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君閑,你先別沖動!”一旁身著水貂灰長衫帶著禮帽的中年男子攔住少年,凝聲說道,“等我們把所有情況了解了,你再下定論也不遲!” 慕軒無力地垂著手,少年的下巴長出一圈青色胡茬,他難過地扯了扯嘴角:“君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收到式巽送來的信便知道是母親和三姐背地搗鬼陷害了他們倆姐弟,而落旌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因為段家人的冷漠。 李君閑抓著段慕軒的肩膀,用力大到指骨都泛著青白色,眼眸猩紅地低聲吼道:“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沒事了嗎,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把那些污蔑和傷害抹去嗎?我jiejie以德報怨一心想要救人,可是你們家呢,把她一個人丟下不管不顧不聞不問?是你,是你們所有人害得她現在躺在那里面生死未卜!” 說到這,君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綁著繃帶的手,眼神發狠,“段慕軒我告訴你,我姐這次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李君閑用這斷指發誓,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要讓段家血債血償!” “夠了!君閑,你冷靜一點!”李經方抓住少年的手,將他們二人分開,皺眉道,“現在還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說到底,也還是段家的公子將落旌送到醫院來的,你不能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他一個人身上。聽大伯的一句勸,冷靜一點,這里是醫院——” 君閑瞪著猩紅的一雙眼:“冷靜?!”他冷笑,果然松開了手朝著李經方說道,“周掌柜同我們說的還不清楚嗎?剛才那些護士說得還不清楚嗎?現在里面躺著生死未卜的人是我jiejie!如今生死未卜的不是一個無關的人,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少年眼中流露出駭人的光芒,戳著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地問道:“大伯,至親,你懂嗎?”話說完,一大顆眼淚便從少年的眼窩直直墜了下來。 這句話,分明將他們的關系劃分得一清二楚,李經方聞言一滯,表情有些難看,不知道該用什么話語來回答這個少年的詰問。 此時,隔離病房的門打開了,伍院長走出來讓身旁的助手脫下防護服。段慕軒沖過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著院長的衣袖,一雙扇形眼里盛著擔憂和惶然:“伍叔叔,阿落現在怎么樣了?” “醫生,請問我阿姐如何了?”李君閑和段慕軒一左一右地夾著院長,一個比一個焦急。 伍院長見到身邊多了一個陌生少年不由得怔了怔,又隨即反應過來護士口中在病房外面爭執的人是誰。他搖了搖頭,無奈地皺眉說道:“病人情況極其不穩定,所有的藥液堆積在她體內發揮不了作用,而熬不熬得過去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 此時,助手的防護服已經脫下來了,伍連德卻遞給了段慕軒。少年怔怔地看著伍院長,一雙扇形眼里有水光在涌動。院長又把防護服往前遞了遞,示意他接著,口罩外的一雙眼帶著憐憫與慈悲的光芒:“去吧,去陪陪那個小姑娘。” 段慕軒不知道該如何說出感激的話,低著頭緊緊抓住防護服,終是從嗓音里憋出兩個字:“謝謝。”說罷,少年三下五除二地將防護服穿好又在護士的監督下戴上口罩和手套進入了隔離病房。君閑也想跟著進去,卻被院長攔在了外面,少年攥著拳,低頭咬牙問道:“醫生,能不能也借給我一套衣服?” 