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隨行的還有一個女記者,叫做斯莫萊特。她一邊拍照一邊紀錄著:“哦,我的上帝,這樣的軍隊如果上前線,不是送死還能是什么?你們看這些士兵,不僅骨瘦如柴而且他們的傷口正在惡化……這樣的士兵上戰場和日本人作戰,簡直就是去送死,難道你們的政府都不管他們嗎?” 林可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目光蒼涼地看著傷兵:“在過去的幾十年里,中國雖然一直戰亂不斷,但是缺乏戰地和醫療服務的問題卻從未像現在這樣嚴重。我在前幾天大概算過,在將近五百萬的軍隊里,只有一千名合格的醫生,而更多的護理人員是由于體質太弱就會被淘汰出去。”說罷,他的眼神停滯在一群高大的歐美人里尤顯得嬌小的落旌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落旌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終于知道為何當林可勝第一眼看見自己時,一直緊皺著的眉頭不僅沒有松開反而皺得更緊。他大概是把自己看成了那些嬌生慣養的名門小姐,落旌這樣想著,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 林可勝見到她的笑容不禁一愣,隨即有些惱,但是轉念一想,現在便是在中國本土的醫生都不愿意到這戰場前線來,他又有什么資格去苛責那個放棄了國外安逸生活,毅然決然選擇歸國的姑娘呢? 斯莫萊特不無犀利地問道:“中國那么大,難道就連職業醫生都找不出來嗎?” 林可勝神色倉皇地搖了搖頭:“基本上每打一仗,便是慘烈無比的硬仗。國軍一步步敗退,日本人一步步逼近,而數以千計的職業醫生被留在后方城市和淪陷區。而我們現在所要做的,不僅是救治受傷的士兵,更要將這里的情況傳遞給淪陷區的醫生,讓他們那些人更多地加入到我們的隊伍里來?!?/br> 老林在歐洲留過學,一口英語夾帶著蘇格蘭的口音,通過男子特有的低沉糅合的嗓音,有一種令人驚覺的金石之音,任是隊伍中的誰也不敢小瞧了這個瘦小的中國醫生。 “我覺得林先生身上有一種特有的氣質,跟你很像?!敝Z爾曼在落旌耳旁小聲嘀咕道,神情中透著一股單純的好奇,“可如果真的要說是什么氣質,我又說不出來,就只是覺得你們本該就是一路人、一國人。” 落旌臉上是恬靜的神情,她的眼神含著悲憫,望著這片瘡痍的大地和飽受苦痛的戰士們。落旌知道諾爾曼無法說出的氣質,其實只是千錘百煉后的人間痛苦。 兩名士兵跑著過來向老林行禮,其中一個臉頰黝黑的小伙子朝一行人燦爛一笑,說道:“林院長,我是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第二支隊三團五排的排長,接到消息后特來迎接國際醫療隊。我姓吳,你叫我小吳就好。” 老林握住他的手:“辛苦你了,小吳同志?!?/br> 新四軍?落旌眼睛一亮,語氣難掩急切地問道:“你好,我想請問一下,你們認不認識李君閑這個人?木子李,君子的君,等閑的閑。他是我的弟弟!” 卻不想那兩個士兵相互對視一眼都是一臉茫然,小吳搖頭憨直道:“不好意思,新四軍是重新編制成立的,醫生你的弟弟有可能是才編進來的,所以我們也不知曉。等到了部隊,我們可以找其他支隊或者向團長他們問一問?!?/br> 那封信落旌拿著讀了不知道多少遍:“怎么可能,我弟弟……我弟弟他就是說,他加入的是新編制的新四軍的第二支隊!”說到最后,她的一顆心就沉沉地落了下去,見不到底。 小吳見到落旌忐忑凝重的神色,便安慰說道:“姑娘你也不要太擔心,一個支隊里有千多人,下轄不同的團,團下又有排,排下還有班,你先別急,回頭我找我們團長幫你問一問便知道了。好在才剛到營地,大部隊暫時還沒有分開?!?