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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暴君如此多嬌在線閱讀 - 第238節

第238節

    說到最后,鳳曄表情又生出兩分懊惱,“只是我沒看清臉!”

    看不清臉,便沒辦法指認,除非聽聲音,可是這宮里這么多人,哪里就能聽到聲音?而若是大張旗鼓的把宮人都召集起來一個個的聽必定又會走漏消息,指不定他們找了半天找到的又會是兩具尸體,到時候還是什么都調查不出來。

    朝夕腦海之中百轉千回,對上鳳曄殷切的眸子心底一嘆,“好,你說的我都知道了,可是這件事不能打草驚蛇,這件事你可告訴了別人?他們可發現你偷聽了?”

    鳳曄搖搖頭,“自然不曾告訴別人,他們……他們應當沒發現,可是昨日我在經堂之中差點被燒死現在大家都知道,那二人不知道會不會懷疑……”

    朝夕點頭表示知道,“好,那此事便只有你我知道便可,殺害母后的人自然是在宮中的,像你說的能以家族的名義安插人進來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鳳曄冷哼一聲,“其實我覺得不用查就能想到是誰了……”

    朝夕挑眉,鳳曄便道,“除了昭仁宮現在的那位還能有誰?”

    這便是在說段錦衣了,鳳曄說著話動了動,也不知道是扯到了哪處傷口,頓時疼的齜牙咧嘴的,緩了緩才哼一聲接著道,“我看沉船也是她動的手腳,那個時候只有她一個內宮婦人是不用跟著第二艘船的,所以她干脆下了這樣的狠手。”

    鳳曄受了傷,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中單,錦被蓋著,他怕疼便只能乖乖的躺著一動也不動,可他說話的語氣表情卻十分狠厲怨憤,朝夕看著鳳曄這般眼神微深,“沒有證據,你這話還是埋在心底便好,你暫且不用管別的,先管好你自己,有人要殺你。”

    昨日經堂的大火足以證明有人要取了鳳曄的性命,鳳曄自己怎么會不知道,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聲,“哼,她不過是想讓我和我娘一樣的死法死去罷了……我知道是她下的手,這個宮里,還有誰這般忌憚我,因為她知道我天天都在謀劃如何報仇!”

    四年之前,鳳曄的生母便是死在宮中一場大火之中,巧合的是,當時鳳曄的生母被段錦衣罰去經堂抄經,之后經堂便著了火,雖然后來大家都說是天干物燥自己起的火,可明里暗里不少人議論當年之事和段錦衣脫不了干系,便是鳳曄自己亦是將這仇記在了段錦衣的身上,后來時間久了,宮里的人都幾乎要忘記這件事,可是作為兒子的鳳曄自然不會忘記,一個多月之前,鳳曄正是因為在昭仁宮之前替自己的亡母祭祀才被禁足。

    朝夕眉頭微皺,“你確定當年之事和王后有關?”

    屋子里沒有旁人,朝夕便問的直接,鳳曄眨了眨眼,“當然……”

    頓了頓,他又看著朝夕道,“不僅是我母親的事,便是莊姬王后的人我看也和她脫不了關系,當年莊姬王后去世之后是她登上了王后之位,為了王后的位子,她極有可能加害莊姬王后,我聽人說,后來欽天監的卜測出來之后朝內朝外有許多人都上奏將你們兄妹逐出巴陵,其中聲音最大的便是段氏一族,你或許并不算威脅,可他們要對付的是你哥哥。”

    朝暮是長公子,母親又是鳳欽寵愛的莊姬,且莊姬還有帝國皇室血統,不論怎么算,只要朝暮好好的長大,這世子之位十有是會落在他身上的,因為如此,才會有人費盡心思的將他趕出去,也正因為如此,才會有后來淮陰的諸多變故。

    朝夕蹙眉沉默著,鳳曄又撇撇嘴,“你不信就算了,可是你休想騙我,你回來總不至于真的是打算回復身份然后出嫁,你哥哥下落不明,莊姬王后之死又疑點重重,你是一定會去查的,我聽到的都告訴你了,你要如何都隨意,反正我又拿不到任何好處。”

    朝夕眨了眨眼,語氣幽深起來,“哦?你沒有好處嗎?”

