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第4章 chapter.04北平段家 八年后,北平段家。 郁郁蔥蔥的爬山虎布滿了窗臺上的雕花鐵柵欄,地面上鋪著杜鵑紅的石磚頭,白玉石的圓柱支著仿古琉璃瓦的屋頂。這座房子是別人贈給段家作為在北平的府邸,建筑風格頗有幾分中西合并的味道。本是透著幾分歲月靜好的房子,此刻卻從花園偏廳中傳出一道抑揚頓挫的洋人聲音: “式筠小姐,請你保持安靜可以嗎?課堂上保持安靜,是對講師最起碼的尊重,如果你再講話的話,那么我就、就——”來華傳教已快二十年的保羅神父此刻氣得臉通紅,絡腮胡子一翹一翹的,但是礙著眼前學生的身份,就了半天也就不出個所以然來。 段式筠交疊著雙腿,腳上掛著涼拖,一邊嗑瓜子一邊朝保羅神父笑道:“神父,若是我再講話,神父待怎樣?”見他說不出話來,她轉頭對一旁的段式巽得意撇嘴,“我說爹怎地那般沒趣,咱們都按他的意思上了洋學校,他非要請個洋教士來家里教書。你說咱們以后又不會出國,日后嫁人在家里當個貴婦人,又何必現在學這外國人的東西?” 聲音響亮清脆,帶著三分與生俱來的驕橫之意。 額前梳了虛籠籠的頭,式巽將書抵在下巴處生就一副乖巧模樣,少女點頭:“我也這么覺得,洋人說的話古里古怪還饒舌得緊,什么賽先生德先生,學校里的老師自己也沒弄清楚就來教我們真是笑也笑死了。不過聽管家說,爹這次去天津馬上就要回來了,三姐咱們還是小心點吧,爹可不像娘那般好說話?!?/br> 段式筠嗤地一聲笑:“你膽子就是小,爹回來又怎樣?馬上就要過節(jié)大哥會回來,講武堂也要放假了六弟也會回來。到時候,就算爹回來了要清問人,反正還有天塌下來總有大哥和六弟先去頂著,你擔心什么?哦對了,五妹你剛才說什么來著,德先生賽先生那是什么?” “一看你上課就是涂指甲去了!”但是式巽自己尋思了半天也沒想起那是什么,“誒,你瞧我這記性,也沒記住當時老師說的是什么來了,左右不過什么新奇的東西罷了?!眱扇酥g旁若無人的對話徹底地惹惱了保羅神父,聽到式巽發(fā)問,神父抱著胳膊氣得懶得回答。 見神父這樣神氣,段式筠一雙鳳眼里透著不服氣。少女偏過頭揚起下巴大聲問道:“誒,落旌,德先生賽先生到底是什么東西???”一邊說著,少女還一邊挑釁地看著保羅神父。 “回小姐的話,賽先生是sce,而德先生是democracy,是科學民主的意思。”身后傳來一道梨子般的清脆嗓音,卻是沉靜語調。等身后人說完,段式筠揚眉更加得意地看向保羅神父。 式巽一旁見狀,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保羅神父氣得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先是兩手撫著胸前的十字架閉眼做了一番禱告,這才睜開眼嚴肅地說道:“兩位小姐,希望下次上課時,你們能學會尊重別人的勞動也尊重自己的功課。雖然我是受司令之托,來貴府為你們授課,可我不是來這里遭受羞辱的!” 式巽托腮,甜甜糯糯地說道:“神父說得嚴重了,我們可沒有羞辱您的意思。” “都說中國自古以禮儀立邦,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尊師之道嗎?”帶著特有的音色,保羅神父抑揚頓挫地問道。 式筠性子急,趁著式巽跟保羅神父東扯西拉的時候,轉頭不耐煩地問道:“落旌你好了沒,這次怎么這么慢?” 后面一直埋著頭的少女一邊騰著筆記一邊回應道:“快了?!敝灰娚倥疄鹾诘拈L發(fā)編成兩條麻花辮子,青白瓷色的流蘇沙沙地摩擦著桌面,徒留筆尖觸碰書頁的聲音??粗乔嘀裆囊骂I上露出的半截嫩白脖頸,往上便是少女小巧的頜、玲瓏的鼻還有一雙標致的杏眼遠山眉。