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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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衍才看見她額頭靠近發際線的位置也有一塊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剛剛在街上看見她的時候,小小一團蜷縮在路燈下,大冬天外套也沒,只穿了件毛衣,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著他袖子,嗓子啞啞的說不去醫院,也不要回家。 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彎腰從袋子里翻出消毒藥水,棉簽,跌打損傷的噴霧,紗布,還有一大卷創口貼,坐在沙發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向歌緩慢地坐過去。 周行衍手里拿著消毒藥水瓶子,擰開,抽了兩根醫用棉簽出來沾濕,抬起頭來,視線落在她眼角劃破的地方,蘸了藥水的棉簽沾上去。 涼涼的觸感帶著刺痛,向歌“嘶”了一聲,下意識往后縮,被少年一個眼神看住。 向歌不動了,就看著他給她消毒,貼創口貼,噴噴霧,包扎。 動作一點都不溫柔,又很生澀,疼的她一縮一縮的。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說話。 基本上就是她問一句,他答一句,話不多,聲音清澈冷潤,語調緩慢,沒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覺得他聲音其實是好聽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離學校遠,每天來回要浪費很長時間,因為高三課業太繁忙,于是就一個人在學校旁邊租了間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來給他燒一頓飯。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頭來。 小姑娘臉上貼了好幾個創口貼,看上去花花綠綠的,表情有點愣,肚子還在叫。 周行衍沒忍住彎了彎唇角,又從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遞給她:“要不要加熱一下?” 向歌搖了搖頭,道了謝以后從他手里把牛奶接過來,遲疑了幾秒,開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裝撕開,遞給她。 她就像個看到rou的小狼崽一樣,就差撲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發里看著她吃,又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動作停住了。 嘴巴小倉鼠似的鼓著,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狹長的眼看著他,“我能不能在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絕,又趕緊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說著,她緊緊抓住了他們家沙發墊子邊。 周行衍沒再說話,看了她一眼,站起來轉身進了臥室。 向歌松了口氣,幾口吃掉剩下的一點面包和牛奶,把包裝丟進垃圾桶里。又去廚房把焦糊的炒雞蛋倒掉刷了鍋,才關上客廳的燈,人重新回到沙發上平躺下來。 冬天房間里有點冷,向歌縮了縮脖子,把沙發上擺著的幾個靠墊都拿過來,從腿到小腹到胸口,一個一個擺在身上。 她剛擺完躺平,臥室的門“咔嗒”一聲開了。 周行衍身上帶著淡淡的沐浴露和洗發水的味道,發梢還有點濕,人走到沙發旁,站定,垂眼看著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靠墊里壓住的少女,淡聲道:“你去床上睡。” 第10章 快樂 紫菜飯卷向歌確實是跟宮茉學過的。 只不過因為她包的太難看,蛋皮糊掉,黃瓜切得奇形怪狀,卷出來的飯卷也粗細不一,所以全部貢獻給垃圾桶了。 和當年那個炒個蛋炒出爆米花味兒的自己比倒也算是有了不小的進步,向歌對自己的表現還是頗為滿意。 雖然最終帶來的還是宮茉卷的,只不過裝盒是向歌親自裝的沒錯了,擺盤精致,四舍五入一下這句“我當然棒啦”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向歌嘴巴里叼著筷子,撐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 周行衍余光瞥了她一眼,又看看她嘴里的筷子,第一反應就是想抽出來。 指尖抬了抬,他忍住了。 向歌牙齒咬著筷子尖兒,兩根深色竹筷就在那里上上下下搖搖欲墜的晃,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掉了。 周行衍腮幫子微動,忽然開口叫她:“向歌。” 她人還在神游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聽到他叫,視線側過去,下意識“啊?”了一聲。 竹筷從她嘴巴里滑落,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細微的聲音。 