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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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不肯接受妻子離世的事實,拒絕了醫院提出送到殯儀館火化的提議。他從b市調來家里的那架飛機,將妻子的遺體送往b市,送到爺爺治下的一家醫院。 季老很生氣,拿著拐杖重重地打在他背上,他一聲不吭,足足扛了季老盛怒治下的八十三杖,背上的皮膚全部潰爛,也不肯松口,直到季老累癱,他還是面無表情地提出那個要求。 最后,季家無奈應允,把最新產品運用到一個死人身上。一種從未實驗過的新藥,將一具本來應該死去腐爛的軀體足足保存了半年,栩栩如生,仿若從未離開。 最后,整個b市的上層圈子都知道,季家,出了一個瘋子。 他每天去給一個死人換藥、換衣、擦身、說話……這種行徑,足以讓他人非議萬次。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他也覺得自己瘋了。但他不在乎,瘋了,也比這樣行尸走rou地活著勝過千萬倍! 他只是想要一個……池旭依然活著的假象。 ****************** 池旭離開的第三十六天 季秋沉默地走進病房,塞給他一個信封。 她安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一個月以來,季爻出這間病房的次數,不超過十指。 她看著自己一夜之間便蒼老了十歲的親弟弟,臉上的笑容奇異又憐憫,“你那個小姨子……是怎么回事?” 季爻垂下的頭慢慢抬起,這一個月里,他基本上沒有說過什么話,此時開口聲音簡直比公鴨嗓還難聽,“你什么意思?” 季秋憐憫地剜了他一樣,這個男人,從事故發生后,便像得了失心瘋,不管不顧,不問外界,“八月四號的那天,你那個小姨子可是打了一個電話到你家去。我可是幫你上上下下跑遍電信局,托盡了人情,才幫你拿到監控,你要不要聽聽?” 事實上,這個強硬的女人完全沒有考慮過她弟弟的意見,說出那句話以后,她便從手提包里掏出那個小巧的錄音機,面帶微笑地按了下去。 “我懷孕了,季家夫人的位置,輪到我了。” “親,記得早點睡哦,睡得越早,變成季家夫人就越早。” …… 季秋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將信封里的照片盡數拍到病床旁邊那張桌子上,有紀雨前偷偷摸摸拿著配的鑰匙打開小公寓門的,也有池旭神色恍惚地端著麥片一腳踩空的…… 林林總總,三四十張,盡數拍到桌子上,將他妻子死前的絕望與痛苦以一種最直觀的沖擊甩到這個男人面前。 季秋嗤笑了一聲,“這些破照片,可花了我好幾百萬,弟弟——你好歹也給jiejie一些表示唄。” 季爻猛地抬起頭,眼里洶涌著一種怒火,可是這種怒火卻又迅速被一種黑暗的平靜給壓制下來,“出去。”他指著病房門,依然面無表情。 季秋倒也不在乎他的態度,嬌笑一聲,“你要是再不出來老頭子就得把火發到我身上,我可擔待不起。”她踩著高跟鞋,看都不看床上的死尸一眼,曼步離開。 她關上門,才聽到病房里傳出一聲絕望的嘶啞的哭喊,就那么一聲,立刻就像被扼住喉嚨的野獸一樣停止,季秋卻聽到動物界里雄獅喪偶般的嘶吼與悲愴。 可是,晚了。她心有戚戚然,季爻原來是想給池旭一條退路,誰知竟把人逼到了死路。 病房里季爻握著拳頭死死地盯著桌上的照片,自殘一般一遍又一遍聽著錄音機的內容。血珠沿著他的拳頭縫流出,慢慢滴到病房里的地板縫中。每聽錄音一遍,他的眸子便暗沉一分。 紀雨前……紀雨前! 幾個月前,在一場投標會后,池家申辦了一家晚宴。雖然妻子跟岳父的關系不大好,但是季爻還是勉強給了池淵這個面子,決定赴約。 他不喜歡池家不入流的拉攏方式,也不喜歡這伙子銅錢商人圍在他身邊拿腔拿調的模樣。因而宴會剛剛開始不久,他就借著外出吹風的名義一個人來到小花園的那個涼亭里,焦灼地看著手表,等時間過半就可以離開了。池旭這個人最討厭麻煩,他要是今晚不看著,準準又是泡面大餐隨意解決。 他看到花園里的大片紅玫瑰時還有點狐疑,聽池旭說,她跟她母親喜歡的都是百合花,怎么這池家,栽種的盡是紅玫瑰?池旭最討厭的不是紅玫瑰嗎? 不過他也沒怎么在意這些細節。 突然,身后就傳來一聲“姐夫”,季爻回頭看到是池旭那個后媽帶來的女兒時擰了擰眉,冷淡地問了聲,“有事?” 這女人婀娜多姿地朝他走過來來,走到涼亭的臺階旁恰恰一腳踩空,身子往他的那個方向一歪。 季爻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更是膩歪透了。這些女人的把戲,總是大同小異。 他往后一躲,避免了紀雨前倒在他身上,卻還是無法避免紀雨前酒杯里潑出將近一米遠的紅酒。 “對不起啊,姐夫。”紀雨前掏出一張手帕不好意思地笑笑便要給他擦。 “沒事。”季爻閃身一退,輕輕撣了撣,面無表情道:“我回家去洗洗。” 正好有個提前離開的借口,何樂而不為。 他正要離開,紀雨前卻提出了一個提議,“不如姐夫你先去jiejie以前住的那間房間里洗洗衣服吧,她那里也有熨斗,正好還可以弄干,也省得姐夫你就這樣出去。” 季爻承認自己心動了,不是為了衣服與體面,他想看看池旭從小到大長大的地方,結婚以后,池旭便是一種非常不熱衷的態度,從來沒有帶過他回家。有時候他會問一句,那個時候池旭只是告訴他,因為父親再婚,所以跟他們不是一家人了。 