    鳳曄眼神一閃,索性將目光轉去了別處,“我哪里有什么好處……”

    他嫉恨段錦衣,眼下雖然是告訴了朝夕他聽到的,不至于拿朝夕當棋子,可至少希望朝夕和他一起對付段錦衣,他已經足夠聰慧足夠有城府,可他到底只有八歲,要扳倒段錦衣那座大山,光他一個怎么夠?他嘴上說著沒有好處,可在場的三人都清楚的很。

    朝夕見他嘴硬不由的搖頭,鳳曄得不到她肯定的回答心底也憋著有一股氣,而他卻也不是會低頭求著她的人,于是小臉緊緊繃著,唇角緊抿成一條線,看起來執拗又可憐,朝夕看著他不知怎么心中就是微微一疼,他的母親也死了,這宮中死了母親還能好好存活的孩子實在是不多,嘆了口氣,朝夕又道,“有人要殺你,往后你要小心謹慎些,至于你說的,我自然會留意的,不過沒有實打實的證據不可輕易發難,否則被動的就是咱們。”

    朝夕雖然沒說你放心我會和你一起對付段錦衣的話,意思卻已經十分靠近他所想,鳳曄眼底微亮,這才又轉過頭來,眨了眨眼,他也知道此事急不來,想起下人回稟的不由問道,“昨天晚上鳳念芷死了?聽說死狀十分殘忍?”

    他的語氣這下倒是十分平靜,沒有多少高興,卻也沒有傷悲,只是漠漠的,小小年紀卻有幾分悲憫的意味,朝夕點點頭,“是,死在未央湖邊。”

    鳳曄愣了一會兒神,“她這個人雖然討厭,可……”

    話語一斷,鳳曄似乎不知道怎么說,想到他自己昨日也差點死去,他對鳳念芷之死忽然就更加平靜了,而他才不過八歲,若是真死了,豈不是比鳳念芷還不值?!

    “這宮里面,死一兩個下人或許正常,可卻沒有人敢對主子動手,先是于美人,接著是我,又是鳳念芷,那幕后之人似乎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不過……”鳳曄看著朝夕,“不過不一定就是一個人,或許有很多人都想趁著昨天的日子作亂呢?”

    這想法倒是和朝夕的想法不謀而合,她默然未言,而鳳曄又開了口,“聽說都交給廷尉孫昭去查了?孫昭那個人我倒是知道,年紀輕輕手段十分高明,讓他查指不定就會查出什么來,我……要不要將我聽到的那些話告訴孫昭呢?”

    鳳曄受了驚嚇,又聽到了那些對話,今晨一醒又知道鳳念芷死了,他是玲瓏心思的人,自然有百轉千回的念頭,對著下人不能說,現在對著朝夕卻是言無不盡,他言語之間十分推崇孫昭,可那對話涉及的問題太重大,他還是不確定孫昭值不值得信任。

    “孫昭……”朝夕輕喃兩句,“這個人我并無了解,還是不要告訴他,何況此事告訴他他也沒有法子,廷尉府更是個講求證據的地方,他知道這線索除了大肆排查宮中的宮婢侍奴之外也沒別的法子,可這法子風險太大卻幾乎沒有回報……”

    鳳曄面上一副十分信服的樣子,“好,那我就不說,這件事如果先放著,那孫昭也能查出于美人之死和鳳念芷為何而死吧,還有經堂著火這件事……”

    鳳曄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朝夕,似乎有些期待,可朝夕卻猶豫一下并未開口。

    鳳曄愣了愣神,忽然笑了,滿面稚嫩的他這一下卻笑得有些凄楚意味,“我知道的,在這宮里真相并不重要,便是孫昭,也不定能有什么結果。”

    朝夕動了動唇,還是沒說出話來,鳳曄心思通透,他什么都知道。

    這宮里只有權力的更迭,真相也從來由站在權力最頂端的人書寫。

    室內一片靜默,外間卻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朝夕回頭,只見柳濟大步的走了進來,他木訥的面上生出兩分恭敬,看著鳳曄的方向道,“公子殿下,孫大人到了。”

    孫昭?朝夕和商玦對視一眼,床榻上的鳳曄也是微微一訝,“這個時候他來做什么?我知道那小太監已經死了,難不成又查到了別的線索?”

