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蒸饅頭爭口氣，這一口氣，田文憋了十幾二十年。如果不是等到了藍珂這么一個好苗子，可能還要等下去。

    田徑隊的總教練胡教練，那真是人如其名，活生生的一個糊涂老頭，最擅長和稀泥，混了二十幾年仍然在這個位置上，無功無過，那是指望不上的。市田徑隊成了如今的樣子，他或許也要有一定責任。

    藍珂來田徑隊這么久了，見到他的時間屈指可數，打個招呼就罷了，幾乎不見他管事兒。

    田文幾乎是掏心掏肺了，哪怕藍珂真是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也該明白了。更別說藍珂素來“懂事”，以她的性子，話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應該頂撞了。可是，藍珂并不是一臺機器，她的人生是自己走出來的，不是計劃好的。

    意外無處不在。

    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聽了田文的話，她揚起眉毛，當下就說：“那我這就去找省隊的比試比試，替教練出了這口惡氣。若是贏了，就放我去參加比賽？”

    田文愣了，一拍桌子怒道：“你這是什么混賬話？”

    他雖然口中生氣，心中卻隱隱升起了一股慰帖感。面前不過是十五歲的丫頭，她能想到什么周全主意，這話可見是發自真心，沒白教導這一個月。當然，心中高興歸高興，這種“歪風邪氣”是絕對不能縱容的。

    藍珂撇了撇嘴，一計不成又換了一套，說：“教練，二級運動員證書，中考可以加分呢。”

    田文見她自己轉了話題，也不死纏著不放，沒好氣的說：“怎么？你不是之前和文斌說，想要自己考高中嗎？還差那點分數？”

    “分數哪有嫌少的？教練，跟你說個秘密……”

    藍珂一臉神秘。

    “說罷。”田文現在要求不高，只要藍珂不再鬧著要去參加比賽，他都可以接受。

    “我想要考文德中學。”

    “咳咳……你說什么？”田文一聽這話，直接被嗆到了。

    文德中學，因為在市里面通排名第九，所以又叫九中，只是這名字不氣派，通常都不提的。那是省重點，錦城最好的中學，創造過百分之九十七的重本率的神話。

    藍珂所在的十三中，距離文德中學不遠，因為初中的義務教育，許多家長想盡了辦法把孩子戶口往這里擠，到時候分配學校，就有幾率分到文德。不過，文德有自主招生，剩下的名額，只有極少數幸運兒能夠輪的上。

    因此，十三中也有一句俗話，叫做九出十三歸。這意思嘛，就是文德不要的，一部分就被塞到十三中來了。如果說初中部因為這個原因，可能還混了些魚目，高中部那可以說個個都是精英。

    全錦城市，甚至整個省的家長，削尖了腦袋都想把自家孩子往里面塞。人家這種學校，哪里是體校生能夠進的？說句難聽的，這年頭成績好的，家庭條件好的，誰肯讓自家孩子走體育這條艱難的路啊？

    田文從田成斌那里知道藍珂“成績不錯”，但他不覺得，藍珂能夠考進文德中學。能上重點高中，都算是給市田徑隊臉上添光了。他雖然是搞體育的，不會看不起自己的職業，但心頭同樣是有數的。

    藍珂神色卻很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她說：“我跑來練田徑，是自己的選擇，爸爸mama雖然不太贊同，但是他們尊重我。不過，我知道他們心中，還是希望我能有個好成績的。我考文德，到時候分數夠了，我可以選擇不去，而不是我去不了！”

    到了這里，藍珂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眼眸越來越亮，仿佛在放光。

    “教練，還是那句話，我能夠做到的，為什么不去做？”

    擲地有聲。

    田文終于動容。

    下午的陽光透過了半開的窗簾，在藍珂的臉上調皮的擺動。

    她的神情堅定而執著，仿佛已經想了無數遍，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以前知道藍珂這丫頭有主意，不過因為是田成斌在帶，他關心終究是不夠，尤其是生活方面的。現在看來，何止是有主意？

    田文沉默了。

    太陽的光影從藍珂的左臉晃到了右臉，場地上運動員們訓練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到了小樓上。過去，田文喜歡坐在這里，看著運動員們訓練，但是這一會，他卻覺得有些吵了。現在他很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思考。

    藍珂眨了眨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田文開口了，他問：“你很想去？”

    這問話，像極了一個月前，藍珂進入市田徑隊時候的那一次。以她對這位主教練的了解，怕是有門了。

    “是。”藍珂回答的非常迅速。

    “你有把握能考上文德？”