伍院長打量著眼前倔強的黝黑少年——破了洞的鞋子滿是泥濘,露出來的腳趾已經嚴重凍傷,不僅如此他左手上粗略包扎的傷恐怕已經不能再看了。 看得出來,這個少年吃了不少苦。伍院長審視完,有些冷漠地搖頭說道:“不能。這是隔離的病房,非醫護人員的陪同,旁人不得隨意進入。” 李經方上前按住幾乎失控的少年,他摘下頭上的禮帽放在胸前略帶歉意地說道:“這位醫生,我們才是那小姑娘的親人。弟弟擔心自己的jiejie,伯父擔心自己的侄女,請求看望一眼,這應該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吧?” 伍院長軟硬不吃:“這是醫院的規矩。” “醫生,我才是和病人血脈相連的弟弟!如果我是旁人,那么段家的少爺又憑什么能進去?!”君閑激動地怒問道,“還是說,連一家醫院也要把人分作三六九等地看待?” 聽到這樣的詰問也不動怒,伍院長將手插在兜里,淡淡說道:“因為病人是慕軒送來的,而你們現在也無法證明你們就是患者家屬,所以我不能貿然地讓你們進去。而且,我已經讓助手給他檢查過了,可你們呢?”他轉過身,深深地盯著狼狽的少年,詰問道,“如果你身上攜帶著新的病菌,你是想讓你阿姐死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估計應該會有人覺得君閑不應該這么粗暴無禮地對待段慕軒,但從我的角度來看,身為處于青春期的少年他已經很理智了。畢竟李君閑的性格屬于爆發型的,就是平時你不惹他什么脾氣都沒有,要是真的惹到了他那就完了——反正就跟大水牛一樣。 另: 在現代醫學中不允許直系親屬輸血,因為會引發輸血相關性植物抗宿主病。因此,除非在患者生命垂危又無其他血液可使用的特殊情況下,直系親屬才可輸血,而本文就是這種情況。并且,就本文的時間1927年來說,還只是剛剛發現了血型,所以在本章中親人換血應該是當時來說最保險的做法。 ☆、第36章 chapter.35赤子之心 “可你呢?如果你身上有新的病菌,你是想讓你阿姐死嗎?” 李君閑被伍連德反問得說不出話來, 氣得紅著臉開始吧嗒吧嗒掉起眼淚來, 眼睛發紅得厲害,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見一個半大的少年哭成這個樣子, 伍院長嘆了一口氣,語氣軟下來:“不是我不想讓你們進去, 監護室里的傳染病人要和外界隔離, 這是醫院白紙黑字的規定,就算是我也不能隨意改動。”說完,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側身離開。 君閑抬起淚痕斑駁的臉:“那為什么段家的少爺可以進去?” 伍院長嘆了一口氣, 他轉過身摘下面罩認真地看向少年,意味深長地說道:“人們經常把所有的希望賭注在醫生身上, 可卻不知道信念可以擊退病魔, 勇氣會戰勝黑暗,堅持能迎來奇跡。而我等待的,就是這樣一個奇跡。” 抗生素與人體之間的排斥反應, 是他不曾想象的嚴重, 他也不知道那個小姑娘在抗菌素與鼠疫桿菌的爭奪下還能堅持多久。當除顫器將病人的意識暫時牽扯回來時, 病房中的每個人都聽到了少女被送進這里后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可卻撓動著每個人的心臟。 而她帶著哭腔說出的第一句話是, 慕軒,我害怕。 “一個能在冬夜里抱著敗血型鼠疫的病人跪著求我的少年,”伍院長看著李君閑, 平靜地說道,“我想,他不應該受到任何的指責。” 君閑渾身一震,站在那里緊緊地咬著牙。 “哦對了,你跟那個小姑娘是一母同胞嗎?”伍院長轉過身問道,“親生姐弟?” 君閑回過神來,挺身一步:“當然,我是她親弟弟。” 如果是一母同胞的話,應該可以吧?伍院長想起了換血的成功例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過來抽血吧,以血換血看看效果?” 李經方拉住就要跟著走的李君閑,猶豫著問道:“院長,可以用我的血嗎?君閑是我二弟留下的兒子,萬一出差錯……可以抽我的血嗎?又或者買血不行嗎,醫藥費不是問題。” “萬一出差錯?”伍院長重復了一遍,打量著著少年斷指的手和腳上的鞋,有些好笑,“我只要這個孩子的,愿不愿意抽血,隨你們。” 