    鳳曄看著朝夕,心底有些驚訝,那看守經堂的小太監顯然只是一顆棋子,棋子必死,而他一死,這線索便也算是斷了,鳳曄自己也沒有報更多希望,可這么快卻又說孫昭又來了?

    朝夕也有些訝異,“想知道他為何而來,請他進來就行了。”

    鳳曄回神,忙對著柳濟道,“去,請廷尉大人進來。”

    柳濟轉身而出,不多時外面便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朝夕和商玦同時轉身,便看到一抹天青色的長衫一晃而入,來的正是孫昭,今日的孫昭換了便服,一襲天青的長衫正襯他雅正的氣度,眉眼本就清雋,眼下整個人越發的儒雅了,進得門來,他先是對著幾人一一行禮,剛行禮完鳳曄就忍不住問,“廷尉大人,是不是又查出什么來了?又有新的線索了?”

    孫昭看看鳳曄搖了搖頭,目光卻一轉看向了朝夕,看了朝夕一眼又斂眸,而后才表明來意,“下官是為搖光公主殿下而來,適才下官已去了邀月臺,得知公主來了此處。”

    為她而來?朝夕挑眉,便見孫昭又抬起頭來繼續道,“若公主眼下正閑,楊夫人那里,恐怕要勞煩搖光公主去一趟,想來公主對十一公主之死也是有興趣的……”

    朝夕更為訝異了,楊蓮心?她為何去楊蓮心那?!

    孫昭氣度雅正,可看著朝夕的目光卻不帶分毫感情,朝夕不由的揚眉,什么叫她正閑?而她為何要去楊蓮心哪里?接連兩個疑問之后,朝夕卻又在心底點了點頭。

    沒錯,她的確對鳳念芷的死很有興趣。

    “出了什么事,為何要二jiejie去長逸宮?”

    朝夕還未說話,倒是鳳曄先忍不住的開了口,孫昭看一眼鳳曄,“楊夫人瘋了。”

    楊蓮心瘋了……鳳曄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受了女兒被殺的刺激,楊蓮心一時神志不清也是正常的,可是神志不清也應該去找御醫,怎么就找到了朝夕這里?這么一想更為疑惑不解了,“廷尉大人,楊夫人瘋了你喊二jiejie過去做什么?”

    孫昭微微蹙眉,也明白自己似乎沒說清楚,“其實是孫夫人派人來請下官和公主一起過去長逸宮,楊夫人說話的時候提到了公主,具體公主過去了便知道。”

    孫夫人……朝夕看了孫昭兩眼,孫昭,孫岑,她不知道孫昭的背景,可既然都姓孫,那孫昭很有可能出自孫氏?這疑問在心,眼下她卻不必問出來,朝夕轉身看向商玦,也沒開口,卻是在問商玦要不要去,商玦彎了彎唇,“你若想去我們便去看看。”

    朝夕便又看向鳳曄,“那我去看看,你好好歇著。”

    鳳曄眨了眨眼,忽然撐著從床榻之上坐了起來,“我也要去,帶我一起去。”

    朝夕眉頭一皺,“你這是做什么?你傷還沒好,趕快躺著。”

    鳳曄嘴一癟,“可是……可是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非要讓你過去……”

    朝夕眼神微寒,不說話只看著鳳曄,鳳曄心頭一怵,只覺得整個屋子的溫度都降低了不少,朝夕的表情并不兇狠,可就是那眼神銳利的嚇人,鳳曄本來并不害怕朝夕,可眼下不知怎么就有些氣弱,和朝夕對峙片刻終究是有些委屈的又緩緩縮回了被子里。

    朝夕這才轉身,也不多說的將天荒琴抱著離開,鳳曄看著她抱走了天荒琴便知道她今日大抵不會再過來了,眼見她就要踏出去忍不住又喊道,“二jiejie明日進宮嗎?”