/br> 落旌沉默著緊握著手,林可勝倒是覺得這個剛回國來的醫學高材生嬌氣得很——這個年頭,誰沒幾個親人,誰又沒經歷過妻離子散、骨rou分離,他覺得落旌太大題小作了些:“好了,小吳排長你先領我們去找到隊伍好了,這里有這么多病員,不能再耽擱了?!?/br> 小吳連忙行了個軍禮說是,便領著一群人往前走去。 這里是無路的山谷,因為道路崎嶇又多山反倒成了軍隊天然的屏障,只是敵人雖不容易發現,可是自己人來往之間也多有不便。 落旌走在最后面,心事沉沉——這里兵荒馬亂隨時處于打仗的危險,軍隊不同的編制讓戰士們必須守在自己的戰區,那么多人,她要怎樣才能找到君閑呢? 諾爾曼見她落在隊伍后面,便停下來等她:“落旌,你是在擔心你的弟弟?” 落旌勉強笑了笑:“是的,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我阿弟了,除了上一次通信外,便再也沒有聯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嗓音還是難掩輕顫,“我甚至不敢想,如果他出了意外,我該怎么辦?” 諾爾曼不能理解:“哦,落旌,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為什么要把兩個獨立的個體捆綁在一起呢?” 落旌搖頭,眉目輕觸地說道:“你不懂,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血緣紐帶。宗族親情是這里每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而這種本能伴隨著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一代代人們,已經融入到這里每一川山脈上、每一條河流中?!?/br> 來這里的大部分外國人不曾走過山路,一個兩個都不知道該如何走。落旌回頭朝諾爾曼伸出手,便把他拉著走上斜坡,她說道:“也許現在你覺得我說的有些荒謬,但是我還是想說,日本人不可能打敗占領中國。只要我們還在這片土地上,日本就永遠不可能讓這里的四萬萬子民都屈服于它的刺刀與炸彈之下?!?/br> 看著逆光的落旌,半響,諾爾曼笑起來,一臉認真地道:“放心,邪惡不可能戰勝正義。終有一天,我們一定會迎來勝利的?!?/br> 他說的,是我們。 落旌怔怔地看著高鼻深目的男子張開了雙臂—— 諾爾曼追求自由與正義,而當陽光照耀在他棕黃色的發上,落旌突然覺得這樣純粹、熱烈且無私的人就是圣經里天使的化身。 而這樣的天使,是自己的同伴,更是中國的同伴。 只聽‘咔嚓’一聲,斯莫萊特放下相機朝他們笑道:“我覺得我需要積累更多的素材,把這里的情況通過文字與圖片告訴世界各地的人們!戰爭是罪惡的,我相信當更多的人了解法西斯的殘暴后,他們就會加入這場戰斗!正義永遠不能被邪惡所打敗!” 她說完,和諾爾曼相互對視一眼后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認同與贊賞,不禁相視大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飄過山川、河流飄散在這天與地之間。 這個世界上,正有許許多多像諾爾曼和斯莫萊特這樣的人。他們去國離鄉奔赴遙遠的戰場,只為了心目的正義奉獻自己的力量。 落旌心里突然明亮起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再次活了過來,只因為自己重新回到了這個叫中國的地方。也許這里是地獄熔爐,可是她依舊有著深愛的人。 半響,落旌笑起來,笑容明麗燦爛:“謝謝你,諾爾曼。謝謝你,斯莫萊特?!?/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么可能讓男主女主在這種倉促的場合展開聞者驚心、見者落淚的相逢場面呢?