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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掌心寵在線閱讀 - 第18節(jié)

第18節(jié)

    夏初嵐從未被人這樣抱過,為了保持平衡,手指小心地揪著他的衣襟,只覺得他身上厚重的味道近在咫尺,充斥著鼻腔,心跳如同小鹿亂撞。那些紛繁的心念,又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可是她太累了,眼皮重得抬不起來,這個懷抱很有安全感,能讓她徹底卸下防備。

    顧行簡見她終于乖了點(diǎn),不再亂動,心中稍定,平復(fù)了下呼吸。她的手抓著他的衣襟,頭靠在他的懷里,是一種放松依賴的姿態(tài),像團(tuán)軟軟的小貓。等走到了馬車前,他彎腰把她放進(jìn)去,那種懷中一下空掉的感覺……竟然有些不舍。

    等人都進(jìn)了馬車,他坐到車夫的身邊。車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敵意。

    顧行簡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別人眼中的登徒子,覺得有幾分好笑,面上淡淡道:“沿著這條街走到底,然后左拐。”

    他租下的地方是一間小四合院,在同德坊的里面,地方幽靜。

    同德坊這一帶不算繁華,住的都是平民。因?yàn)榭拷珜W(xué),每當(dāng)?shù)搅丝荚嚨臅r節(jié),就會有很多試子涌來臨安,因此原本的住民寧愿搬到城外去,將此處租賃,能發(fā)一筆橫財(cái)。當(dāng)然也不是誰都能租到此處的房子,但對于顧行簡來說,卻不是什么難事。

    馬車到了以后,夏衍先下來,然后是六平和思安。思安對顧行簡說道:“姑娘睡過去了,我們不敢叫。奴婢和六平的力氣都不大,還需再勞煩先生一下。”

    這分明是托詞,但顧行簡也沒說什么,上馬車把夏初嵐抱下來了。

    就算無知如夏衍也已經(jīng)看出了點(diǎn)什么,跟在顧行簡的后面,一直沖思安眨眼睛。思安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姑娘那么美,就不信這個顧五先生是鐵打的心。只有六平還有些顧慮,望著顧行簡的背影。

    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來頭?言談舉止,都不像是普通人。

    他并不知道夏初嵐對顧行簡的心思,只覺得思安這樣有些草率,可對方分明是在幫忙,又不好說什么。

    顧行簡將夏初嵐抱進(jìn)了主屋,前幾日他命人過來徹底打掃過,一應(yīng)用具都是全新的。他將人放躺在床上,自己也有些微喘,因?yàn)椴∵€未好全的緣故。

    他坐在床邊,伸手搭著她的脈,又觀察她的氣色。臉上紅暈未消,看來是皮膚太嬌嫩,有些曬傷了。

    夏衍他們跟著進(jìn)來,把包袱放在屋中的桌子上,剛才看過,對這院子無一處不滿意,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夏衍問道:“先生,jiejie要緊嗎?”

    “沒有大礙。中暍之癥,要先解暑,我回家取藥,你們照看她。”顧行簡說完起身,徑自走出去了。

    等顧行簡走了,思安坐在床邊照看夏初嵐,六平端了水過來,忍不住問道:“那位先生跟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安一邊幫夏初嵐擦汗一邊嘆氣:“姑娘在紹興的時候就喜歡他,那時他還拒絕了姑娘。剛剛我有意試探,他對姑娘也并非全無情意。”

    六平嘆道:“能在臨安弄到這樣的住處,決計(jì)不簡單啊。”

    第二十七章

    顧行簡回到家中, 卻看到門口停著一輛華頂馬車。一入門就有幾個小黃門分列兩側(cè),齊齊向他行禮。堂屋里面, 站著一個穿著玄袍, 頭戴垂腳幞頭的人,正與南伯說話。

    南伯看到顧行簡, 連忙叫道:“老爺!”