    朝夕沒回答人已走了出去,商玦和孫昭也跟著離開,屋子里頓時就只剩下鳳曄和柳濟,柳濟是他的貼身親隨,是最了解他的人了,見他臉色不好看柳濟猶豫一瞬上前來道,“殿下不要生氣,公主若是入宮必定會來看您,您要快些養好身子才對。”

    鳳曄輕哼一聲,“我可不稀罕她來看我……”

    說著一頓,又道,“你派個人去長逸宮看看,那邊到底出了何事。”

    柳濟忙應聲點頭出的門去,只留下鳳曄望著帳頂滿面疑問。

    楊蓮心瘋了,為何要喊朝夕過去?

    題外話

    后臺定時發布,這今天更新都是晚上七點喲。

    第168章 長逸之殤

    夜如潑墨,狂風卷著傾盆大雨砸開了長逸宮的宮門。

    宮門大開,侍奴們看到這浩浩蕩蕩回來的一群人滿是驚愣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今日春日宴上生出諸多變故,整個宮闈之中各處都人心惶惶,卻是不包括長逸宮,只因為中午水祭之時各處的嬪妾都落水,受驚的受驚,生病的生病,卻只有楊蓮心因為陪著鳳念芷免了一場禍事,后來得知這變故,長逸宮之中的下人都暗暗地竊喜,別處的主子落水忙的人仰馬翻,唯獨她們仍然該做什么做什么,優哉游哉的好不愜意。

    可這會兒是怎么了?大宮女之一的玲巧看著被玲瓏和幾個侍奴扶著的楊蓮心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再一看,后面還跟著孫岑,她心底“咯噔”一下,在宮里這么多年,下意識的反應過來是出事了,她這邊兀自愣著,門外玲瓏已經哭喊道,“快過來幫忙啊,愣著做什么!”

    玲瓏在哭,那聲音即便隔著這樣大的雨夜也格外的清晰凄厲。

    玲巧反應過來,忙上前把楊蓮心扶住,這一扶,方才看到楊蓮心身上和手上的血,在仔細一看,她的衣裙整個都被血染了,此刻滴滴答答的躺著水,長逸宮門口乃是白玉石地磚,看著那腥紅的顏色一滴滴的落在地磚上,玲巧的腦袋轟的一聲就炸了!

    “快,快把夫人扶進去……”

    玲瓏和玲巧都是楊蓮心平日里最為信任的近侍,也是這長逸宮的大宮女,玲瓏平日里比玲巧更為持重許多,可今日她每一句話都是哭著喊出來的,玲巧僵硬的扶著楊蓮心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后面跟著的孫岑,孫岑是長秋宮的主人,按理來說不應該這么晚跟過來,可她不僅來了,還帶著她自己的一群人,沒了楊蓮心,這里孫岑最大。

    后面孫岑身邊的玉畫為她撐著傘,饒是如此孫岑的衣裙也濕了一半,她也被嚇得不輕,又才吐過,白日里還落了水,這會兒面色煞白,雖則這般,她一行一止之間還是十分沉穩,一邊走一邊吩咐左右的人,“去請太醫過來,你們兩個先去將夫人搭理干凈換上干凈的衣服讓她躺下,宮里若是有準備救急的藥丸先喂她一顆也可以。”

    孫岑語速極快,因為雨太大,更要喊兩邊人才聽得清,這一喊嗓子便有些啞,幸而已經到了宮門口,走過一段廊道便到了正殿,見這動靜,不管男女不管位分高低,所有長逸宮的宮人都慌了,玲巧和玲瓏將楊蓮心扶抱進殿的時候侍奴們下意識的跪著,連個來幫手的人也無,玲瓏眼淚流個不停,哭著呵斥著讓人去準備熱水沐浴等物。

    到底是大宮女,一聲令下自有下人去準備,玉畫扶著孫岑一路跟到了浴房,見要給楊蓮心寬衣了孫岑才交代一句小心些退了出去,玲瓏和玲巧都在浴房,外面沒個招待客人的人,而這長逸宮的內殿平日里誰又能隨便走動?可這時候,玲巧和玲瓏都沒時間想這些了,孫岑一走,玲瓏抑制不住的哭聲就一下子爆發出來,一邊為楊蓮心解開那血衣一邊哭,玲巧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手卻也開始發抖,一定是發生了大事,一定是發生了足以讓整個長逸宮傾覆的大事,咽了咽口水,玲巧這才顫抖著問,“怎么了?夫人衣服上的血……”

