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豺哥讓聶熙把占薇找來,其實理由非常單純,因為她長得好看。 這幾年音樂行業不景氣,大家為了混口飯吃,都在殫精竭慮、勤勤懇懇地提高自己的專業素養。可專業素養這東西說起來一本正經,卻是有點玄幻的東西。提升到了某種程度,其中微妙的差距外行并不一定能看出來。 于是,喜歡劍走偏鋒的豺哥,決定在樂隊垂死掙扎的邊緣另辟蹊徑。他的原話是這么說的,“一群唱得差不多的人里面,突然出現了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是不是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這道理就跟一群小黃片女演員里頭,突然有個會寫書作畫練毛筆字的一樣。別人拼才華的時候,我們追求顏值;別人拼顏值的時候,我們追求才華,這樣才有勝算。” 聶熙,“……” 貝斯手阿勤的理由倒是跟豺哥不太一樣。他之所以想讓占薇加入,是因為占薇的某種特殊技巧。 他說,那個叫“蝶竇共鳴”。 占薇不解地看著面前一臉冷淡的男人,“蝶什么共鳴?” “……”阿勤問,“知道鼻竇嗎?” 占薇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知道鼻竇炎嗎?” 面前的人點點頭,這個知道。 “鼻竇就是鼻竇炎的那個鼻竇。” “……” “人的鼻竇有好幾對,分布在我們的鼻腔周圍,說直白一點,就像是我們發聲系統的小音箱一樣。”阿勤一臉認真,細致地解釋起來,“對于唱歌的人來說,蝶竇是最特別的一對,通過蝶竇的共鳴,可以提高聲音的廣度和穿透力,給人帶來非比尋常的享受。” 占薇看著面前的人,他說得有些專業,她似懂非懂。 阿勤繼續道,“這種共鳴雖然是種技巧,但幾乎不可能靠練習獲得,是天生的。” “是嗎。” “嗯,算上那些國際有名的歌手,運用自如的人也是屈指可數。在我所有見識過的現場表演者中,你是第一個。” 占薇還是有些迷糊。聶熙過來安慰她,“聽不懂也不用太自責,阿勤原來學聲樂的,是我們樂隊有名的‘理論帝’。平時他說的那些條條框框,我和老豺也聽不大懂。” “哦。”原來是這樣。 占薇的樂隊生涯,就這樣懵懵懂懂地開始了。 *** 傍晚,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駛入了花園深處的私人用地。沿著窄小的專用車道緩緩地前進時,窗外的視野漸漸開闊。草坪那頭,身形巨大的德牧朝這邊狂吠起來。 汽車不緊不慢地停在了路盡頭處一座雙層別墅旁,直到熄火,車里的人才隱約聽到了屋里傳來的鋼琴聲。 是那首叫做《小星星》的兒歌。彈的人似乎對歌曲并不熟練,琴聲斷斷續續,不太連貫。 顧遠拔下車鑰匙,一笑,“沒想到程行知這么有童心。” 葉雪城聽著音樂,思緒有些游離,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下車吧。” a大附屬醫院的“藍光杯”閱片大賽就在一周以后,titan公司最新研發的醫療機器人healer作為賽前最受關注的選手,成為了此次最大的新聞熱點。因為前期的宣傳造勢,甚至有其他醫院慕名而來的影像科醫生報名參與了與機器人的對戰中。如果healer能夠最終取勝,對于healer機器人和titan公司本身都是極佳的宣傳廣告。 葉雪城和顧遠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審核healer上一次的檢修情況,并討論在比賽中可能遇到的狀況及應對方案。 開門的是titan副總程行知,他看到站在門口的兩人,頓了頓,目光最后落在葉雪城的臉上,笑謔的語氣,“喲,最近公司沒什么需要老大您露臉的活動啊,怎么把胡子都剃干凈了?不是為了特地見我吧。” 說起來,他們titan公司的這位大老板是出了名的間歇性不修邊幅。以前為了完成項目設計,可以一個人關在房里一兩天不出門。偏偏那張臉生得極好,即使是連續工作48小時后胡子拉碴的形象,也能夠迷倒公司上下一眾女性。