前面的式筠撇了撇嘴,心道生得再好看也不過是個丫鬟。 半響,落旌抬起頭,眼底帶著一層薄青色,而少女雙手奉上剛謄抄好的兩份筆記,笑起來:“小姐,都記好了?!?/br> 段式筠哼哼兩聲,將筆記隨意地丟在桌子上:“保羅神父,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剛才講的那些,如果沒有遺漏的話就下課吧,我跟五妹今天下午還有跟朋友的聚會要準備呢!” “這——”保羅神父推了推眼鏡,翻看著筆記,啞然半響,“筆記倒是做得不錯,只不過字跡明明是一樣的。”他抬起頭,然而房間內哪里還有式筠式巽的影子,只剩下一個女孩子坐在位置上乖巧地朝著他笑。 落旌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神父,三小姐和五小姐趕時間要先走一步。兩位小姐吩咐說,如果神父有什么作業(yè)功課安排的話就跟我說,我會向兩位小姐轉達的。” 保羅神父無奈地搖搖頭,知道自己布置再多作業(yè)最后也只不過是讓一個人去做。于是神父聳了聳肩膀,索性跳過這個話題:“落旌你弟弟呢,我好像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他了?!?/br> 聞言,落旌抬頭感激地朝他一笑:“這還多虧了神父送來的西藥,我阿弟現在不僅病好了,老爺還讓他跟著少爺一同去講武堂上學?!?/br> “這沒什么,”保羅遞給李落旌一本牛皮紙包好的書,絡腮胡子一翹一翹的讓人心生親近,“上次在教堂中,我聽修女說有人想借這本書,我一猜就是你,這次來補習就剛好給你帶來了。” 落旌一怔,想到教堂的書不能外借這條規(guī)矩,連忙擺手說道:“神父,這個我、我不能……”她的目光落在牛皮紙上規(guī)矩整齊地寫著‘萬國藥方’四個大字時,心神不由得一蕩。 保羅神父盯著落旌猶豫不決的神色,在心口畫了個十字,笑道:“這本書又不是圣經,對教堂沒什么用處,何況醫(yī)學類的書籍對我來說實在太過枯燥,倒不如把它送給真正需要的人,這才是主對世人的勸告?!?/br> 落旌猶豫著接過書,她仰頭看向面前的神父,細白的臉頰襯得眼底的青色越發(fā)明顯:“那神父,圣經中有沒有說,如果……如果一個人他犯了錯,犯了一個很大的不可饒恕的錯誤,那到底怎樣他才能得到救贖?” 保羅神父伸出手摸了摸落旌的辮子,笑道:“哦,小落旌,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現在感到茫然無措。要知道,每個人在世上不可能不犯錯,守約則得賜福,背約則受懲罰。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耶穌的故事嗎,想要承擔神最厚的恩澤,就要背負最深重的苦難?!?/br> 見神父還要繼續(xù)講下去,落旌連忙抱緊手中的書:“保羅神父,我知道了?!比绻f不明白的話,她很可能一整天都會被神父拉著灌輸上帝的思想。 保羅神父只好意猶未盡地攤開手,收拾好東西出門時,他突然轉過頭喚道:“嘿,小落旌?!?/br> 落旌抬頭,笑:“神父,還有什么要吩咐的嗎?” 保羅神父臉上的皺紋帶著歲月沉淀下來的智慧,目光中帶著意味深長:“上帝并沒有剝奪人們選擇的權利,所以每個人都可以選擇犯錯和不犯錯,但是不論錯與對,我們都要勇敢面對并勇于承受苦難。這是主對世人的忠告。”說罷,保羅神父對少女和藹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落旌怔住,思考著神父的話。半響,等她回過神來時神父已經離開多時。少女微微一笑,眼底雖然有青色卻掩不住明眸善睞的好看。落旌低下頭翻到序章時臉色微微一變,拇指正好擋住了‘光緒十六年九月合肥’下面的字眼,少女像是受驚一般猛地合上書。