    屋內(nèi)之人立刻迎出來, 拜道:“相爺可算是回來了,要我好等。”

    此人是入內(nèi)內(nèi)侍省的高階宦官, 都知董昌。他在皇帝還是康王的時候就隨侍左右,當(dāng)年朝廷內(nèi)亂, 是他擋在皇帝的面前以命相護(hù), 等到英國公來救駕。故而皇帝十分寵信他, 他在內(nèi)宮中也可算是權(quán)勢通天,除了皇帝,皇室諸人都尊稱一聲“阿翁”。

    “都知親來寒舍, 不知……”顧行簡回禮,又咳嗽了兩聲。

    董昌趕緊關(guān)切地問道:“相爺這病可是還沒好全?眼下官家急宣您進(jìn)宮呢, 趕緊換上官服跟我走吧。”

    “我已無官在身。”顧行簡無奈道。

    董昌執(zhí)了他的手腕,靠近他壓低聲音道:“您這不是說笑么?明眼人都知道官家讓您暫時停官,就是為了堵住言官之口。這朝中上下, 都里都外,哪個不當(dāng)您是相爺?再說了,停官不是罷官,一應(yīng)品階都在呢。別置氣了。”

    若只是普通的小黃門, 顧行簡尚且能躲得過去,但是董昌親自來,卻是一定要把他押進(jìn)宮去的,這如何都躲不過去。

    顧行簡嘆了口氣:“都知等等,我這就去換衣服。”

    董昌笑道:“好嘞。”

    南伯去捧了顧行簡的官服來,官服為綾所制,圓領(lǐng)寬袖,袍長及足。一品服紫,束玉帶,掛金魚袋,戴直腳硬幞頭,著烏皮靴。

    等顧行簡換好官服,整個人面貌一新,有一種壓倒一切的氣勢。他對南伯吩咐道:“等崇明回來,讓他去買些姜桂附子,送到對面街的院子去。”

    南伯應(yīng)是,送顧行簡和董昌出門,看到那輛華頂馬車駛出巷子,心想相爺這是馬上要官復(fù)原職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又往對面街看了一眼,莫非是前幾日剛剛打掃的那處院子,有人住了?

    沿著御街走到底,便到了朝天門。過了朝天門是內(nèi)城,諸部司的衙署都分布在內(nèi)城各處。

    正對朝天門的是皇宮的北大門和寧門,通向皇宮的后苑,前朝在南邊。所以朝參之時,官員都需繞道半個皇宮,由南而入。

    此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董昌詢問外面的小黃門何事,小黃門回稟道:“前頭好像是貴妃娘娘的鳳駕,正在入宮門。為避免沖撞,故而停了一下。”

    董昌“哦”了一聲,喟嘆道:“一年前小皇子夭折了以后,貴妃娘娘便郁郁寡歡。官家特準(zhǔn)她出入宮門,到民間去散心。今日是崔府君誕辰,想必是湊熱鬧去了。”

    顧行簡垂視自己的手背,沒有說話。

    董昌只是下意識說了一嘴,倒是忘了個傳聞。說這位貴妃娘娘在進(jìn)宮以前,苦戀顧行簡多年未果。眼下,他看到顧行簡無動于衷的模樣,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沒有再繼續(xù)說。不久,馬車又重新駛動。

    皇宮南門叫麗正門。門為朱紅色,綴以金釘,屋頂為銅瓦,鐫刻龍鳳天馬圖案,遠(yuǎn)望金光閃耀。大門之前是左右列闕,門上是重檐廡殿頂式的城樓,樓內(nèi)置鐘鼓。凡皇帝出入,必鳴鐘擊鼓。

    皇城建在地勢起伏多變的山坡中,無法遵循自古左右對稱的格局,只能因地制宜。又因種種原因,皇宮規(guī)模遠(yuǎn)小于當(dāng)年京城的皇宮,但山水之間,建筑形式豐富多變,高低錯落,與自然融為一體,獨(dú)具江南園林的風(fēng)韻。

    顧行簡下了馬車,就看到大紅梐枑旁邊站著一個著紫色官服,束金帶的中年男子。

    男子中正臉,相貌十分寬和,笑盈盈地走過來拜道:“相爺,下官可恭候多時了。就知道您早晚是要回來的。”

    顧行簡瞥了他一眼:“我離宮之時,不見給事中大人來送,回宮倒是看見你了。”

    張?jiān)亴擂蔚匦α寺暎骸跋酄斶@話就見外了。都知道您只是暫時離宮,特意來送,這不就顯得悲切了么。”

