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霍戎回到房間,談了半小時的越洋電話,在看見趙遠陽燈滅了后,他才關(guān)燈。四下闔靜,漆黑的房間里,霍戎恍若夜能視物般,把手帕打開,擱在床頭柜。 他后腦勺陷進綿軟的枕頭,桂花香氣混合著空氣里的葵花味彌漫開來,縈繞鼻息。 “桂花過了季節(jié),就不好聞了。你回去把它放床頭,等他蔫了就丟了吧,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少年清朗的嗓音混淆著隨風(fēng)潛入夜的桂花香,也潛入他的睡眠,叫他夢里也是甜的。 在第二天上課時,物理老師專門提出了表揚,“昨天這道題,是我沒有講過的內(nèi)容,有的同學(xué)很聰明,留著不做,知道我不會說什么。班上有幾位同學(xué)解了出來,很好,看來你們已經(jīng)預(yù)習(xí)過整本書,那我請個同學(xué)來說說他解題的思路,趙遠陽同學(xué)。” 全班同學(xué)齊刷刷扭頭看向后門。 因為他長得高,加上剛開學(xué)時的成績不理想,趙遠陽的位置被排在在班級的最后面,而且余顯覺得后門位置方便他隨時監(jiān)督,就把他調(diào)到了這里。 物理老師一點名,趙遠陽便站了起來,手上快速地翻書,游刃有余地照著書上的內(nèi)容念了出來。 雖然這個內(nèi)容是還沒講到的,但是這題在領(lǐng)悟公式和原理后,是非常簡單的。 等他洋洋灑灑念完,物理老師笑道:“答得非常好,坐下。” “學(xué)習(xí)委員給他加五分。” 周思思看了眼老師,又回頭看了眼那個陌生的趙遠陽,邪了門了!他居然能回答得上這么復(fù)雜的問題?他竟然還預(yù)習(xí)了課本?!周思思垂下眼,不甘地在cao行本上給他加了五分。 她寫字時用力,紅色的筆跡浸透到了下一頁的紙上。 同桌張凝低聲問她,“思思,你不是說他學(xué)習(xí)不好,他怎么回答上了?” “我哪知道?沒準(zhǔn)他問了人。”周思思心煩意亂,眼珠一轉(zhuǎn)道:“我跟你說的,你別出去亂說啊,雖然他走后門,但……哎。” 張凝緊閉著唇,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保證道:“你放心,我嘴巴很嚴(yán)的!”她只不過和宿舍的人說了而已,應(yīng)該……應(yīng)該沒事兒吧? 趙遠陽從來沒有過這種經(jīng)歷,他坐下后,覺得揚眉吐氣了——在一個學(xué)霸班級,被老師表揚,一群優(yōu)等生吃驚地望著他,心想他怎么會做這樣超綱的題。 他就是會做,這有什么難的! 連孔三思都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真行啊你趙遠陽,平時瞎開小差,結(jié)果不聲不響預(yù)習(xí)了這么多……” 要是沒預(yù)習(xí),或者沒人講題,是很難做出這道題來的。 趙遠陽低聲跟他說了實情,“其實我不會做,我昨天問了我哥,他給我講了我才知道怎么做的。” 他有不懂的可以問霍戎,但是周思思要是有不懂的,就不行了。 周家夫妻二人學(xué)歷都低,周淳更是初中都沒畢業(yè)。當(dāng)年創(chuàng)辦公司的時候,是趙遠陽的父親提攜兄弟,借錢給他,“這錢我借你,就算你入股了,以后咱公司賺錢了,你再還給我。” 周淳沒有學(xué)歷,對做生意、投資方面一竅不通,眼光也一般,是趙父手把手教會了他經(jīng)商。 但人總是不知饜足的,周淳似乎早已把趙家對他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凈,轉(zhuǎn)而來謀劃起趙遠陽繼承的遺產(chǎn)來。 今天是周六,所以沒有晚自習(xí)。 住校的同學(xué)早早地收拾了行李箱,放在教室后門的位置。 張凝推著箱子從后門進教室,一邊和室友埋怨:“車站太遠了,從學(xué)校打車過去好貴,今天公交肯定特別擠,我還有箱子……” 她的室友提議道:“你不然問問周思思順不順路,她家不是有司機的嗎?還是豪車呢,順路把你捎到車站不就完了,還省了筆錢。” “可是、可是……這怎么好意思……” “周思思不是最樂于助人了嗎?