    玲瓏眼淚決堤,整個人也失了力氣癱倒在了浴池邊,她哭的聲音一片支離破碎,就好似片刻之前的楊蓮心,玲巧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說話啊……”

    玲巧看出來了,孫岑和跟過來的那一群人都是知道發生了何事的,孫岑面色尋常,而玲瓏這般崩潰,那么發生的就只是事關長逸宮的事了,她一邊打理楊蓮心一邊看著玲瓏,好半晌玲瓏才語聲斷續的道出一句話來,“公主……公主死了……公主被人殺了!”

    說出這幾字,玲瓏又是“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而玲巧一愣,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她們是長逸宮的人,說起鳳念蓉她們會說十公主,說起鳳念歆她們會說十二公主,只有在說起鳳念芷的時候她們不加任何稱號,所以,玲瓏剛才的意思是在說鳳念芷死了?!

    玲巧只愣了一瞬便又開始替楊蓮心擦臉,楊蓮心暈倒了,嘴邊還有血跡,那是她自己的血,玲巧想替她擦趕緊,奈何手太抖了反而半晌都未擦的利索,玲瓏本在嚎啕大哭,見玲巧這般倒是愣了愣,以為她沒聽清,她又接著道,“公主死了,被人殺死在未央湖邊上,她……她的手被砍下來了,臉上被割了無數道口子,眼睛也被挖去了……夫人親眼看著,當時就吐血了……玲巧,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公主死了,公主死了啊……”

    玲巧終于把楊蓮心面上的血跡擦了個干干凈凈,她面色變的極度木然緊繃,又去褪下楊蓮心的里衣,玲瓏的哭聲回蕩在她耳邊,她腦海之中一下子就想到了玲瓏說的那個場面,鳳念芷死了,臉被劃花了,眼睛被挖走,手也被砍了下來,心頭一顫,這并不算十分溫暖的室內竟然生生的讓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聽著那哭聲,依舊在為楊蓮心解衣服。

    “我聽到了,公主死了。”

    “公主死了,你也不活了嗎?”

    玲巧近乎無情的聲音讓玲瓏的哭聲一滯,對啊,鳳念芷死了,她也不活了嗎?

    當然不是!不管是誰死了,她都還要活……

    她這哭,又有幾分是在為鳳念芷哭呢?起初或許有,可是到了現在,她難道不是在為自己哭嗎?鳳念芷是楊蓮心的希望,楊蓮心指著她嫁個好夫家,不管是哪國的世子公子的,以后她的位分才會在蜀王宮高一些,而后……而后或許就能有坐上那個位子的機會,否則鳳欽百年之后,楊蓮心勢必要殉葬,到時候她們這些下人也要跟著一起被發配,這是楊蓮心不愿看到的,也是她們不愿意看到的,而今鳳念芷死了,自家夫人的希望沒了,不僅如此,想著楊蓮心當時近乎瘋癲的模樣,想到楊蓮心又吐了血,玲瓏心底隱隱的生出了巨大的絕望,雖然死的只是鳳念芷,可是她就是隱隱覺的楊蓮心也要從此一蹶不振,在這宮里,莫說已經是夫人之位,便是王后之位都有可能跌入泥潭,更別說楊蓮心了……

    這長逸宮會沒落,楊蓮心會失寵,一個失寵的夫人或許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醒來之后的楊蓮心是什么樣子,若她不再清醒理智,這長逸宮的一切都會暴露在人前,想到那些陰暗角落里的算計,玲瓏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結局就在等著她們,玲瓏越想越透徹,心底的絕望不由的越來越大,可看到對面的玲巧,她心中只能強自壓下這絕望。