    顧行簡目視前方,表情冷淡。

    “官家還在垂拱殿等二位大人,這就跟我來吧。”董昌抬手道。

    麗正門之后是南宮門,正面是大慶殿。大慶殿是舉行大典,大朝會和接受朝賀之所。垂拱殿在路的西側(cè),以墻相隔,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wù)和召見大臣的地方。

    皇城司的親從官立在殿外,身量高大,面貌威嚴(yán)。

    垂拱殿內(nèi)設(shè)御座屏風(fēng),地上鋪著織花地毯,進(jìn)門就是一座齊人高的金鼎香爐,殿中垂掛香球帷幄。

    高宗坐在御座上,穿著常服,面容瘦削。他已近知天命之年,半生跌宕起伏,守著風(fēng)雨飄搖的皇室終于在東南穩(wěn)定了下來。他雖時常北望中原,遙想當(dāng)年京城的繁華。可二十年前被金兵追著南逃,幾乎被嚇破了膽,談金則色變。

    他原本正出神,身邊的內(nèi)侍稟了一聲,看到董昌將顧行簡和張?jiān)亷нM(jìn)來,立刻正襟危坐。

    二人行禮,高宗說:“兩位愛卿免禮,近前來。”

    顧行簡又低頭咳嗽了兩聲,高宗親切地問道:“顧愛卿的病可是還未好?朕再宣翰林醫(yī)官給你看看。”

    “臣不敢。只是小病,皇上不必掛心。”

    高宗觀他神色憔悴,不忍他cao勞,可又不得不說:“朕今日收到捷報(bào),英國公首戰(zhàn)告捷。”他嘆了口氣,并未龍顏大悅。

    張?jiān)伕拐u,歷朝歷代打了勝仗上下都萬分高興,更別說這些年除了黃天蕩之戰(zhàn)那次,幾乎是被金兵打得毫無反擊之力。英國公這回?fù)P了國威,皇上怎么反而憂思重重呢?

    顧行簡道:“皇上,雖戰(zhàn)事耗損極大,但不殺金國的銳氣,讓他們主動提出議和,便不能停止北進(jìn)。”

    張?jiān)佂低得榱祟櫺泻喴谎郏y怪都說滿朝文武里頭,只有顧相對皇上了如指掌。真是看個表情就能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他甘拜下風(fēng)。

    高宗又說道:“顧愛卿,朕這幾日思來想去,實(shí)在不知道與誰商議金國之事。你是朕的左膀右臂,雖知道你要養(yǎng)病,但還是以國事為重,特命你回來復(fù)相位,主持大局。剛好張愛卿在這里,朕命中書舍人起草的詔書,莫愛卿已經(jīng)署名,交到門下省審核了。”

    皇帝說得一本正經(jīng),將顧行簡離朝這幾日說成是回家養(yǎng)病,半句不提言官彈劾。張?jiān)伋榱顺樽旖牵瑧?yīng)道:“臣領(lǐng)旨。”

    門下省的給事中對皇帝的詔令有封駁之權(quán),若政令不當(dāng),對除授官職有異議,可以將詔書直接駁回去,不予通過。但張?jiān)伂F(xiàn)在巴不得顧行簡趕緊回來。中書已經(jīng)亂作一團(tuán),莫懷琮顯然是小看了宰相之位,疲于應(yīng)付。

    從垂拱殿出來,太陽已經(jīng)西斜。張?jiān)佅蝾櫺泻喌蕾R:“恭喜相爺官復(fù)原職,明日我就將詔書發(fā)往三省六部。我那兒剛得了好茶,相爺何時賞臉來品一品?”

    “改日吧,我今日還有事。”顧行簡淡淡地說道。

    ***

    夏初嵐飽飽地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只是腦袋還有些昏沉沉的。她慢慢睜開眼睛,思安喜道:“姑娘醒了?”

    夏初嵐點(diǎn)了點(diǎn)頭,撐著身子坐起來,四處看了看:“這是哪里?”

    “這是顧五先生為我們找的住處。”思安從桌邊端了湯藥過來,“六平剛熱的,姑娘快喝了吧。”

    夏初嵐依言喝藥,張嘴時,覺得兩頰有些微的刺疼,猜想可能是白日曬傷了。

    “我當(dāng)時在馬車上睡著了,你們都沒叫醒我,我又是如何進(jìn)來的?”夏初嵐隨口問道。

    思安一聽,連忙跪在床邊,直接把顧行簡抱她進(jìn)來的事情說了,然后道:“奴婢自作主張,實(shí)在是當(dāng)下只有先生能幫忙。”

    夏衍還是孩子,思安沒有力氣,六平是下人,的確只有顧五比較合適。何況當(dāng)時他們都看到他抱她上馬車,一次與兩次,也沒什么區(qū)別。只不過,他幾時變得這么好說話了?