當然要挑一個能夠坐下來慢慢談的良辰吉日啦~哈哈哈哈,發出了喪心病狂的笑聲~~ 所以,君閑騙了落旌什么呢?他到底去了哪里? 這一章我非常喜歡標題,羈鳥舊林,羈鳥指落旌,舊林指中國。 還記得在第45章的時候,落旌心里的感受。其實看似她留學之旅是掙脫了束縛,可是異國他鄉的漂泊才是對于她的束縛,只有回到了這片扎根的土地,她的靈魂才能真正有所依托。 之所以會安排落旌與君閑兩個作為李家的后人,是從兩個不同的方向來表現這種對于身份家族的掙扎的。 而這種掙扎,因為兩個人命運的不同而各自不同,先劇透到這里了,嚯嚯嚯~~ 注: 文中關于抗戰醫療隊的知識和材料引自網絡和當年記錄的新聞,畢竟我所學知識有限查的資料太多了但是昨天還是翻出一篇《抗戰期間紅十字會如何救助戰場傷病員》。如果以后想起來了,再給大家補充。 ☆、第48章 chapter.48姐弟重逢 戰地醫院的條件出乎小組成員中所有人的想象,將藏在僻壤田間的舊宅院當作手術室, 然而最基本的衛生條件和醫療設備根本不能稱作戰地醫院。 瞧見了隊伍中大家震驚的神情, 林可勝不禁有些慚愧:“你們也看見了,我們現在只有這樣的條件, 還請你們多多擔待一點?!?/br> 雖然想過條件會艱苦,但是這已經超出了最基本的要求。一同來的另外兩個醫生不禁抱怨道:“天哪, 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條件下治療患者, 就算治療了傷口容易感染,這樣只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br> 林可勝放低了姿態, 求道:“這只是暫時的,請相信等前方部隊把籌集的藥品和器材送到這里, 我們的情況很快就會有所改善的?!?/br> 落旌放下自己的背包:“不是說有很多傷兵嗎?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崩狭终艘幌?,隨即反應過來, 馬上招呼醫護人員領著落旌去專門的位置上。 諾爾曼轉過身, 他尋求冒險與刺激但并不代表他會在工作上玩忽職守。他嚴肅地看著另外兩個人:“艾伯特、查爾斯,我希望你們能清楚我們來這里不是為了享樂的。不要因為幫助別人而將自己擺在道德的高處!如果說保家衛國是軍人的使命,那么救死扶傷就是我們的天職?!?/br> 小吳排長不知道諾爾曼是這次援華隊伍中資歷最高的醫生, 也聽不懂諾爾曼說的話, 只覺得當諾爾曼跟其他兩位醫生說話時, 渾身上下是不容反駁的氣勢。 “你好,我們、可以開始了?!?/br> 小吳被諾爾曼生硬的中文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哦,好的。我們馬上找人安排?!彪S即他帶著諾爾曼過去,而外面傷兵已經按照順序排好了隊伍。 幾乎所有士兵腿上都有被耽擱的舊傷, 他們普遍出現貧血、營養不良和脫水狀況,而面臨敗血癥危險的士兵必須盡快動手術。聽著助手匯報著庫存少得可憐的醫藥品,落旌皺眉說道:“嗎啡肯定是要用的,清潔的東西一樣不能少,可以節省一點用但不能不消毒。再堅持一下吧,在堅持一下,籌集的藥品就會送到了。” 那個助手從前是老林醫院下的護士,聽到落旌這樣說,便猶豫地去請示了一下老林。林可勝正在給一個傷患縫線,沉默了半響,才低聲說道:“以后這種問題就按李醫生和諾爾曼醫生說的做,不需要來請示我。”助手嘴上唯唯諾諾地說了聲是,心里卻腹誹著庫存的藥品本就不多,這樣下去根本撐不了多久。 趁著一點空閑時間,林可勝打量著由共產國際組成的醫療隊,不得不說每個人都是外科手術的好手。而最讓林可勝驚訝的,是那個叫李落旌的女醫生。 送來的簡歷他已經提交上去,而在那些簡歷中以諾爾曼的資歷最為豐厚,但其中的中國女醫生是幾個人中最年輕的。他翻過李落旌的簡歷,東京帝國大學醫學系研究生加上霍普金斯大學的博士學位足以讓她在美國任何一家醫院里任職。 