紀雨前在前面帶路,來到了三樓。 他進去以后先大致瀏覽了一遍,卻發現這間房間的布置壓根就不是妻子喜歡的風格。 他原先還以為是妻子近年的品味產生變化,卻在看到那個紅玫瑰裝飾的梳妝臺以后產生了懷疑。這不是池旭的房間。 他皺著眉就要出去,卻發現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反鎖了。 紀雨前從另一邊拉開一條小門,僅著一件性感的睡裙就進來了。 她手里還拿著一把鑰匙,嬌笑著從窗口扔了出去。 …… 女人如蛇,呵氣如蘭,“姐夫……” 她的身上纏繞著一種魅惑的味道,季爻基本上不用聞都知道那是催情香水的味道。 小兒科,這些東西可是以前部隊里的訓練項目。這些催情香水對他根本毫無作用。 在紀雨前挨過來的同時,季爻面無表情地一個手刀,把人劈暈。 池家房門質量挺不錯,他踹了好幾腳才踹開。 一踹開,就發現池旭那個得過小兒麻痹癥的弟弟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前,手里還拿著一把鑰匙,有些害怕地看著他。 季爻皺了皺眉,紀雨前剛剛才被他隨意地扔在房間地板上。 池昶默默退開,結結巴巴說了一句,“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爻沒理他,厭惡地看了胸前的酒漬一眼,大闊步離開。 走到樓梯前,軍人靈敏的感覺讓他發現有另外一個人偷偷摸摸地躲在走廊里,他留了一份心,放緩了腳步。 過了兩三分鐘后,一個臉上開著一道巨大的疤的混混不耐煩地走了出來,“傻子,那個姓季的走了,你姐呢?” 樓上傳來池昶悉悉索索的說話聲,“我……我把她搬到床上了……你……你進去吧。” “算你小子識相,別告訴姑父姑媽啊,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季爻冷眼看了一下手上的表,快八點了,再不回去,可趕不及養生粥了。 至于樓上正在發生或者將要發生的腌臜事——與他何干? 他頭也不回地下了樓梯…… **************** 池旭離開的第四十五天 他從b市趕回c市,在夫妻二人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別墅外面駐足,花壇里的百合花因無人打理而呈瘋長之勢,蔓生得仿佛野草。他沉默地伸手想要去摸,卻被鋸齒給割了一下,流了一點血珠子。 比他臉上的忘了剃去的胡須還要扎人。 大門處不知何時蹲守了一個人,聽到腳步聲便驚喜抬頭,“大小姐。” 季爻皺了皺眉,他把池旭的死訊一直都死死瞞著,b市只知他身邊死了個人,而不知是他的妻子,c市——他一出事就帶著“池旭”離開,池淵他們打電話來問時,也只說還有救,帶她去進行更好的治療。 因此,少有人知池旭早就變成了病床上一具沒有生機的軀體,全靠藥水吊著,才不致使一朝紅顏化作白骨。 此時從外人嘴里聽到妻子的稱謂,他還有點回不過神,仿若妻子依然在世。 “你找她什么事?” 那個男人看見是他,往后退了一步,“大小姐既然不在,那我就走了。” 季爻倒是不知道池旭竟跟這類人物也在打交道,“我是她老公,有什么事找我也一樣。” 男人的眼珠子轉了轉,遞出一份文件,“大小姐欠了我一千萬。” 季爻眸光一厲,冷冷一笑,轉身開門,“進來說話。” 真進了他家,男人反倒被他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季爻坐在沙發上翻看著男人帶過來的文件,確實有池旭的署名,有她的手印,夫妻多年,他自然能夠認得出。 那一刻,季爻說不上心里的酸澀,一千萬又如何?只要她活過來。 “你說說,她是怎么欠你的錢的?” 池旭不缺錢,自然無需借錢,這么大的一筆賬目,池旭必定是有所求。 男人支支吾吾了幾聲,抬起頭,咬牙道:“我說了你就能夠給我錢?” 季爻面無表情地從公文包里扔出一沓支票簿。 “你這支票是假的怎么辦?” 季爻的眼神依舊無動于衷,扔出一個物件,“這棟別墅的房產證。” 這個地盤的別墅起價,至少也得是五千萬。 男人的眼里瞬間閃過貪婪的精光,忙不迭地把房產證拿來看了又看,“大小姐要求我找出池氏的貪污證據、假賬還有跟賄賂官員的記錄。”他抱著房產證不撒手,“做好公證,把房產轉讓給我,那些東西就是你的了。” 那個時候,季爻才知道,男人是池氏的財務經理。 他還是不知道,池旭是如何在五年里精心地設著局,一步一步地把財務經理變成賭徒,又誘使他欠下高利貸,最終,才讓財務經理變成一個眼睛里只有錢的小人,并且為她所用。 錢不重要,重要的是打開池氏的敲門磚。她一介女流,全無生意場上的知識,拉攏人心那一套更是一竅不通,只是一個勁地鉆,才從偌大的池氏里慢慢圈養出一個有外心的財務經理。 也就是那一天,季爻知道,池旭不止是不喜歡池家,而是恨透了池家。 于是,一切皆如她所愿。 **************** 池旭離開的第一百八十天 池氏徹底破產,池氏集團也被解散。 聽說破產的那一天,池家的房產被收回,池淵從池氏大廈的樓頂上,一躍而下…… 季爻沉默地聽著唐杰英給他報備的信息,驀然間覺得索然無味。 池旭不在c市,他在c市停留便毫無意義了,他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想回到b市的那家醫院。 從立新大廈下來時,正好遇見一個面色瘋狂的女人,是紀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