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節
朝夕直言不諱,一眼落定,商玦和文良都驚了,文良看著眼前紅衣墨發的朝夕愣住,心說他一個字還沒說呢,怎么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再看商玦,似乎也十分意外,如此便不可能是商玦告訴朝夕的,再加上適才朝夕看到他的時候面無波動,顯然并不知道他來了蜀國,難道就憑著他一句自我介紹就知道了他的目的? 文良心思轉動在一念之間,隨即對著朝夕又是長長一揖,“公主殿下英明,微臣此來的確有這個目的,此外,微臣還奉了王后之名來給公主請安。”說著又是一揖。 既然說明白了還奉了燕王后的旨意,那朝夕便不可托大,她換了個站著的姿勢,看起來沒再那般高傲,無聲表達了對燕國王后的敬重,掃了一眼商玦,朝夕彎了彎唇道,“朝夕還未向王后請安,實在是不敢當文將軍這一禮。” 文良直起身來笑起來,“這不是早晚的事嘛,王后日日盼著公主殿下至燕國。” 朝夕抿唇有些躊躇,商玦這時候方才森森的看了文良一眼,“文將軍……”他這三字幾乎是錯著牙說出來的,聽得文良心肝兒一抖,忙收了看著朝夕的目光低下頭來恭敬聆訊,商玦這才道,“孤還要送公主殿下回公主府,你,回儀館等著。” 那“等著”二字仿佛又加重了語氣,文良苦笑一下連連應聲,又讓開走向馬車的路,十分恭敬的抬手一請,“微臣恭送世子殿下,恭送搖光公主殿下——” 不愧是掌管宮禁的,這禮數委實周到,然而也實在沒有武將的英姿氣節,商玦瞇眼刮了文良一眼,拉著朝夕的手朝那馬車而去,朝夕腳步略有些僵硬的跟著商玦上了車,剛剛落座便聽商玦嘆了口氣,朝夕陳雜的心底生出一絲苦澀來,強自牽了牽唇,“燕王后派了自己的信臣來請你回燕國,這……叫沒什么事?” ------題外話------ 二更到~后面的情節會很快,大家不要擔心分離。 第371章 欲念橫生(一更) “燕王后派了自己的信臣來請你回燕國,這……叫沒什么事?” 傳聞之中燕王后并非商玦生母,可眼下看來燕王后和商玦竟是和平共處的,朝夕看著商玦,一邊想著他要離開蜀國了一邊又開始疑惑燕王宮內錯綜復雜的關系。 商玦眉頭皺著,他沒想到文良竟然敢擅作主張來見朝夕,文良是燕王后身邊的人,商玦便是再惱怒也要給燕王后三分面子,而文良自己也甚至這一點,常日里反倒是將自己的姿態放的極低,一副不敢違逆商玦的意思,于是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商玦都不會真的對文良怎么樣,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文良竟然殺到了朝夕面前。 “這兩日太公喪儀未完,我便未說。”商玦語氣平靜,眼底卻仿佛藏著一萬句話要說。 朝夕微微頷首,直接的問道,“那你什么時候走?” 商玦呼吸發緊,“夕夕……” 朝夕心底本有幾分沉郁,可見他這欲言又止的樣子倒是笑了,“好了,你從年前燕趙之戰的時候便出來,到現在整整一年了,國不可一日無君,一年時間太長了。”說著又道,“燕國必定有許多事等著你,你怎能一直在巴陵?眼下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你便是走了我也可自己安排周全,你放心,我不會出岔子。” “夕夕……”商玦深深看著朝夕,想將她刻進自己眼底似的。 見商玦的心情仿佛比自己還要沉重朝夕不自覺搖頭失笑,“我保證,我在巴陵會好好的,絕對不會出事,你若不放心,便留一兩個人看著便是。” 朝夕想的周全,將商玦要說的話都說了,商玦只剩下苦笑,隨即心底越發的沉了,朝夕現如今待他已和從前大不相同,他無論如何不想在這時候和她分開,然而除非他不是燕國世子,否則怎么樣都還是要回去的。 馬車里的氣氛沉默下來,商玦眉頭微蹙著不知在想什么,朝夕嘆口氣打破了沉默,“文良是三日之前就到的,這也耽誤幾日了,早些啟程吧。” 商玦聞言眉頭皺的更緊了,他心知朝夕不是那般拖泥帶水的人,可見她言語之間沒有不舍還是有些哀怨,“你想讓我何時走?” 他語氣沉沉的,這一問,朝夕卻是答不上來。 