失。其他貨物以價值、易碎、怕潮作緩急之分，能卸多少先卸多少。”祁望站在船頭與柳暮言等人交代事情。

    “小滿，你立刻派人回島上通知村長颶風(fēng)之事，讓他帶島上百姓做好防護(hù)，另外讓疍民到南邊的洞里避難。”

    小滿立刻領(lǐng)命跑去。

    祁望又朝另一人道：“阿炎，通知衛(wèi)所所有兄弟們準(zhǔn)備，颶風(fēng)到時就靠兄弟們了。”

    最后這人姓許，名許炎，著一襲墨青勁衫，容長的臉，劍眉懸鼻，英武非常，腰間別著劍，一臉肅容，正是是此番隨同商船去全州港的戰(zhàn)船負(fù)責(zé)人，也是島上衛(wèi)所的首領(lǐng)，祁望的把兄弟。

    “知道了，大哥。”許炎點(diǎn)下頭，亦領(lǐng)命離開。

    祁望此時方捏著眉心轉(zhuǎn)頭，又望回船上，恰見著從舷梯上跳下的霍錦驍，她正站在船邊望著他。

    “你在看什么？”他問她。

    “沒，覺得祁爺特別英武。”霍錦驍笑了。

    “少拍馬屁，昨天的賬，我還沒與你細(xì)算。”他挑眉，看了眼她的手，轉(zhuǎn)身走了。

    一邊走他一邊摸摸自己下巴。

    英武嗎？

    他總覺得自己有點(diǎn)老了。

    ————

    傍晚的時候風(fēng)浪慢慢大起來，天上黑云密布，比往日暗得早許多，到了入夜時分，風(fēng)已大得嚇人，整個港口充斥著海浪撞岸的聲響，瓢沷大雨傾盆而下，樹木被風(fēng)刮得如狂魔亂舞。

    馬燈的光芒在這里照不出多遠(yuǎn)范圍，卻將被風(fēng)吹斜的密雨照得分明。在港口忙碌的水手們被雨淋得渾身濕透，雨水澆得眼瞇成縫，身體冰冷，卻無人開口抱怨，只是咒著老天。

    貨物搬空之后，霍錦驍與興才一起回了船艙將各處艙門關(guān)緊，重要庫房上鎖，徹底封閉船艙后才從舷梯上下來趕回島上。

    “這批貨搬完，所有人撤離！”祁望站在石巖上指揮著，他和所有人一樣，身上沒穿任何雨具，就這么淋著，臉上雨水縱橫，綢褂濕粘于身，頭發(fā)服于腦后。

    雨水迷眼，她揉揉眼，下意識望向聲音發(fā)出之地，發(fā)現(xiàn)祁望還沒走，正看著所有人撤離。

    “祁爺，你怎么還不走？船上沒人了。”她跑到石巖下大聲道。

    風(fēng)聲將她的聲音吹散，祁望低頭，她的臉藏在夜色中并不分明。

    “馬上就走。”祁望回答她。

    風(fēng)猛烈刮來，吹得坡上樹木簌簌作響，忽然間細(xì)微脆響傳來。

    “祁爺，小心！”霍錦驍急道，聲音未落，人已迅速翻上石巖。

    祁望微蹙眉頭。他身后的山坡上一棵樹被風(fēng)吹折，粗枝斷下，往他砸來，他聽到動靜，往旁邊避去，可還未站穩(wěn)，腳下巖石松動滑落，他不及應(yīng)變，一齊滾下。霍錦驍腳尖在巖上點(diǎn)了幾下，掠到他身邊，抓了他的手腕往旁邊躍去。祁望被她拉著一塊撞上旁邊石壁，人卻是安全了。

    “沒事吧，祁爺？”霍錦驍很快站好問他。

    “我沒事。”祁望卻指著她的手，“你的手？”

    剛才他的身體壓著她受傷的手撞向石壁，她的手已然微顫。

    “小傷，不礙事。”她并不在意，抹了把臉，道，“風(fēng)勢又大了，我們快回吧。”

    祁望點(diǎn)頭，與她并肩在港口的路上往島上跑，邊跑邊問她：“小景，你可怨我害你受傷？”

    “不怨。”霍錦驍?shù)溃皳Q我是祁爺，我也生氣。我掛心一人性命，祁爺卻心系全船安危，我太魯莽，差點(diǎn)害了全船人。”

    “那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你還會救華威嗎？”

    “會，不過我會想更加妥當(dāng)?shù)霓k法救人。”霍錦驍說得斬釘截鐵。

    祁望只是笑笑。

    “祁爺，你看。”她忽指向前邊。

    前面的小路上，巫少彌正搬著一箱重物飛跑，泥濘的道路濕滑難耐，他腳底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旁邊適時伸來只手扶住了他，另一側(cè)則有人從他手上接走貨物繼續(xù)往前。祁望看去，發(fā)現(xiàn)正是華威與宋兵兩人。