良久,她才順著身后的紅木柱子緩緩滑到門檻上坐下將臉埋進書中,眼睛卻睜得大大的,不敢閉上。 她害怕一閉上眼,眼前浮現的又是當年滅門的畫面。 “落旌!死丫頭片子,又跑哪兒偷懶去了?!” 管廚房的劉嬸在廊門外cao著一口京片子大聲喊道。落旌一驚,慌忙站起來,誒了一聲順手將書藏在月季花的花盆底下跑過去:“這就來了!” 長得膀大腰粗的劉嬸是掌管整個段府伙食的廚娘,也是段府當家主母張氏從娘家?guī)淼难诀?,府里奴仆中除了管家便是以她的地位最高。劉嬸伸出指頭戳著落旌的額頭:“丫頭片子一天逮著機會就偷懶,小姐們都出去了還不回來幫忙,再有下回小心我手里的竹條子!” 落旌與君閑是被人撿回段家的,可是如今倆姐弟卻陪著少爺小姐讀書,其他丫鬟雖羨慕但也知道自己比不上落旌聰明,但劉嬸卻一直視落旌為眼中釘,第一次見到姐弟兩個便說他們是天煞孤星會招來厄運。家里的小少爺不信邪,非要留下他們姐弟,劉嬸自然也奈不過少爺的犟脾氣。 不過好在,除了劉嬸仍舊喜歡挑落旌的毛病,這么多年過去,到底還是相安無事。 主母張氏信佛平日就喜歡燒香誦經,只不過香火并沒有掩去她眉眼間的三分精明。她走下臺階,打發(fā)了其他人讓劉嬸和落旌跟著,手里的佛珠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聽說,今日式筠式巽兩個丫頭把神父惹怒了?” 落旌低著頭:“回夫人的話,沒有?!?/br> 張氏不經意地彈了彈袖子上的灰:“行了,我就生了這兩個丫頭,幾斤幾兩我自己心里清楚,用不得旁人來辯白。女孩子還是安分來得好,我本來也不想她們去學什么外文,既然她們都沒什么興趣那就由得她們去吧,以后找個好婆家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事情。落旌你是個聰明的丫頭,回頭若是老爺問起,你都明白怎么說吧?” 劉嬸狠狠瞪了落旌一眼,少女頭埋得更加低:“落旌明白?!?/br> 張氏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從袖子里拿出一張清單遞給劉嬸:“老爺今日回府,六少爺也從講武堂回來了,剛好大少爺不在,記得飯菜上多花些心思,也讓偏房的人都仔細著一點。” 劉嬸畢恭畢敬地接過清單,語氣帶著諂媚的意味:“夫人請放心。” 等張氏走后,落旌就被劉嬸一把抓住推出后門,少女手忙腳亂地接住紙單子:“誒,劉嬸!” 只聽門后傳來劉嬸如同洪鐘的大嗓門,叫到:“這府里可不養(yǎng)閑人,后廚房里整天忙得很,你不是一向喜歡往藥鋪跑嘛,這次就去把上面用的補湯到東記藥鋪取回來!別趁這個機會在那兒偷懶啊,要是在太陽落山前你還沒回來,當心我拿竹條子抽斷你小腿!” 落旌癟了癟嘴巴,認命地看著清單:“鹿茸人參黃芪枸杞……”她抬起頭手搭在眉骨上,頭頂上是正午的毒太陽,喃喃道,“也不怕補出鼻血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xx年后真的是一個超級好用的寫法,哈哈哈。 男主出現的時候,我會敲黑板的,至于其他人,絕對不是。別站錯了cp ☆、第5章 chapter.05段家六少 尚未進藥鋪,落旌便聞到中藥補湯里特有的香氣。 少女小跑進藥鋪,揚著手里的清單,脆聲問道:“周掌柜,在嗎?” 藏藍色的布簾被人一挑,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捻著山羊胡笑瞇瞇:“哦,我道是誰,原來又是段府的小丫鬟落旌??!怎么,這次又得了空往我這里跑嗎?” 落旌將手里的單子平鋪在陳木柜子上,一氣呵成地說道:“喏,除了上面寫的藥材,還有蟲草十根、烏骨雞兩只、枸杞十二錢、菟絲子十五錢同燉幫我裝在鍋里。