見她垂眸,商玦眼底微亮一下,朝夕大多時候不形于色,可這會兒卻是能看出來幾分端倪,他心底一軟,傾身將朝夕的手握了住,朝夕回身看他一眼,又嘆口氣,“明日便走吧。”說著仿佛不想看商玦的眼睛轉過頭去,“你這兩日指使云柘做了許多事,是在做安排吧,反正都是要走的,拖拖拉拉下去反倒……” 反倒折磨人心,朝夕沒說出來,話音卻更沉重了。 商玦知道她要說什么,他二人都是極其理智的人,然而面對朝夕,商玦頗有些理智不起來,他默然片刻不知在想什么,這邊廂馬車一路前行到了公主府。 馬車剛停下,朝夕已掙開商玦的手下了馬車,又一路往府中去,商玦下了馬車跟上,一路跟到了主院朝夕的步子就未慢下來過,子蕁和藍新本來在門口迎著幾日未歸的朝夕,可見她神色不對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面面相覷半晌又都看向商玦。 商玦進院對著二人搖了搖頭,一路跟到了屋子里去。 朝夕進了內書房,走到了那面掛著輿圖的墻邊,將帷帳拉開,微抬著頭看著那輿圖,輿圖很大,其上官道明晰,朝夕看了看巴陵的位置,又看了看燕國王都的位置,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燕蜀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真的是太遠了。 商玦進屋便見朝夕盯著那輿圖看,他緩步走近,從背后一把將朝夕擁了住,下頜落在她頸側,輕柔的蹭,“夕夕……”不想走,要走也想帶你一起走,這些話在商玦舌尖轉了一圈,又被他咽了下去,這些說出來只會平添傷感卻無用的話他不想說。 “我把小九給你留下。”商玦語聲沉沉的,唇在她頸側流戀。 朝夕被他如此撩撥的心跳有些亂,側著身子躲了又嚴正拒絕,“你留下幾個暗衛我不拒絕,可是戰九城乃是烈火器的大統領,他留在蜀國,烈火器何人統領?如今的燕國內患外患都有,烈火器和銀羽軍是你的籌碼,你留誰都可以,不能留他。” 說著朝夕又道,“你若不愿,那就再留下唐術吧,其他人都不要。” 唐術是大夫,是商玦的人,朝夕信得過,雖說她自己找個信得過的大夫不難,可若非要選擇讓商玦留什么人,那的確留唐術最合適。 商玦苦笑起來,“你都替我打算好了。” “不是我替你打算好了,而是最好的抉擇就在我們眼前。”最好的抉擇就在眼前,商玦選擇看不到,朝夕卻看得到,兩個人里面,總要有一個理智些的。 商玦心底軟塌一片,輕輕的在她頸側吮了一下,朝夕只覺得頸側一股子疼癢涌上,正要躲,商玦的手已將她牢牢地定了住,朝夕身子發軟,商玦卻想將她揉進自己身體里面似的力道越來越重,同一時間,真真實實的吻也落在了她頸側。 “商玦……”朝夕輕喚了一聲,聲音少見的發著顫。 離別猝不及防的殺到眼前,似乎只有肌膚之親能緩解二人心底的不舍,商玦一把將朝夕轉過身來,抱著她上前一步,一下子將她抵在了那掛著輿圖的墻上,同一時刻,火熱的唇從她頸間婉轉而上,一下子落在了她的唇上,朝夕抬手攀附在他身上,商玦的吻于是更熱切更灼人,兩個人的呼吸同時火熱又粗重起來,朝夕幾乎是予取予求,手更是不自覺的伸入了他外袍之下,隔著一層內衫,朝夕觸到了商玦勁瘦的腰身,他看似蘭枝玉樹清貴無雙,可這衣衫下的肌骨同樣錚錚如鐵,如同他在朝野之間的手腕一般迫人。 察覺她在摸自己,商玦一下子將她抵的更緊了,落在腰間的手上下游移,該碰的不該碰的都碰了,朝夕雙頰微粉眼角泛紅,瀲滟的虹膜之上春潮漸起又像灑下了粼粼月輝,商玦忍不住的勾落了她腰間的衣帶,只恨不能溺斃在她身上才好…… “夕夕……”某一刻,商玦倏地停了下來。 他仍然緊緊的抵著朝夕,只是吻停了,目光劃過她已經散亂的胸口,那里已隱隱可見溝壑,他雙手撐在她兩側的墻壁之上,看著她身后被揉皺的輿圖,強迫自己清醒下來,朝夕呼吸劇烈的喘著,胸口跟著呼吸起伏,那觸感清晰的傳到商玦的胸口,商玦苦笑一下,抬手理了理朝夕的衣衫一把將她擁進了懷里,長長的嘆了口氣。 朝夕也有些回不過神來,欲念還在升騰,眼看著就要一發不可收拾,商玦卻在這時候停了下來,朝夕亦迫著自己冷靜幾分,良久,粗重的呼吸才平復,她又將手落在商玦腰間,無聲的苦笑起來,雖然未經人事,可她適才亦覺難耐,再看商玦,鬢角已有薄汗。 “險些沒有把持得住。”商玦在她耳邊,低不可聞的說到,“可是我想等。” 朝夕心頭仍有余熱,一聽這話不由更為動容,商玦又在她頸側深吸口氣,而后緩緩放開她,拉著她的手到一旁去落座,見朝夕疑惑的看著他,商玦彎唇道,“有件事,我要交代于你。”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件來,“你看看這個。” 第372章 我愛你啊(二更) “有件事,我要交代于你。”說著,商玦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件來,“你看看這個。” 朝夕垂眸去看,只見商玦掌心躺著一塊月牙形的白玉玦,那玉玦是一塊墜子,應當是掛在腰間的飾物,然而其上的紋樣卻十分特別,紋樣乃是鹿紋,可朝夕看的清楚,紋路之間隱隱一個“燕”字,朝夕第一反應便是,這紋路里面竟藏著如此玄機。 “這墜子怎么了?”朝夕看完了,下意識問一句。 商玦將這墜子放在朝夕手中,“我走之后,若有人拿著這樣的墜子找你,你定要信他。” 朝夕微睜了睜眼,又仔細的看了兩遍那墜子,心知這也是商玦離開之后為她做的安排點了點頭,“好,我會收好,你怕我不信你的人嗎?” 商玦抬手撫了撫朝夕肩上亂發,又將她的衣襟整理妥帖,“我知道你的性子,若知道是我的人,只怕是五分相信五分懷疑,所以給你個信物,二來,也怕有人鉆了空子利用我算計你,有了這信物,你至少不會被騙了……” “好,那我去收好。”朝夕說著起身朝一旁的內室而去,待走出幾步才觸了觸自己微粉未消的面頰,二人適才那一下沒那么好平復,若非她定力不凡,只怕更要失態。 這邊廂,朝夕剛走,商玦也輕輕呼出口氣,趕忙拿起桌案上涼了的茶喝了一半盞,略一思忖,又出去吩咐了云柘兩句,他舍不得朝夕才有了兩分拖泥帶水,可一旦將這話說開,他亦是雷厲風行的性子,早一日回去燕國早一日解決問題。 吩咐完云柘商玦又返身入屋,朝夕已放好了那墜子出來,商玦于是又拉過朝夕來道,“孫昭既然確定王后當年的確是中毒而死,那這件事他必定會放在心上,可是他到底只是廷尉,若是蜀王不允,他也沒有法子,來跟我說說你的打算。” 眼下的朝夕并非手無寸鐵,墨閣的人被她盡數收攏,巴陵之中她也暫時站住了腳,如此她的安全倒不必時時擔心,可是要為莊姬王后沉冤,還要找出這背后的兇手卻是沒那么簡單,商玦想知道朝夕的打算,若有不妥還能斧正。 朝夕知道商玦的意思,沉吟一下才道,“這件事我已有成算,你不必擔心,論起耐心這件事,這么多年我亦不輸于人,何況我已知道那人在意的是什么,打蛇打七寸,她的七寸被我找到,何況我還有一章不被人知的底牌,如此我已有五分勝算,至于剩下的五分,則要看天時地利了。”微微一頓,朝夕對著商玦的眸子又交代了幾句話。 商玦聽完她說的緩緩點頭,“好,此法可行,更重要的是你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涉險。” 聽他十分慎重的交代,朝夕倒是先笑了,“這一點我最是知道了,你放心。” 商玦點頭,又皺著眉頭將前前后后所有可能生出的狀況過了一遍,朝夕見他多有不放心頗為無奈,連具體的如何安排都說與他聽,二人就此說了一下午,到暮色時分才停了。 晚間時候,扶瀾和洛玉鏘一起到了公主府。 “這小子決定了,不和咱們一起走,所以我只好將他送來公主府了。”扶瀾看著洛玉鏘,說不上可惜,卻還是有些遺憾,“小鹿啊,以后這小子就交給你了。” 洛玉鏘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似得站在朝夕面前,還有幾分惴惴不安,若是朝夕不要他怎么辦,說到底他還是個小孩子,無人庇護,以后委實艱難。 “好,正好府中冷清,多添個人多些人氣兒。” 朝夕話音剛落,洛玉鏘驚喜的抬起了頭來,看著朝夕,欲言又止的。 “今天來了,那今夜就在這邊住下吧,我讓子蕁安排個院子。” 朝夕說著就去吩咐,洛玉鏘抿了抿唇才感激的道,“多謝公主殿下。” 朝夕擺擺手,又揚了揚下頜,“白月也要走了,你出去和它玩玩?” 這是再好不過了,洛玉鏘笑起來,到底沒有再那般拘謹,待他出去,扶瀾便看著商玦道,“儀館那邊都準備好了,那個文良膽子也是真大,不過燕國也的確需要你回去了。”