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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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定了五個鬧鐘,從三點半到四點,每隔五分鐘一個,生怕自己起不來。 結果這一覺她睡得也并不安穩。 夢像走馬燈似的,一個個混亂的片段晃著過眼,有熟悉的曾經發生過的,有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她臆想出來的。 最后一個畫面定格在一個陰沉沉的夏日午后,天邊有濃重的云,學校的天臺上,少女拉著面前少年的衣領,微微仰著頭,湊到他耳邊,唇微動,在說話。 他沒動,喉嚨微動,長睫低垂望著她。 兩人之間距離極近,他的體溫稍低,身上味道清冽,一絲一縷,靜悄悄地鉆入鼻腔。 她藏在他看不見角度的眼睫顫著,脖子仰得有些累,又不甘心,人不動。 半晌,才慢吞吞地鼓了下嘴巴,紅著耳廓放開他。 人后退了兩步,已經恢復了一臉懶洋洋的笑容:“周學長,下周的模考要加油啊。” 她態度變得太快,周行衍微怔,回過神來,聲音淡,有點冷:“向歌。” 她散漫應了聲。 “這對你來說是開玩笑的事?” 她呆愣了下,沒反應過來:“什么?” 他不說話了。 少女反應過來,眨巴著眼,歪了歪腦袋:“你覺得我追你是在逗你玩啊?” 他抿著唇,還是沒說話。 她每次都不認真。 吊兒郎當,笑的散漫漫,不當回事兒似的樣子就讓人很想打她。 她卻突然笑了,身子湊近了點兒,軟綿綿地壓過來:“那等你模考結束,我就跟你告白呀?認真的那種?” “你想聽嗎?” “我就在這兒等你。” “你如果不來,我就一直等。” * 整個骨科辦公室都覺得,這幾天周醫生好像心情不錯。 尤其是今天。 外科每天都很忙,做不完的手術開不完的會,下午周行衍一臺手術結束回了辦公室,林染剛好也抱著一疊片子進來,看見他,她手滑了一下,輕叫了聲,手里的片子斜斜歪歪,一半差點掉下去。 周行衍長腿邁開,先進去了。 林染有點尷尬,把搖搖欲墜的片子扶正了,也跟著在后面進去。 她把東西放到桌上,轉過身看坐在她后面位置的人:“周醫生,上次真的謝謝你啦。” 周行衍半天才想起她說的是什么。 上次林染家里有事,找他幫忙代了天班,好像就是某人來“復診”的那次。 偷偷在門口聽了墻角,滿臉“我就是不高興但是我就是不說你也看不出來”的表情,跟他說自己完全沒好,一到晚上就腫痛。 周行衍想到她當時的樣子,沒忍住彎了彎唇角,抬起頭來:“沒事。” 林染卻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一喜,連忙道:“今天下班請你吃個飯吧,我知道一家日料味道很好。” 周行衍看了眼表,已經五點了。 他將桌上的東西整理好,沒抬頭,淡聲道:“我今晚有點事。” 梁盛西剛好進來,聽見他的話,“嘖嘖”出聲,又看了看旁邊林染一臉黯然的表情,搖了搖頭,沒說話,人出去了。 周行衍坐回到椅子上,手機放在手邊,面前一本書攤開著,手指貼著書邊,視線有點散。 辦公室里同事一個個下班,最后只剩下他。 周行衍抬眼看了下表。 五點半。 辦公室外有離開的病人家屬路過,余光一道纖細的淺色身影,周行衍抬起頭來,是個陌生女人,正跟旁邊的人邊說著話邊往外走。 他抿了抿唇,手里的書翻了一頁。 時間一分一秒緩慢流逝。 六點半,周行衍面無表情地瞇起眼來,他一會兒到底要聽聽看,這女人怎么給他解釋。 八點鐘,梁盛西從值班室回來拿東西,看見他,有點詫異:“阿衍?你怎么還沒走。” 周行衍低著頭,淡聲“嗯”了一句,指尖勾著書頁翻動。 梁盛西想說你剛剛不是還和林meimei說有事。 又注意了一下男人的表情,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閉嘴,保持沉默別說話,人安靜出去了。 九點半,一本書已經翻到了底。 周行衍眼底黑沉沉地,站起身來,離開了辦公室往外走。 晚上的醫院走廊寂靜,天花板上廊燈明晃晃,白的蒼涼。 他套上大衣外套,鞋底扣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聲音清晰,人走出去,站定在電梯門口,抬起手來,剛想按下鍵。 手指停在上面,靜住了。 電梯金屬門像一面模糊的鏡子,映出男人有點扭曲變形的影子。 身上穿著件新買的大衣外套,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周行衍低垂著眼,突然就笑了。 每次都是這樣。 她就總是能這么理所當然的來招惹他,再云淡風輕說不見就不見了。 然后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上當。 像個傻子。 * 向歌昏昏沉沉地醒過來。 窗外暮色低垂,天空藏藍,涼風順著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吹開的窗吹進來,鼓起淺色的亞麻窗簾。 腦子迷迷糊糊地攪著,被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被踢到腳邊,整個背部被汗水浸濕,人卻還是熱。 身體里像是煮著一鍋粥,咕嘟咕嘟升騰著熱氣,喉嚨火燒火燎的痛。 向歌軟著胳膊抽出枕邊的手機,幾個鬧鐘全部被關掉了,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她心里咯噔一下,安靜了一會兒,撥了個電話過去。 響過十幾秒之后,周行衍那邊把電話掐了。 “……” 向歌側著身躺在床上,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屏幕界面,猶豫著要不要再打一個過去。 兩分鐘后,就在她準備再打給他一次的時候,她手機鈴聲卻先響了。 向歌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劃開,直接接起來。 她遲疑著,正思考要怎么開口。 周行衍那邊說話了。 緩慢低啞,聲音很淡,沒什么情緒。 “向歌,玩我開心嗎?” 第17章 不快樂 夏日午后的天臺上, 少女傾身,彎眼笑著看他, 說“我就在這兒等你。” “你如果不來, 我就一直等。” 周行衍去了。 五月的下午陽光很足,天臺又空曠, 沒有什么遮擋的地方, 他怕她嫌曬,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時間答完了模考的最后一科的試卷, 第一個交卷出了考場。 他在天臺一直等到了晚上。 第二天,她退學了。 人甚至沒出現, 消失的干凈又徹底。 周行衍一直不明白, 為什么再次見面以后, 她能那么平靜淡然,近乎于理所當然的姿態再次攪亂他的生活。 她肆無忌憚,以勢不可擋的攻勢一而再再而三地撞進他一絲不茍鋪設好的平靜軌跡, 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地掀起風浪,而后悄無聲息就消失了。 甚至連一句話都沒留給他。 這算什么啊。 “玩我開心嗎?” 男人低啞著嗓子, 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沒情緒,好像也不生氣。 他那邊背景很靜, 安靜下來沒說話的時候仿佛只剩下電流和空氣流動的聲音。 向歌沒什么精力能去分辨出他話里更深層次的含義和情緒了,幾乎沒過腦的脫口回答:“不開心。” 周行衍笑了聲,帶著讓人不舒服的冰冷涼意:“看來還沒能讓你盡興?” 向歌不說話了。 她有點走神,人在發燒, 思維好像也變得頓頓的,恍惚間沒太意識到他的諷刺。 只知道,他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