    藍珂的語氣比先前更堅定，她說：“能！”接著，她聲音低了下去，說：“要是能拿到加分，那就更穩了。”

    “你呀。”田文嘆息說，“校錦標賽，在本月的十七、十八、十九號，還有幾天時間。十七號是周四，訓練不能耽擱，不過第一天除了開幕式，只比投擲類，所以你也不用去。乙組女子短跑預賽是在周五上午，我放你一天假。”

    “謝謝教練！”藍珂露出了驚喜之色，一臉崇拜的看著田文，“我就知道教練英明神武，肯定……”

    “行了行了，”田文擺了擺手，說：“別給我這兒灌迷魂湯，找文斌去，你在我這兒賴了半個小時了，是不是想躲了今天下午的訓練？我丑話說在前頭，不管如何，這訓練的事兒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嗎？”

    藍珂小跑著去找田文斌了，那臉上的笑意，都要蔓開了。

    田成斌知道事情成了，但并不提，故意冷著一張臉說：“你下午訓練遲了三十二分鐘。”

    “完了我自己翻倍補回來。”

    田成斌時間一到就走了。他說的義正言辭，因為今天要約會。

    藍珂對著他背影做了個鬼臉，自己一個人加練，順便拜托打算拉她一起去吃飯的呂雯幫她打份飯。

    呂雯同情的拍了拍藍珂，滿口答應。

    說是加練六十四分鐘，實際上時間并沒有卡的那么準，藍珂最后還是花了一個半小時。趁此機會，她又拿到了一張雙倍訓練卡，感覺心中美滋滋的。付出就能得到收獲，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回到宿舍的時候，藍珂得到了所有人的深情慰問。一個月的時間，抬頭不見低頭見，足以讓藍珂和其他幾個小姑娘都成為很好的朋友了。

    她們都很同情藍珂，不就遲到了半小時嗎，還是去找主教練的，怎么就要加練一個半小時。大不了，把那半小時補了也就夠了。這位田教練也太不講情面了。

    田成斌莫名其妙背了一口好大鍋。

    藍珂也是餓了，把飯吃了才說：“是我，不怪教練，才進來沒多久，靜不下來就想去刷比賽成績，被罰也是應該的。”

    作為運動員，這種飲食不規律的行為也是不該有的，之前張曼就提醒過她，藍珂后面不再加練，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偶爾一次，倒是不影響什么。

    夏可說：“你膽子真大，田教練那么兇，我都不敢和他說話。”

    呂雯好奇的問：“那現在怎么樣了？”

    “成了。”藍珂說，“我發揮我的聰明才智，與田教練斗智斗勇，交鋒三百回合，終于抓住了他的軟肋，一擊制敵，成功取得勝利。”

    她難得貧一次，聽了這話，四個小姑娘笑成一團。就連平時最為沉靜的章雅蘭都繃不住了。

    陳歆笑過之后，也露出了點羨慕之色，說：“珂珂，是哪場？”

    她和藍珂同練一百，免不了更關注一點。

    “錦城市田徑傳統校冠軍賽。”

    這名字有點長，不過因為是第一次要參加的比賽，她在心中念了多次，也就記住了。

    陳歆沒有反應過來，她跟著念了一次，臉色突然變了。不僅僅是她，就連呂雯和夏可都有些不對。

    倒是章雅蘭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來。

    藍珂摸不著頭腦，問：“你們這是怎么了？”

    幾個姑娘對了對眼神，陳歆說：“還是我來說吧。”

    “我們宿舍，原本還住了個人，韓菲菲，你知道吧？”

    藍珂點頭。不過因為韓菲菲說是過幾天就來報道，但是到了現在藍珂也沒見著人，聽說好像是出不了成績，家里不想再耽擱她，不打算來了，準備高三完了去讀大專，然后找工作過正常日子。

    陳歆說：“韓菲菲兩年前進的市隊，那個時候我和她一波進來的。”

    夏可點頭，說：“我比你們晚一點。”

    呂雯說：“我還要晚一點。”

    她說完，順便幫章雅蘭說了，“雅蘭是去年下半年才進來的，這件事兒你們兩不清楚是正常的。”