周掌柜,還請麻煩快一點,若是晚回去我可是會被罰的。” 光是聽落旌背的藥材,伙計就笑著打趣說道:“一聽這食材,估計司令大人快回來了!” 周掌柜揮手說道:“去去去,把東西都給人小姑娘準備好!”說著,他敲了敲煙斗,警告地看著正在給病人診脈的學徒,“一個二個的都給師父我專心一點,成天沒有個正行,我告訴過你們多少次了,診脈最忌心浮氣躁!”他砸吧了一下煙斗,看向落旌,“丫頭,你之前在我這里借的書,可都看完了嗎?” 落旌想了想,才點頭道:“差不多看完了?!?/br> “那我考考你好了。”周掌柜吐著煙霧,“藥物的五味指的是什么?” 落旌流利地答道:“指的是藥物最基本的味道。” “你這單子上寫了人參,那我問你,什么能消弱人參的補氣作用呢?” 落旌走到藥柜子前面拉出一個箱子朝周掌柜笑:“是萊菔子?!?/br> 周掌柜暗自驚訝著落旌的記憶力,沒想到小姑娘不僅背下書上的知識還記得草藥放置的位置:“那診脈時,應注意什么?” “左手診患者右手脈,右手診患者左手脈,下指時中指按住掌后高骨內側關脈位置,食指按在關前寸脈位置,無名指則是關后尺脈?!币贿呎f著,落旌一邊診上周掌柜的脈搏。 周掌柜揚了一下眉毛:“所以,你診出什么來了?” 落旌收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不知道。” 周掌柜被她的神情逗樂了,哈哈大笑,笑過之后又嘆了一口氣:“丫頭你聰敏得緊咧!要是學醫(yī),日后必成大器。誒,只可惜你是個小姑娘還是別人家的下人?!甭潇旱皖^笑了笑,裝作沒聽見般轉身去看那些藥材。 沉黑色的瓦罐里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散發(fā)著藥膳濃郁的香氣。 落旌趁著煮湯的功夫,挨著藥材一個一個認過去:“八角、白芷、黨參、甘草、桂皮、丁香……”落旌捏起一朵風干的花,好奇地打量著,風干了的花瓣很脆弱,仿佛一捏就碎。手里的花朵給落旌一種熟悉的感覺,少女不由得問道:“小哥,這是什么花?” 一旁的伙計掃了一眼:“哦,是木槿花,也俗稱大碗花。跟其他的藥材比起來也沒什么,不過是清熱利濕,涼血解毒。東南西南常見木槿樹,北方不常見?!?/br> 原來是木槿花。落旌笑得有些勉強,放下了干花——原來她連木槿花都快認不出來了。一旁陳黑瓦罐里鬧騰地冒著白沫子,伙計拿著帕子幫她端了出來,乳白色的熱汽還噗噗地頂著蓋子,散著藥味的苦香。 此時藥鋪門外,一個身穿襯衫馬甲的少年騎著自行車,叮鈴一聲停下來,單腳撐在地面上。 薄墨色的鴨舌帽下有著漂亮的發(fā)際線,少年抬起頭露出一雙大而明亮的扇形眼,眼尾卻狹長微挑,順著劍眉生長的方向平添幾分冷峻之意。 少年拿出一個烤紅薯呼呼地吃著,對頻頻看向自己的目光視若無睹。眾人搖頭感嘆,吃個烤紅薯能吃出一股俊俏味道的也就只有段家六少爺了。周掌柜瞧見了那少年,招手打趣道:“哎喲,今日是什么風,怎地把段家的六少爺吹到我這小藥鋪來了?” 段慕軒慢條斯理地舔干凈手指上的紅薯泥,才轉頭看向掌柜的,唇角微揚便驅散了眉梢眼角的三分冷意,笑:“周掌柜,我家那阿落是不是在你這兒拿藥來了?” 周掌柜了然地捻著山羊胡,回頭揚聲道:“落旌丫頭吶,外面有人等你嘞!” 落旌誒了一聲,將黑瓦罐用布小心地包好兜在懷里往外走去:“誰找我啊?”只見周掌柜朝外面努了努嘴,一臉莫測。落旌搖頭輕笑往外走去,轉頭四處看了看,“沒人吶?” “奇怪。”落旌嘟囔一聲,正要邁開步子,只聽身后傳來車轱轆壓在枯葉上發(fā)出的悉索聲,緊接著便是一陣風從耳旁刮過,帶著一股烤紅薯的味道。落旌懷里抱著瓦罐,偏頭莞爾,“六少爺,你怎么來這里了?” 段慕軒騎著自行車悠悠地繞著落旌轉圈,扇形眼里閃著好看的碎光。