    那個人……有時候覺得很遙遠(yuǎn),有時候又覺得不過在咫尺之間。

    “起來吧,我不怪你。”夏初嵐道。思安的那點(diǎn)小心思,不過是想撮合她跟顧五罷了。倒是這趟來都城,顧五怎么忽然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

    思安卻不起來,吞吞吐吐道:“奴婢還有件事……瞞了姑娘。那張花箋,奴婢塞在了還給先生的衣衫里……他應(yīng)當(dāng)是看見了。”

    夏初嵐一愣,隨即挑了挑眉,這丫頭近來是越發(fā)會自作主張了。

    “罰月錢三個月。”

    “姑娘……”思安握著夏初嵐的手,拖長尾音,用力地?fù)u了搖。

    “思安,你這事做得很好。jiejie罰你的月錢,我給你補(bǔ)上。”夏衍在門外聽了一會兒,拿著書本進(jìn)來。他咧著嘴,圓臉上都是喜色,走到夏初嵐的床邊:“莫說jiejie喜歡先生,我也很喜歡。若是先生能做我的姐夫,那真是太好了。”

    夏初嵐只覺得有些頭疼:“他應(yīng)當(dāng)不想做你的姐夫。”

    “怎么會?先生明明很關(guān)心jiejie。否則怎么會提早為我們準(zhǔn)備了這么個絕佳的住處,還親自抱jiejie進(jìn)來?”

    夏初嵐覺得大人的事情,跟小孩子說不清楚。顧五那人不是什么情竇初開的黃毛小子,閱歷豐富,思慮甚多。他跟陸彥遠(yuǎn)完全不是一種人,她對他們的將來并不怎么樂觀。

    這時,門外傳來六平的聲音:“先生在此處稍等片刻,我進(jìn)去看看姑娘醒了沒有。”

    “先生來了!”夏衍眼睛一亮,連忙將書放下,直接跑出去將顧行簡拉了進(jìn)來。

    第二十八章

    顧行簡來時看到門沒有閂上, 就直接走了進(jìn)來。他停在主屋外面,覺得貿(mào)然進(jìn)去不好, 想找個人通傳一聲, 無意間聽到了姐弟倆的對話,內(nèi)容還與他有關(guān)。他本想走開, 恰好被六平發(fā)現(xiàn), 然后夏衍便出來了。

    他在官場日久,一貫喜怒不形于色, 一點(diǎn)也沒讓人發(fā)覺他剛剛聽了墻角的那絲不自在。

    “先生,您的隨從來送過藥了, 我以為過幾日才能看見您。您是放心不下我們么?”夏衍拉著顧行簡的手, 仰頭問道。

    顧行簡其實(shí)不怎么擅長與人打交道, 同僚或是下屬大都懼怕他,身邊除了崇明和南伯也沒什么家人,只有兄長顧居敬。但顧居敬與他來往, 也在刻意小心拿捏著分寸,生怕惹他厭煩。只有這個孩子, 拳拳赤子之心,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歡。

    他聽兄長說,當(dāng)年南下跑商的時候, 曾受了素不相識的夏柏盛一飯之恩。從這個孩子的身上,多少可以感覺到他的父親應(yīng)該也是個溫暖之人。否則兄長不會這么多年念念不忘,此次到了紹興,還特意去夏家看一看。

    他淡淡地笑了下:“過來看看你們可還有什么缺的。”

    “不缺, 廚房里連鹽都有,其它東西更不用說了。”夏衍拉著顧行簡進(jìn)屋,請他坐下,“先生在jiejie這里坐坐,我要回房去看書了。”說完走到床邊拿起書,沖夏初嵐擠擠眼睛,一溜煙跑出去了。

    思安也把六平往外拉,對夏初嵐說:“奴婢去弄茶水來。”

    屋子里的人瞬間走了個精光。夏初嵐按住額頭,他們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當(dāng)他不會察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