李君閑掙開李經方,疏離而認真地說道:“大伯,那里面躺著的人不是旁人是我的阿姐,只要她能活,便是把我血都抽去給她我都不會吭一聲!”李經方怔怔地看著他稚氣未脫的臉龐,手指松了下力道,君閑便頭也不回地隨著院長一同離開。 男子搖了搖頭,回頭又隔著玻璃望著隔離病房中的女孩,閉上滿目滄桑的眼:“二弟,你在九泉之下若是知曉這兩個孩子吃了這么多的苦,一定會怪我吧!”李經方背著手看著病床上的少女和陪在她身邊的少年,眼眶微微紅著——然而,這一切應該怪誰? 怪背負了罵名的李家,哪怕過了十年也連反擊的能力也沒有,還是怪他們這些遠走他鄉的膽小鬼,連直面流言的勇氣都已經沒有? 落旌閉著眼聽見有人不停地說著,“阿落,別怕,我在這里。”她想睜開眼,可是眼皮卻被千斤的東西壓著一般,渾身疼得厲害—— 不是每一個人都會遇到一份不離不棄的真心。 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在年少時,遇到一份赤子之心的愛情。 段慕軒帶著防疫手套的手掌握住落旌的手時,卻發現少女的手指僵硬得厲害。一旁的護士監視下,他也不敢脫下手套,只好大力摩擦著手掌然后捂上她的手指,隔著手套將溫度一點一點地傳給她。有個護士正給落旌輸液,見狀羨慕地問道:“段少爺,這是你小童養媳嗎?這么寶貝!” 卻不想少年抬起頭一本正經地說道:“阿落是我喜歡的人。”不是家人眼中的丫鬟,不是別人玩笑下的童養媳,她只是他喜歡了一個少年時代的姑娘。 聞言,那個護士嘆了一口氣:“段少爺你做好心理準備,按照院長說的,小姑娘如果一直高燒不退的話恐怕就不行了。” 段慕軒緊緊地捂著落旌冰涼的手,目光希冀:“那……如果燒退了,是不是就有救了?”護士沒回答他,只是端著盤子轉身離開,而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少年湊到落旌的耳畔,輕聲說道:“阿落,勇敢一點,我就在這里陪著你。君閑回來了,你最疼的不就是你阿弟嗎,你就算……就算不為了我,你不想看看他嗎?乖,你睜開眼我就帶君閑來看你。”他的話音放得很輕,扇形樣的眼睛里快速地墜了眼淚,落在少女的耳畔。 但是回答他的,只有病房中如水流淌的沉默。徒自落著眼淚的少年卻兀地笑了起來,笑容掩蓋著眼底深處的失望與害怕,他重新坐了回去:“看來,我和君閑在你心里的位置,終于一樣了。” 房間里的白熾燈晃得人心里不舒服,段慕軒將燈關上,房間里便陷入昏聵,而長廊中的燈光穿過玻璃灑進玻璃房中的一角,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里的光,而被陰暗籠罩的世界里只有自己與發燒昏迷的女孩。少年將臉貼著落旌的指尖,說著他從未告訴過別人的秘密: “其實,我仍然記得把你和君閑撿回家的那一天,你臟兮兮的樣子。你一直覺得是爹收留了你,但其實阿落,是我最先看到了追著車跑的你。” 少年陷入回憶中,眼神柔軟得一塌糊涂:“你的那雙眼睛里仿佛有光,穿過后視鏡直直打在我心上,就好像我是你唯一的希望。” 他眉目輕觸地看向帶著氧氣罩的女孩,微垂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味道。一行清亮的水澤從他長滿胡茬的下巴上滴落最后打在了少女的手心里。昏暗的病房,高燒不退的女孩,彷徨落寞又無奈的少年還有心電圖發出的滴滴聲,一切都像極了傳說中黑白無常的鎖魂曲。 緊閉的玻璃窗戶上結了一層漂亮的冰花,雪花輕輕飄落黏在上面,停留了半響便消失無蹤。 一切靜謐得無法用語言描述,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少女緊閉的眼眸滑落了一行溫熱的淚水,鉆進了青黑色的鬢發。而她被少年一直捂著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勾住了他掌心的虎口,就像漂浮在海上太久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不肯輕易松手放掉自己唯一的希望。 天亮的時候,曦光從玻璃窗戶上結的冰花上穿過,一點一點隨著時間的移動灑在監護室中唯一的床上。曦光中有漂浮的微小塵埃,靜悄悄地落到了少女輕顫的睫上,溫柔無聲。 睜開眼的第一秒,落旌便看到窗戶上閃爍的光,透著一點金。