林可勝曾以為這是一個理想主義的富家女兒,一時頭腦發熱才來到了戰爭的前線,但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雖然那個女醫生站在手術臺前已經超過六個小時,可是她的手術風格依舊保持著迅速、簡潔。幾乎只是半天的時間,她就已經完全掌握了一名合格的戰地醫生應有的節奏。林可勝有些驚嘆地笑了笑,感慨著在醫學上,哦不,應該是任何領域上,都不能以資歷年紀排輩,更不可小瞧任何一個人。 等到外面完全暗了下來,落旌才跟一個姓陳的戰地醫生換了班。 走出消毒水濃重的病房,她在院子中踱步揉著疲憊的眼睛。晚飯的時間早就過了,助手給她拿來了準備好的糠面包和牛乳,她接過說了聲謝謝。 那個模樣嬌俏的小護士有些羨慕地盯著她手中的面包,落旌失笑,將手中的糠面包掰了一半遞給她:“你也還沒吃吧,哦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帶著船形帽的小護士眼睛一亮,接過那半邊雜糧面包,朝落旌甜甜地一笑:“李醫生,你叫我蘇婉就好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助理?!?/br> 落旌咬了一口面包,動作一頓,見蘇婉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不禁問道:“你老看著我做什么?我臉上有東西嗎?” “我覺得李醫生長得真好看。” 那個穿著護士服的小姑娘不無羨慕地說道,但落旌覺得她想說的并不是這個。 看著手中的面包,落旌笑了笑,說道:“我雖是在國外念的書,但也不一定非吃這些不可。以后大伙兒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蘇婉俏臉一紅,連忙擺手說道:“李醫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怕……是怕你們吃不慣。剛才艾伯特醫生吃了兩口便把面包丟掉了說不能吃,我怕——”她的樣子讓落旌想到了在美國農場里看到的羊羔,忍不住讓人生出保護的欲望。 于是,落旌伸出手輕捏了下蘇婉的手,微笑道:“艾伯特他雖然有時候說話不好聽,但他心地是很好的。國外的人他們就是這樣,他們想表達什么就說什么不會遮掩。他若是不想吃,你給他放著,等他餓了自然就不會挑三揀四了?!?/br> 這個時候,小吳走過來似是尋著什么人,看到落旌眼睛一亮說道:“李大夫,可算找到你了!”落旌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聽他噼里啪啦地像是倒豆子一般說道:“我在我們團里找到了五個叫君閑的人,還有幾個是個新兵蛋子,你快跟我看看,有沒有人是你弟弟。”說完,他直接拿過醫藥箱,笑得爽朗,“李醫生,咱們快走吧!” “五個?!”落旌驚訝地睜大眼,還沒分清狀況就被小吳排長給拉走了。 只聽小吳一邊疾步向前走一邊繼續說道:“你瞧我這記性,俊賢、駿賢、君賢、軍閑還有軍賢,光是我們連里就有五個叫這個名字的,到時候隨便你挑!” 落旌哭笑不得,但還是壓抑不住心里的緊張與期待。不知道那么多年過去,阿弟已經長成了什么摸樣。然而看著一路上躺著越來越多的傷兵,落旌不禁出聲問道:“小吳,我們現在這是在往哪里走???” 小吳理所當然地說道:“往病房里走啊,這些人啊都是新兵蛋子,如果不傷筋動骨怎么能積累經驗呢?因為戰地里的醫生人數少、傷兵多,我們只好先把不算重傷的士兵安置在這兒,然后按順序去看醫生,這是我們團長的規定,說是為了公平起見?!?/br> “君閑受傷了?!”落旌緊張道,“哦不,他們,他們都受傷了?” 小吳說道:“放心,都是些輕傷。新兵受傷都是理所當然的,我們團長受傷了那是連吭都不吭一聲呢!李大夫,這不我們團長腿上的子彈取出了,可是傷口還沒怎么處理,可他硬要為了破規矩怎么不肯先去包扎,要不等大夫你找完了弟弟幫我們團長看看?”說罷,他還小心翼翼地瞅了落旌一眼。 