    鳳念芷死了,她們卻還要活,不管怎么樣,楊蓮心還好好的。

    或許情況根本沒有她們想的那么糟糕……

    玲瓏自己給自己喂了一顆定心丸,終于抬手抹了抹眼淚開始為楊蓮心寬衣,熱水并不那么熱,可到了這會兒兩人卻是顧不了那么多了,將光裸的楊蓮心放下水中,拿著巾帕胡亂的將她身上的污漬洗干凈,想到孫岑還在外面,兩個人不敢讓楊蓮心多泡,費力的為她換上干凈的衣服之后才將其抱向床榻之上,出了浴房,果然看到孫岑站在內室。

    這是長逸宮的內殿,這王宮之內除了鳳欽和鳳念芷之外,幾乎沒有外人來過這里,可現在,孫岑站在這殿中,她第一次來這里,正在打量著屋子里的布置,四大主宮每一個宮閣的形制都相似,可布置卻是看主人的心思,這長逸宮的內殿布置的奢華又貴氣,所用的任何一物都是這王宮之中最好的,孫岑掃了一圈,大都是鳳欽賞賜下來的極品之物,尋常人得了這些賞賜總要私下保存著舍不得拿出來落了灰,可楊蓮心卻一點都不心疼,相反,她將每一樣東西都用的極好,仿佛只有這些最好最上等的東西才配的上她。

    孫岑掃視一圈,聽見聲響一轉眼便看到著了水紅中衣被扶抱出來的楊蓮心,楊蓮心衣衫齊整,頭發還未全干,此刻耷拉在肩膀上,整個人面色煞白閉著眸子,被兩個宮女好似死物一般的抱出來……她眉頭淡淡一挑,忽然覺得這貴胄的寢殿也不過如此。

    玲瓏和玲巧費力的將楊蓮心放在床上又為她蓋好被子,這才轉身對著孫岑行了一禮,眼下的長逸宮孫岑位分最高,她在這里,她們便只能卑躬屈膝惟命是從。

    孫岑面上一派疲憊,語氣卻是十分溫柔,“玲瓏,你去請太醫進來,而后去安撫一下外面的宮人,也讓他們不要亂說話,你們夫人怎么樣太醫看過之后自會說明。”

    請太醫,安撫宮人,孫岑這話倒是說到了玲瓏心上,玲瓏正點點頭準備出去,孫岑又道,“王上既然讓我過來看著,那我今夜便不走了,等你們夫人醒了看看情況再說。”

    玲瓏腳步微頓,和玲巧對視一眼,二人眼底同時閃過一分復雜憂色。

    孫岑是奉了王命的,可是夜色已深,太醫也已經來了,她可等太醫診治之后有了個結果便離開,偏偏她卻一定要等楊蓮心醒過來……玲瓏沒想到她如此盡心,可心底卻實在高興不起來,然而也不敢多說什么,忙又行一禮道了謝才走出去請御醫,里面孫岑尋了個靠窗的軟榻落座,跟著她的玉畫上前想為她揉肩捏腿,她卻一揮手拒絕了,只憂心忡忡的看著床榻之上昏睡的楊蓮心,一雙眸子里滿是暗沉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醫來的很快,進來看到孫岑忙不迭的先給孫岑行禮,孫岑搖了搖頭,“去給楊夫人診治,夫人今夜受了驚嚇,適才還吐了血,瞧著有些駭人,你快看看。”

    太醫年紀頗大,孫岑認出是太醫院的老人了,聽她這話,太醫拿著箱子到了床榻邊上去,時辰已晚,太醫白日里大抵已經奔波了許多處宮閣,這會兒面上也是一派疲憊之色,再加上這外面的大風大雨,布靴和官服下擺早已濕透了,饒是如此,切脈的手還是穩穩當當。

    太醫問脈,玲巧站在床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玲瓏想的便是她想的,到了這種時候,她從未這么期盼過楊蓮心只是一時暈厥不會有大礙,可看著太醫面上的神色,她的一顆心越發的沉了下來,太醫問脈的時間頗長,且眉頭越皺越緊,待問完脈,又傾身撥開楊蓮心的眼皮看了看,之后嘆了一口氣轉身對孫岑的方向一拱手,“夫人,楊夫人怕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