向歌一呆,垂頭去看她筷子的尸體,哀悼兩秒,嘆了口氣,彎下身子去撿。 也就錯過了周行衍瞬間彎起的嘴角。 女人將筷子撿起來塞進帶來裝飯盒的布袋子邊緣,看著他:“怎么了?” 周行衍:“沒什么,我忘了。” “……” 你賠我筷子啊! 向歌泄氣的樣子看著他:“我還沒吃飽。” 周行衍點點頭,裝傻:“那你吃,我夠了。” 向歌不說話了,好看的眼直勾勾的看著他。 周行衍突然發現,這姑娘今天的眼角不涂粉眼影兒了,仔細瞧,好像有點亮晶晶的淺棕色。 眼線畫得很短,微微往上揚了一點點,看起來跟之前兩次又有些不一樣。 周行衍看得嘆為觀止。 向歌也半天不動,就這么跟他對視著,忽然伸出舌尖,向上翹著舔了下唇珠。 身子往前傾斜了一點兒,小臂推著飯盒一點一點往前:“你的筷子借給我用嗎?” 周行衍動作一頓,把筷子放在飯盒上架著,脊背靠回到椅背里。 沒來得及說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吵嚷的聲音,夾雜著柔聲勸阻的女聲,由遠及近,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周行衍反應極快,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向歌嚇了一跳,也跟著站起來。 已經邁出去兩步的男人突然回過頭來,黑眸暗沉沉地:“坐下。” 向歌一愣,站在那里沒動。 周行衍抿著唇角看著她,聲音放低了點,“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別出來。” 外面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近,有什么東西撞擊地面的悶響,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以及女人的尖叫聲。 向歌也明白過來了大概是醫鬧,趕緊點點頭。 周行衍轉身拉開辦公室門出去,向歌直接翻出手機準備報警,人站在門口,順著門上玻璃往外看。 外面站著四個男人,護士站的東西全都被掀落在地,地上還有一個小護士,被另外幾個人扶著站起來,小臂在流血。 為首的那個手里拎著根鋼管,原本正在敲著護士站臺,看見這邊周行衍從門里出來,直接橫著步子走過來,手里的棍子劃過地面發出滲人的“刺啦”聲,嗓門很大,兇神惡煞叫嚷著:“你是醫生?把你們院長給我叫過來!” 向歌抓著手機的指節有點泛白,側過身子背靠著墻壁打電話,外面周行衍也在說話,還有大吵大嚷的聲音,向歌單手捂著一只耳朵,給警察報了地址樓層。 結果剛說完,電話還沒來得及掛斷,外面男人的咆哮聲倏地變大,周行衍的聲音混雜其中,在喊她的名字。 向歌下意識回過頭去,剛好看到男人手里那根鋼管高高掄起,冰冷的金屬末端在醫院走廊冷色調的燈光下泛著光澤,又快又狠地砸向玻璃—— 向歌瞬間反應過來,整個人向后倒去,手機扔在一邊,雙臂抬起來死死地護住臉。 臀骨狠狠撞擊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她身邊全是稀里嘩啦玻璃破碎掉到地上的聲音。 向歌閉著眼,人沒動,手臂上有火辣辣的痛感,她卻不敢移開,生怕有沒掉完的玻璃碎片傷到臉上。 耳邊全是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咆哮謾罵聲,亂糟糟的腳步聲還有沉悶的撞擊聲音,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大概六七秒,突然一雙冰涼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向歌抬起頭,睜開眼來。 周行衍蹲在她身邊,身上衣衫凌亂。 向歌上上下下掃了他一圈,確定沒什么地方手上,才松了一口氣。 手臂痛得她皺了皺鼻子,抖掉了白襯衫上兩塊玻璃碎片,手翻過來,小臂上面有兩道看起來不淺的劃痕,正在流著血。 周行衍薄唇緊緊抿出僵硬的線條,聲音有點啞:“能站起來嗎?” 向歌仰著頭看他,眼眶濕漉漉地,“屁股痛……” 周行衍沒說話,一手勾著膝彎,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手臂把人打橫抱起來,出了辦公室。 門外醫院保安趕過來,暫時控制住了幾個人,周行衍向旁邊另一個醫生點了下頭,徑直穿過走廊來到樓梯間往樓上走。 向歌單手勾在他頸后,盯住眼前那塊白皙的脖頸皮膚,目光一路向上到繃的緊緊的下顎線,再滑到男人滾動著的喉結,感覺手臂上的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她視線過于肆無忌憚,周行衍一邊快步往樓上走一邊垂下眼睫看她,瞳仁黑的無機質,聲音沉冷,“完了沒?” 男人眼神和聲音都有點駭人,向歌乖乖地收回了視線。 上了一層,周行衍抱著她拐進值班室,里面桌前坐著個男人正在寫東西。 聽見有腳步聲,他漫不經心抬起頭來,看見周行衍懷里抱著個女人進來,他整個人呆滯了三秒,視線落在向歌血淋淋的小臂上,迅速反應過來,起身出去了。 周行衍把人放在旁邊的一張單人床上,之前那醫生剛好進來,手里端著個托盤走過來,“怎么弄的?” 周行衍拉了把椅子坐在旁邊:“玻璃。” 男人點點頭,彎下腰,手剛要伸過來,動作突然停了,側過頭去看向旁邊的人,揚著眉:“你來?” “……” “舍不得?” 周行衍想踹他一腳:“快點。” 男人聳聳肩,拉過向歌手臂,又從托盤里拿了小鑷子消毒,除了里面幾塊細小的玻璃碎片。 其中有幾塊扎得有點深,鑷子尖端進去鮮血淋漓,向歌疼得整個人都往后縮。 細小的碎片一顆顆摘出去,托盤上全是被血浸透的紗布和消毒棉,等消了毒包扎好,向歌眼角都紅了,卻全程一聲都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