    說起韓菲菲，就不得不提到當初她的競爭對手，現在在省隊的趙琳。

    當初也是在錦城市田徑傳統校冠軍賽上，韓菲菲和趙琳，作為同校，又是參加同一個項目的女生，不免就被拿來比較。

    這個比賽通常不會有專業運動員參加，參賽選手的成績都很一般。

    但這次比較特殊，是體校為了把她們推出來特地安排的。她們都是尖子生，同在甲女生100米組，成績已經貼近一級運動員了。在比賽中，作為高一生，力壓很多高三，大了她們兩歲的參賽選手，分別奪得了第一第二名。

    當時趙琳拿了第一，被省隊看中，直接招走了。本來是市隊先要的人，只是后來省隊介入，都說人往高處走，趙琳自然就選了省隊。而韓菲菲屈居第二，她本來也想去省隊，可惜省隊沒要她，最后才進了市隊。

    雖然都說一時間的第一、第二不能代表什么，誰知道下次成績又怎么樣呢？但是這么多年來，韓菲菲在市隊雖然也有所進步，可是相比趙琳，那不知道被甩了多遠了。隨著韓菲菲的退役，誰輸誰贏，一目了然。

    趙琳并不是省隊里面最出色的，但是對于市隊來說，還真是一根刺。

    藍珂問：“她的pb成績是多少？”

    陳歆說：“我不太記得了，好像是挺接近運動健將線的。如果能夠突破，國家隊都有意征召她。”同為百米跑運動員，陳歆即使不待見趙琳，卻也免不了關注一下她的成績。

    運動健將同樣是運動員的一個等級，還在國家一級運動員之上。女子一百米的達標要求為11秒70。

    這個成績對于藍珂來說還比較遙遠，但并非遙不可及，她有著系統，而且還很年輕，要不了多久，半年到一年，達到甚至超過這個成績并不是難事兒。但現在，必須承認，她的成績是不如人家的。要是藍珂真如之前和田文說的一樣，跑去省隊踢館，那就要丟人了。

    藍珂突然的沉默，似乎是讓人誤會了。

    本來安靜的章雅蘭最先開口安慰她說：“你不需要和現在的趙琳比。”

    陳歆聞言反應過來，說：“沒錯，珂珂，你只需要和參賽時候的趙琳比就行了。我記得，她當時十六歲，甲女子組100米冠軍，成績是12.28，超過了二級運動員的線。韓菲菲則是12.35，沒有到二級運動員線。”

    “趙琳和韓菲菲那一屆，是成績最好的一屆了，除了她們兩，往前往后，這個比賽的成績都沒什么看頭的。”

    單論這個成績，和藍珂目前的實力差不多，并非沒有一拼之力。

    呂雯也說：“珂珂你之前不是也過了一級的線嗎？而且你才十五，比趙琳當初還小一歲呢。”

    夏可發現話被前面的人說光了，就認真點頭，說：“她們說的都很對。”

    藍珂本來就沒有沮喪，但受到這么一番安慰，心中也感到很暖。她說：“你們說的對，趙琳在我的年紀，她是不如我的。那就從破了她這個記錄開始吧。”

    如果十六到十八歲的甲組記錄，被不到十六歲的乙組選手給破了，那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她話音一落，旁邊幾個女生都點頭，齊聲說：“加油！”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加分政策，明確可以確定的是，國家二級以上運動員，在2015以前的高考可以加分，二級運動員是10分，一級好像是20分，這已經很多了，高考一分可以壓過多少人啊。

    2015以后這一項規定被廢除了，不過我文的時間，比現在大概早個十年左右，所以這個問題不大，如果和十年之前不一樣的地方，要不是作者腦子有卡，要不是架空，自由選一個吧。

    說起來，今天還在高考，討論這個話題也挺合適的233，不過寫之前，我倒是沒想那么多。

    關于中考是否加分，這個我查了很久，說法不一，而且田協官網上也沒有明確的說法。

    主要是對于高中生，想拿一個二級運動員證書，這不是太難的事情，但是初中生，理論上初三也就十五歲，想要拿二級運動員，在身體沒有完全長成的時候，要是專業的運動員，根本不用在意中考，要是業余的，很難達到這個水平，比較尷尬。

    然后我查來查去，發現了這么一段條例。

    應屆初中畢業生，初中階段獲以下獎項，并通過市級統一專項測試認定或體育網點生選拔測試的給予加分照顧：……中間省略……一級運動員稱號的考生加15分；獲國家二級運動員稱號的考生加10分。

    這個我只在百度上看到，但是具體的條文出處找不到，不過高考都能加分，姑且就算中考也可以加吧，不要在意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