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混雜著血腥味,讓她缺氧的大腦感覺到一陣眩暈。少女的手指尖酥麻,就像有螞蟻緩緩爬過。她的目光緩緩向下移,便看到了守在床畔撐著腦袋打著瞌睡的少年。 落旌輕輕眨了眨眼睛,目光在少年初露棱角鋒芒的臉龐輾轉流連。 墻上的鐘表滴答滴答地走著,而在那清脆的滴答聲中,時間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洪荒的長河中。那是無法改變的定律,可一直清醒又理智的少女卻乞求著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 落旌覺得慕軒瘦得不成樣子,而他眼底的青色……比她失眠最嚴重的時候還要濃上三分。在最初生不如死的難受后,她便做了長長的一個夢,夢見幼時記憶里皖南李府的亭臺高閣,而從閣樓上下來的正是笑得很美的娘親。 娘親蹲下來朝她溫柔地攤開手,落旌低頭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年幼的孩童,而她回頭,放眼望去只覺得那就是老人家口中描述的煉獄。 那地獄里有弱rou強食鑄成的高臺,有搖曳的鬼火肆意地跳著舞蹈,身處其中的人們正在痛苦地煎熬,甚至連痛苦都變成了麻木。 而另一邊的娘親手里拿著她最喜歡的撥浪鼓,鼓邊漆了蕓豆紅的顏色,花紋繁復而好看。娘蹲下來朝她搖著柔聲喚道:“落旌來,到娘這來。跟娘在一起,我的女兒就不會再受苦了。” 手握翡翠拐杖的祖母也蹣跚地走到娘親的身旁,臉上也是慈祥和藹的笑意:“奶奶的落旌快過來!好久不曾見到丫頭,也不知道丫頭長高了沒有。” 不會再受苦,不必再擔驚受怕,不用再面對流言蜚語。真好。 病床上的少女嘴角是一個恬淡的弧度,一雙杏眼里閃爍著細碎的光,她緩緩抬起正輸著液的手輕輕撫上慕軒的鬢角—— 所以,好得連美夢也比不上的故園,她為什么還是轉身投了地獄的熔爐呢?落旌也想不到完全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可若是一定要找出一個,大概就是在她朝娘蹣跚邁步前,她聽到了從業火中傳來的少年強自壓抑的低泣—— “阿落……拜托你,可不可以,為了我撐下去?”恍若低到塵埃里的卑微語氣,卻是她熟悉的嗓音,不曾聽過的乞求話語。 作者有話要說: 唔,被少年少女們執著的赤子之心,再次感動了一把。 下一章預告: 所以大傻子,你愿意娶我嗎?(姨母的微笑臉) ☆、第37章 chapter.37年少情定 “阿落拜托你,可不可以, 為了我撐下去?”恍若低到塵埃里的卑微語氣, 卻是她熟悉的嗓音,不曾聽過的乞求話語。 少年猛地垂下頭, 下一秒便醒了過來。慕軒睜開眼愣愣地瞧著醒轉過來的少女,他就像是一尊雕像杵在那里, 扇形眼里盛滿了綻放在迷途的夜星。落旌的目光觸及到少年發呆的神情。 她輕輕朝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微微一笑,蒼白的唇抿起一個秀氣的弧度, 心里默默說道:因為身在地獄的人是你,所以我愿意。 段慕軒眨了眨眼睛, 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狠狠地掐著手掌心, 在痛楚傳來時, 他終于明白了眼前不再是夢境。那一刻,少年看著病床上朝他笑著的女孩,猛地紅了眼眶。 他寸步不離地守了她兩天三夜, 從高燒不退到寒顫痙攣, 甚至還有幾回落旌處于出血休克的狀態, 幾乎把他的魂都嚇沒了。 落旌杏眼濕潤越發顯得眼瞳黑亮,卻還是微笑著輕聲問道:“你哭什么?” 段慕軒望著臉色蒼白的少女, 眼淚狠狠地往下砸著——病床上他喜歡的那個姑娘看起來脆弱極了,仿佛他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他手足無措地坐在那里,已經不再去想‘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類鬼話, 只想把所有的擔心與喜悅告訴眼前這個面容蒼白的姑娘。 他又哭又笑地看著落旌,搖頭說道:“阿落,我真是……快被你嚇死了!”短短的一句話,便將這些天輕飄飄地揭了過去,揭過了君閑跪著求院長繼續抽血的心酸,也揭過了在少女九死一生時他自己的方寸大亂。 