你問問看,難道你就不好奇一百多萬的車坐起來什么感覺嗎?去試試嘛。” 兩個女生說著話,沒注意到后門位置的趙遠陽抬起了頭,望了前面周思思的背影一眼。 下課的工夫,趙遠陽走到教室后門的陽臺打電話。 “喂,肖叔?” 周六放學(xué)的時候,門外的盛況比之前工作日要沸沸揚揚得多,住校生通校生都要回家,所以門外停著許多拉人的三輪車。 張凝跟著周思思一起出了校門,“思思,你真好,太謝謝你了。” “沒關(guān)系,”她笑得兩眼彎彎,“你可是我同桌,你家住哪里啊?很遠嗎?” “也不是很遠,但是要去車站坐車,要坐一個小時吧……”兩人邊說邊往外走,校門口熙熙攘攘,但是周思思卻沒在熟悉的位置找到她家的車。 他們站在校門口,周思思皺著眉,“怎么搞的,張凝你等等,我打個電話啊。”她說著從包里拿出手機來,張凝羨慕地看著她。 “肖叔,你這怎么回事,你車停哪兒了?”她熱得用手扇風(fēng),眼睛四處打量。 “對不住啊周小姐,今天臨時有要緊的事,我馬上過來!”那邊抱歉道。 “什么事這么要緊,”周思思不滿道,“你要多久?” “十多分鐘吧!您稍微等會兒,我馬上就到。” “那你快點兒啊。” 掛了電話,周思思對同桌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張凝,我家司機剛剛送我爸爸去辦要緊事了,他十分鐘就過來,我們?nèi)ツ沁叺鹊劝伞!?/br> 他們站到樹底下去等,一中校園歷史悠久,門口綠樹成蔭,尤其兩棵參天的黃葛樹,樹蔭濃密,遮天蔽日。 過了會兒,一輛奧迪停在校門口,司機打開后尾箱,“周小姐,我?guī)湍瑢W(xué)放一下行李吧。” 張凝臉紅撲撲的,看看車亮堂堂的黑漆,四個圈的標(biāo)志,再看看車牌號,哇還是777!上車后,她不太好意思四處打量,但是座椅太軟了,空間太寬敞了!她從沒坐過這么好的車,興奮地低聲道:“思思,你家真有錢。” 周思思謙虛道:“沒什么值得驕傲的,你努力讀書,以后也賺這么多錢。”她抬頭道:“肖叔,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晚?” 前面開車的肖叔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周小姐,遠陽少爺打電話讓我去機場接他一個朋友。” “接他朋友?”周思思語氣登時拔高。 “您也知道的,我是趙家的司機,我開的這輛車也是遠陽少爺名下的,他支付我的薪水,我也沒辦法的。” 他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澆下來,是啊,她怎么忘了,這根本不是她家的車,司機也不是她家聘請的——周思思看見同桌張凝一瞬間變得不自然的表情,慌張地擺手道:“張凝啊,不是你想的那樣。” 第12章 張凝不自在地露出一個笑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于是一路上,兩人都不再說話。 靜默的車廂里彌漫著尷尬的氛圍,車窗外風(fēng)景不斷流逝,周思思心中懊惱,隨著離車站越來越近,她的情緒也越來越焦躁,想補救,想告訴她事實不是她想的那樣,可她怎么辯解? 車子開到車站,張凝下了車,周思思要下車幫她拿行李,張凝擺手道:“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今天謝謝你了思思。” “啊,你不用謝我,”周思思有些勉強地笑,“我一個阿姨剛從國外回來,她給我?guī)Я它c巧克力回來,明天回校我給你帶點。” 張凝笑著嗯了聲,周思思沖她眨了下眼,揮手道:“明天見。” 等張凝走后,周思思臉上笑容飛快地消失了,“肖叔,你今天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讓我在同學(xué)面前出丑?” “周小姐,你怎么這么想,我哪兒敢啊。” 周思思冷笑一聲,“是不是趙遠陽讓你這么做的?” 肖叔露出不解的神情,“周小姐,我沒說什么不該說的吧,都是實話。” 周思思噎了一下——是啊,肖叔說的全是實話,要不是她虛榮心作祟,跟同學(xué)炫耀,肖叔方才說的那些根本不會對自己產(chǎn)生任何影響。 “對了周小姐,”肖叔停在紅燈口,“遠陽少爺重新幫我找了份工作,過了今天我就不干了,等會兒我把車開到他那兒去。” “什么?!”周思思驚愕。 “遠陽少爺說,如果我繼續(xù)做你們家司機,他就不再付我薪水了。” “他不付錢我們家給你!能有多少?”她的手在校服袖子里攥緊,趙遠陽欺人太甚! 她知道現(xiàn)在市里的平均工資不過兩千五,一個司機而已,能多貴? 肖叔說:“之前趙先生還在的時候,他一直付給我六千塊的月薪,趙先生走后,繼續(xù)由遠陽少爺支付我的薪水。”并且油錢都是要報銷的,不像周家,之前他拿著加油的小票找周淳報賬,周淳找了個理由就把他打發(fā)了。 他對周家人一直沒好感,可架不住之前趙遠陽信任那家人啊。現(xiàn)在好了,遠陽少爺終于擦亮眼睛了。 不等周思思破口大罵“你這是在搶劫”,肖叔就繼續(xù)說了:“遠陽少爺還說了,如果你們可以支付我的薪水,我就留下來繼續(xù)工作,但是車是他的,他說他……”肖叔看了氣得滿臉通紅的周思思,眼神里透露出一絲同情來,“他說……不會讓你們繼續(xù)使用了。” 周思思氣急,“你等著,我給我爸打電話!看他怎么收拾你,”她冷哼一聲,低頭按著手機,“六千塊,現(xiàn)在公司一個部門經(jīng)理也才這么多工資,你怎么不去搶!” 然而她電話打過去,周淳卻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父親最近的現(xiàn)狀她也知道一點,整天唉聲嘆氣的,似乎是生意不順。 她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曾經(jīng)屬于他們家的車被人開走,留下嗆鼻的汽車尾氣。 * 趙遠陽從來沒覺得書包這么重過,因為周末,老師布置了大量的作業(yè),每科都有作業(yè),不得已,他只能全部背回家。 霍戎接過他書包的時候,掂量了一下重量,“陽陽,學(xué)習(xí)辛苦了。” 趙遠陽頗有同感地點頭,“是挺辛苦的。”學(xué)習(xí)費腦,腦子運作多了,趙遠陽就感覺到了疲憊,他深深地靠在軟軟的椅背上。 上輩子的時候,趙遠陽每天逃課瘋玩,周末不周末對他而言沒什么分別。 但是現(xiàn)在,周末一到他就什么都不想干,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家里窩著睡覺。 趙遠陽放下書包,就打開電腦玩了會兒魔獸,但只不過玩了十多分鐘,他就失去興趣了。 太沒意思了,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 這個年代的游戲,顯然無法滿足他的要求,畫質(zhì)低、流暢度低、創(chuàng)意趣味度都很乏味,再來說現(xiàn)在的電視劇,隨便換個頻道都是瓊瑤劇,什么情深深雨蒙蒙、還珠格格、金粉世家……要想找個什么打發(fā)時間的事情來做,還真的不容易。 他不由得開始懷念起后世那些經(jīng)典游戲來……怎么現(xiàn)在就沒有人開發(fā)呢? 趙遠陽甚至萌生了自己出錢開發(fā)游戲的想法,但是他明白,不是現(xiàn)在的人沒想法,而是技術(shù)跟不上,技術(shù)跟不上,哪怕開發(fā)出這款游戲來,效果也是差強人意。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腦袋埋在枕頭里。 床品剛洗過,沾染了一股陽光和向日葵的清香。 以前這個點,他肯定跟四海出去玩了,可現(xiàn)在,他不想戎哥不高興。 敲門聲響起,“陽陽,吃飯了。” “好……”他悶在枕頭里應(yīng)了聲。 兩個人的晚餐,卻異常豐盛。 廚師是霍戎專門替趙遠陽請的川菜師傅,霍戎一開始吃不慣,但幾天后就慢慢習(xí)慣這種口味了。 飯后,肖叔給他打來電話:“遠陽少爺,我到葵園門外了,您住這兒嗎?”他的車停在大門口,門外守著四個彪形大漢,看著就駭人,遠陽少爺這是跟誰攪和一起了? 趙遠陽嗯了聲,“我現(xiàn)在住這里,你把車開進來吧。” 大門緩緩開了,肖叔慢慢把車開進去,震驚地看著面前一片燦爛輝煌的花海,心里忍不住咋舌,這么大一個葵園,這得多少錢? 遠陽少爺?shù)呐笥咽前堰@里買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