    “祁爺，你要我解決的問題，我想我已經(jīng)解決了，你不會將我送給雷老二了吧？”霍錦驍?shù)溃亲舆M(jìn)了水，聲音甕甕的。

    “祁爺說話從來算數(shù)。”祁望笑而回她。

    ————

    好容易回到島上村中，各家各戶已閉緊房門，夜黑如漆，霍錦驍也看不清平南村，眼前只有幽長街巷。水手們有些是島民，便回了自己家，有些是船隊(duì)在外面招的人，都跟著祁望去了村東頭的祁宅。

    祁宅很大，分作兩處，一處是祁望私宅，另一處隔出來給這些人落腳。

    祁望帶著霍錦驍進(jìn)了祁宅大院，親自把她領(lǐng)到宅子南邊的大澡堂旁，道：“你去洗洗，把濕衣?lián)Q掉，免得著了寒氣。”

    霍錦驍聽到澡堂里傳出的水聲與喧嘩聲，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擺手道：“我還是先回房好了。”

    水手們淋了一晚上的雨，這會都擠在澡堂里泡著呢，她哪能進(jìn)？

    “怎么？你嫌棄人多？”祁望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人這么多，插蟶下餃子一樣，我別去湊熱鬧了。”霍錦驍抓抓腦后馬尾，擰下一把水來。

    祁望看看她狼狽模樣，招手道：“你跟我來吧。”

    霍錦驍不解何故，便跟在他身后往另一處行去。

    拐過一處月門，他很快帶她到了一個小院，院里只有兩間相連的屋，他領(lǐng)著她進(jìn)去。外間屋放著干凈衣裳，他隨手挑了兩套給她。

    “這是我的衣裳，可能大了，你先穿著，回頭再做新的。”祁望又往里間走去。

    霍錦驍捧著衣服發(fā)愣，不知他要干什么。

    他已挑開里間的珠簾，里面氤氳著熱氣，竟是個小澡池。

    “這里沒人，你在這里洗吧，不會有人來的。”他說著放下珠簾。

    “啊？”霍錦驍盯著他。

    “啊什么？快去！”祁望推了她一把。

    她踉蹌而入。

    祁望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

    “那祁爺你呢？”她已猜到，這是祁望的澡間。

    “我還有事。”祁望頭也不回的離開，將門掩上。

    霍錦驍站了半天，方意識到澡間里已經(jīng)沒人，熱氣氤氳在周身，催得她腦子發(fā)暈，在船上洗澡不便，又是汗又是鹽，她早就難受至極，剛才又淋了雨，這一池?zé)崴喼笔撬木融H。她控制不住內(nèi)心想沐浴的沖動，咬咬牙豁了出去。

    ————

    屋外，祁望走回院里，忽又想起她手上的傷，腳步稍頓，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屋，取了瓶傷藥并一卷繃帶，用木托盤盛著回了澡間。

    狂風(fēng)來襲，窗外風(fēng)吼樹嘶，嘯響不斷，掩蓋了一切。小小的澡間里卻熱氣裹身，溫暖得讓人想睡去。

    裹在胸口的長布一圈圈解去，她站在池中，散著發(fā)，沒注意到貓似的腳步聲。

    祁望折返。

    作者有話要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雖然昨天沒有雙更，不過我今天這么早更上了！

    順便，正經(jīng)臉：

    明天入v，入v三更，放在一章里，早上就會放上來了。

    關(guān)于v后更新：日更，晚上十點(diǎn)前會更新上，如果有特殊情況更不上會早作說明。

    愛大家，謝謝陪伴，么么噠！

    ☆、入v三更

    溫?zé)岬某厮阋韵⑺衅＞搿；翦\梟半身浸在水里, 靠著池壁站著, 從身上解下的布條在池上堆得老高。她深吸口氣，布條才解開三分之一, 她已經(jīng)覺得松快許多。

    她手上動作沒停，裹在胸腰腹的布條越來越薄，屬于女人的玲瓏曲線已現(xiàn), 纖腰平腹, 胸口微伏，被長發(fā)半遮的肩頭圓潤，手臂勻長有力, 肌理結(jié)實(shí)，雖還是易過容的膚色，肩下未露半分，但身體線條與裹身布條足已證明一切。

    忽然間珠翠輕動, 發(fā)出些微響聲。

    霍錦驍?shù)膭幼黧E然停下，心臟仿佛被那聲響掐緊，而擂鼓般響起, 她猛地轉(zhuǎn)頭，背后長發(fā)在水面劃開一道波紋。

    澡間隔斷的珠簾之下停著桐木所制的高齒木屐, 豆綠色的長褂衣擺壓在腳踝處，而來人的腳步和時間都仿佛停止。

    霍錦驍腦袋“嗡”地炸響, 迅速蹲到池水中，這才看到祁望鐵青的臉。

    他一手撩著珠簾，一手抓緊了木托盤, 雙眸如屋外狂風(fēng)大作的天，鷹隼似的逼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