說著又看向朝夕,“小鹿啊,眼下距離十一月也就那么幾個月的時間,你們很快又能再見了。” 朝夕笑了下,心底卻還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沉郁,她本不是耽于情愛的人,這么多年獨行慣了,更沒有說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依賴過誰,可是這一次卻又不同,商玦潤物無聲的陪了她一路,算起來竟然已經快有半年之久了,這半年之間,她體會到了從前從不曾體會到的感覺,于是如今到了離別之際,心底竟然久久不能平復。 她本可以經歷徹夜無光的黑暗,偏偏是他讓她看到了光,于是再度沉溺黑暗的時候,便覺得日子無比的煎熬起來,朝夕深吸口氣又呼出口氣,轉而看著商玦道,“你若是要走,必定要和父王交代一聲,你怎么安排?明天早上入宮?” 商玦瞇眸,“的確該去告別,明天入宮,后日一早啟程吧。” 朝夕覺得文良來了幾日,燕國必有要事,既然如此便該利落一些,明日一早啟程也是好的,可是商玦說后日要走,那便還是要再留一日,她心底生出一絲慶幸,可隨即又意識到,這樣不過還是在飲鴆止渴,這來回的情緒變化完全不受控制,朝夕從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敏感至此,她此前并沒有意識到商玦的陪伴多么重要,可如今,竟也貪戀短短一日光陰。 這世上之人,是不是都要等到失去之際才知道珍惜? 扶瀾看出朝夕的魂不守舍,一邊感嘆商玦得嘗所愿一邊卻又生出別的憂思,他告別公主府的時候獨自一個人往儀館去,出門的時候看了看天空的星斗,十一月立冬,可今年這立冬之日會不會準時到呢?扶瀾不知道,搖搖頭大步走了。 扶瀾一走,朝夕和商玦先去看了洛玉鏘的新院子,又叮囑藍新仔細照顧之后方才回了正院,這一日如同從前的每一日那般尋常,可對于朝夕和商玦來說,卻是那般不同,哪怕知道商玦是燕國世子,是一定會離開蜀國的,可朝夕也從未有此刻的意識,等這一日忽然到來,朝夕雖然沒有跌宕起伏的悲傷,可心底卻有種綿綿揮之不去的壓抑,偏生這股子壓抑還不能表現的明顯,更無法消除,只能任由它在心底的某一處生根發芽,又在無人知道的時日光陰里在思念的澆灌之下蓬勃生長,商玦一走,她心底或許就永遠籠罩著一片陰影。 朝夕嘆了口氣,情之一字,果然磨人。 商玦沐浴更衣出來,只看到朝夕如往常那般坐在書案之后拿著一本書,可她的目光卻是繞過書冊瞟向了別處去,應當是在出神,連他從里面出來都未曾發現。 商玦徑直走過去拿走了她的書,朝夕猛地回神,還未開口,商玦又一個傾身將她打橫抱起朝床榻走去,朝夕哪有心思看書,想了想干脆由著商玦抱上了床。 拉過錦被,熄了燈放下床幃,商玦躺在朝夕身邊將她攬進了懷中,“等定了燕國那邊的事我便再過來。”商玦冷不丁的,一開口就是這句話。 朝夕愣住,“還……來巴陵?” 商玦輕笑一聲,“不然呢……” “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你之前已經離開了大半年,不可能剛回去沒幾日又離開。”朝夕語氣肅然,商玦聽得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也說的是燕國諸事安定之后。” “但是……”朝夕欲言又止,心底卻有種隱隱的期待。 “沒什么但是,總之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里太久。” 這話像一束光照進來,朝夕心底的陰影一下子散去了一半,她不知該說什么,喃喃的問,“你為何能待我這樣好?” 商玦笑音淳淳,在她額頭吻了下,“難道我從未說過?” “什么?”朝夕抬起頭來看著他,他應該說什么? 商玦一把將她抱的更緊了,“因為……我愛你啊夕夕。” ------題外話------ 朝夕逼近是初嘗情愛的姑娘~所以心理上多寫了幾句。 第373章 執拗鳳曄(一更) 清晨的第一抹曦光透出云層,為巴陵的城墻鍍上了一層沉郁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