落旌正在為‘君閑受傷’這件事憂心,小吳的那點心思她也不想去計較。能讓自己手下這么想方設法請醫生的長官,應該是對士兵很好的軍人。 小吳引著落旌進了一間大的房間,里面的床長長地鋪成一排,睡著等待救治的傷兵?!翱≠t、駿賢、君賢、軍閑還有軍賢!統統過來下!”小吳揚聲喊道,話音落便從兩邊的床上麻溜地下來了五個人,“都站在這兒,讓李大夫好好認清楚!聽到沒有!”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環肥燕瘦的五個小伙子大聲答到的時候,落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小吳眼光一掃沒看到人,有些緊張地對落旌說道:“那個李大夫,你慢慢看仔細看!你們幾個,還不把臉抬高點!那個我先走開一步馬上回來!” 落旌倒是想看看他葫蘆里裝的什么把戲:“你去吧。” 她的目光從五個人身上緩緩滑過,只覺得眼前的幾個少年都在她面前緊張得不行,甚至,房間里其他的人也緊張得不行。落旌走到第一個高高壯壯的少年身旁:“叫什么,幾歲從軍的?” “報告!我叫趙俊賢,十六歲從軍。” 聞言,落旌抿著嘴角,想著君閑十二歲跟著慕軒讀講武堂,十七歲的時候考上黃埔講武堂。 落旌走到第二個小伙子面前:“那你呢?” “報告!我叫黃駿賢,我十八歲參軍的?!?/br> 君閑給她寄來的信中,寫著他十八歲時已經從黃埔講武堂畢業跟著他的老師加入了共|產黨。 第四個少年是五個里面傷得最重的,左臉頰被炸傷流著血,只是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緊張地看著落旌,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見桌子上擺著清洗傷口的東西,落旌拿著鑷子夾起一團棉花沾了酒精給那少年擦拭著傷口。落旌一雙杏眼濕漉漉的,她眨了眨眼睛,半響才柔聲問道:“你是怎么受的傷?” “報告!我叫——”見落旌問的不是這問題,少年更加緊張了,“我叫福順哦不不,我叫軍閑!”說罷,少年便忐忑不安地看著落旌,目光里帶著歉疚。 然而落旌卻好像沒聽見一般,重復了剛才的問題:“怎么受的傷?” “……當時趴在戰壕里,鬼子一個彈扔過來,就……就成這個樣子?!备m樀难劬σ幌伦映霈F了淚光,可是他狠狠地眨了一下眼,低聲嘟囔道,“不過這已經算幸運的了,跟我一起的那個戰友當時就死了,我就只是毀了半張臉?!?/br> 那么君閑呢,他有沒有這樣受過傷,有沒有炸|彈掉落在他的身旁? 落旌不敢去想。 她緩緩出了一口氣,像是要把憋在心里的難受吐出去。她背對著眾人將桌子上消毒的東西一一擺放好,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失態索性將口罩拿出來給自己戴上。 眾人忐忑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只聽她問道:“你們團長是不是對你們很好?好到,讓你們一個個都愿意來冒充我阿弟的姓名?” 好到讓這里的人愿意一起表演一場蹩腳的戲?她的背影看起來平靜溫柔又充滿堅韌的力量,看不出半點被欺騙后惱怒的樣子,這讓大伙兒有些摸不著頭腦。 整間屋子里一下子靜極了,流淌著沉默的尷尬。就在此時,落旌便聽見落旌聽見有人一瘸一拐地跨進來,語氣帶著不耐煩:“小吳我已經說過了,我不需要你們這樣兜圈子!別人醫生遠道而來已經很累了,你別再讓人家勞累了!” 見到站成排的五個人,來人依舊是一副說一不二的口吻:“誒,我說你們幾個不好好躺著養傷杵在這里做什么!還有你們這些,一個個眼睛瞪這么大,都在看什么呢!” 小吳恨不得直接捂著自家團長的嘴巴:“噓噓噓!團長,你可別再說話了!”青年轉過頭,用眼神問著幾個人,那個好不容易才哄過來的醫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