少年笑得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我一回家沒看見你,聽到廚娘在院子里大聲嚷嚷,不用問也知道你被打發(fā)來這小藥鋪了。”說罷,他單腳踩在地上停下來,揚了揚下巴,“上來吧,我?guī)慊厝ァN铱墒锹牭綇N娘在院子里發(fā)話,要是太陽落山前你沒回去就抽你小腿!” 見落旌猶豫著,段慕軒掏出懷表給她看:“諾,現在可是五點了,再說君閑也回來了你不想見他嗎?”聽到君閑的名字,落旌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側身輕車熟路地坐在了段慕軒那輛自行車的前杠上。 段慕軒吆喝一聲‘走咯’,少女耳畔的碎發(fā)便被風揚了起來。身后少年手掌著車龍頭,間接地將少女護在狹小的范圍之中,連少年綿長的呼吸都能灑在小姑娘清秀的頭發(fā)上。 “少爺和君閑在講武堂,過得怎么樣?”落旌抱著瓦罐,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阿弟……他,他沒在學校惹什么禍吧?” 段慕軒騎得很穩(wěn),路旁的銀杏樹不急不緩地向后退去,聞言他頓了一下才說道:“放心吧,你弟弟的性格你還不了解,悶得就像個鋸嘴的葫蘆一樣,能惹什么禍?那小子每頓要吃六碗飯,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家我沒給他飯吃,現在壯得跟頭牛一樣比我都結實,脾氣又軸,誰會想不開去欺負他?。 ?/br> 君閑是跟著段慕軒去講武堂念書的,年紀小身份低,落旌一直擔心他會在講武堂受人欺負。果然,少年聽到身前的少女長舒一口氣的聲音,忍不住低頭一笑:“阿落,那你呢?” 銀杏樹上的葉子郁郁蔥蔥,灑下光暈,像是菩提樹結的一串串果子。梳著麻花辮的少女交疊著雙腿,光暈灑在她的臉上染上一層暖:“我很好啊,老爺讓我做陪讀,跟著家里兩位小姐去洋人開的學校上學,學到了不少東西。” 又是一段流淌的寂靜沉默,卻帶著午后陽光的暖意。自行車吱呀吱呀地往前走著,幾乎是沒話找話說,慕軒又問道:“誒阿落,我臨走之前在你那小院子里種的那棵樹苗,你有沒有好好澆水施肥?” 落旌晃悠著小腿:“放心吧少爺,我有好好照顧的,現在都長得和墻一般高了。不過你當初說它會開花,但都過了這么久,那棵樹連個花苞都沒有結過。” 段慕軒嘴硬道:“那一定是還沒到開花的時候,它一定會開花的!不然,我就親自拿斧頭砍了它!”話音落,慕軒便聽到身前少女輕輕淺淺如同扶桑花般的零落笑聲。 “母親呢?” “嗯,大夫人喜歡下午和其他夫人一起喝茶打牌。” “jiejie們呢?” “三小姐和五小姐今日去參加聚會了,好像是京城四少辦的什么名媛會吧?!?/br> 為了避開人群,段慕軒選擇走胡同,而巷子拐角多不易掌控。當落旌腦袋第三次撞上段慕軒的胸膛時,少年猛地停下來賭氣地側過臉,下巴放在少女的肩膀上:“阿落,我問了你問了樹苗問了母親jiejie他們,連院子里那條大黃狗我都問過了,你就問了你弟。阿落,我說你這個丫頭,怎么就不問問你家少爺我?” 少年的氣息灑在落旌的臉頰上,就像是春風拂過綠芽時的微癢,撓得人心里仿佛有一只小耗子在東竄西竄。落旌臉頰騰地燒了起來,手指緊緊摳著瓦罐的邊沿。 見她不說話,段慕軒頭偏的弧度越發(fā)大,打量著少女局促不安的眉眼,嗤地一笑:“嗯?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 落旌微不可聞地看向他,自從見面后她還沒有好好看過他,只覺得少年眉眼越發(fā)深邃起來,然而還是跟那年她在大雪夜里遇見的男孩重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