甚至有次落旌太長時間的休克,連伍院長都決定放棄,可段慕軒就是不相信。倔強的少年堵在門口不讓他離開,像是發了瘋一般,嘴里不停地說‘她還有救,阿落還有救!你看看她,伍叔叔你看看她,她的手還是熱的!’。 伍院長無奈地搖頭,勸說道:“慕軒,你看看她已經受了這么久多罪,你忍心嗎?” 然而少年仿佛魔怔般,依舊語無倫次地說道:“阿落她沒放棄,她手還是熱的!對了,輸血……伍叔叔,君閑的血不夠你抽我的,抽我的!求求你,別放棄她!” 伍連德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深深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沒錯,他救過很多人,但在病魔的威脅下,他放棄的人命比他救回來的更多。他原本想的是如果抗生素能救活這個病患,那么以后,就可以救下更多的人。 可是現在,伍院長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的初衷。因為,恐怕很難再有親人在短短幾天里輸出那么多鮮血搭上性命去救一個救不回來的人,更難的是,還會有另外一個人衣不解帶地守著攜帶高危病毒的病人,并且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放棄。 而此時,一旁的護士驚訝地叫道:“病人的心跳恢復跳動,連呼吸和脈搏都恢復正常了!”段慕軒一頭冷汗,幾乎是脫力般地靠著門框緩緩滑下坐到了地上,而伍院長沉默地盯著重新開始出現曲線的心電圖,良久才說道:“繼續觀察。”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少年一句帶著抱怨和心疼的話語,輕飄飄地揭過了。 病床上的落旌看著段慕軒,眼神里仿佛有光倒映著少年的模樣,而她抬起纖細蒼白的手指,輕輕碰了碰段慕軒濕潤的眼角。水澤讓她的指腹發燙,她有些無奈地問道:“段慕軒,你是不是傻?”她再沒有見過比他還要執拗的人了,想到這兒,她眉目輕觸地嘆道,“你個傻子。” 段慕軒抬起手擦干眼睛,又順勢捉住她的手,有些委屈地蹙眉:“阿落你個沒良心的,你一醒來就罵我傻啊?” 落旌抿了一下嘴,反問道:“我一醒來,你便要跟我計較嗎?”她不知道自己說這話時,神情七分天真三分得意,而尾音尚帶著幾絲氣息的不穩,聽得少年心里一陣漪瀾。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面容隱在面罩后面,而一雙扇形眼流露著溫暖細碎的笑意,晨曦落在他濃烈的眉睫上仍舊帶著暖。落旌聽少年失笑著說道:“好,以后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你說我是大傻子,那便是大傻子吧。”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也只有我這個傻子,才會這么喜歡你吧!”神情中帶著一副‘你拿珍珠當魚目’的無奈和寵溺。 卻不想,落旌順著他的話說道:“是啊,也只有你會這么傻吧!”下一秒,無奈的少年被她的問題問得呆住了,“所以大傻子,你愿意娶我嗎?” 當睜開眼第一眼見到段慕軒,落旌便想,這就是她想要嫁的少年。見段慕軒愣得一副見鬼的神情,少女的心沉沉地落了下去,不過她只是嘴角的笑意只是收攏了半分:“我剛才只是說笑的,你別當真!” “什么說笑不說笑!什么都能開玩笑,婚姻大事怎么能隨便開玩笑!”段慕軒回過神來,嚴肅地虎下臉,可眼角的笑紋卻出賣了他藏在面罩下上揚的嘴角,“阿落你既然已經說了這句話,那么到死你都不能反悔的!喏,到死都不能反悔!” 所以,到底是愿意還是不愿意?落旌看著語無倫次的少年,這樣想著。 段慕軒一本正經地掰著手指頭,嚴肅的樣子讓落旌忍俊不禁:“問名、納彩、交宴、媒妁、三媒六聘……阿落,我家里出了些事雖不能保證婚禮會辦得和從前那般隆重,但是只要你想嫁給我,我就隨時娶你。”落旌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后悔剛才的沖動,可還是抑不住心底泛上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