那些花癡的女人們言之鑿鑿,“認真的男人最迷人。” 葉雪城跟著程行知進了屋,抿著嘴沒說話。旁邊的顧遠笑道,“行知,你認識他這么多年還不知道?能讓葉雪城刮胡子的,只有兩件事。” 程行知回頭看了他一眼,“除了人前露臉的時候,還有什么?” “還有跟他那位小未婚妻約會啊。” 程行知忍俊不禁,“怎么說?” “上次你結婚不是幫你擋酒了嗎,他喝醉后告訴我的。”顧遠笑著,“他說,他那位小未婚妻細皮嫩rou的,怕把人給扎疼了。” “靠……老子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程行知看向葉雪城,“真的?” 葉雪城冷著個臉,沒說話。 程行知壞笑起來,故意神色曖昧地問,“怕把她哪兒給扎疼了啊?” 葉雪城沒搭理他,只是沉聲道,“我們還是談點有建設性意義的事吧。” 第13章 13 十三 沿著鋪著明黃色地毯的長廊往里面走,來到了寬敞的客廳。左邊的角落是一架寬大黑色立式鋼琴,八九歲的小女孩正坐在鋼琴前,認真又費力地彈奏著剛才那首斷斷續續的《小星星》。 葉雪城坐在沙發上,往那邊多望了幾眼。 程行知察覺到他的視線,笑了笑,“我大哥的女兒,父母出國了,住在我家。鬧著要學鋼琴,前兩天給她買了一臺回來,現在還在興頭上,新鮮勁兒沒過去。” 葉雪城深黑的眼睛仿佛若有所思。 那斷斷續續的歡快節奏里,帶著點孩子較真的可愛。程行知是很疼自己侄女的,可又實在不想讓好朋友像自己一樣忍受魔音灌耳,于是朝那邊喊話道,“歌歡,你先回樓上,叔叔們有事情要談。” 小女孩回過頭,嫩嫩的聲音回了個“唔”,滿是心不甘情不愿。 程行知又朝她示意,“上去。” 女孩擰著手,坐在鋼琴前,一副低迷的模樣。雖然她受制于眼下大人的權威,可又不是很服氣的樣子。 僵持了幾秒,葉雪城發話了,“沒事,讓她彈,不影響。” 程行知仍然保留著剛才發號施令的表情。女孩聽到葉雪城的話,朝程行知擠了擠眼睛,臉上豁然開朗,“葉老大叔叔說我彈琴不影響的。” “……” “那我繼續彈了哦。” 見程行知不說話,女孩轉過身,手指在鋼琴上動了起來。大概是有了聽眾的緣故,即使技術差強人意,表演地卻比剛才更賣力了一些。 顧遠坐在葉雪城身邊,朝他湊近,用鼻子聞了聞,“行知,你有沒有覺得……最近這人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 葉雪城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什么味道。” “父愛的味道。” “……” 插科打諢了幾句后,顧遠拿出了healer的檢修報告,將上次測試中的主要問題跟面前的兩人一一陳述。作為titan公司的技術總監,及葉雪城的大學同學兼研究生校友,顧遠是healer這個項目最早的策劃人之一。當年他和葉雪城兩人在麻省理工上學,一次醫院志愿者服務的經歷讓他們意識到,醫療成本中比例很大的一部分便是人力成本。在國外的很多大型醫院,已經開始讓一些低級的機器人承擔物品運輸、垃圾分類和場地清掃的工作。而如果將一些更高級別、可重復的或機械的工作用機器取代,也許會產生非常深遠的意義。 當時的他們便預見到了,人工智能勞動力大量引入包括醫療在內的服務業中,是遲早的事。 healer在兩人美國求學期間便已經初具模型,原本是準備回國后在葉雪城家里的資金支持下大干一場,卻沒想到中途生出變故,這一份計劃擱淺了很久。 顧遠說完基本情況后,程行知簡單提了兩個問題。兩人又把目光投在了葉雪城身上,卻發現他森冷的目光正聚焦在對面的某處,臉上的表情有些漫不經心。 程行知問他,“你在聽我們說話?” 葉雪城轉過臉,回到,“在的。” “有什么意見?” “沒有,就這樣。” 顧遠嚴肅的語氣突然變了調,“老大,你這樣子,什么意見都不提,我們心里會沒底的。” “沒什么可說的,”他頓了頓,突然很認真地看向程行知,“對了,你們家鋼琴是不是有點問題?” 程行知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有點懵。敢情他剛才那副模樣,是在一邊聽著自己的小侄女彈《小星星》? 輕咳一聲后,程行知回到,“是有點,準備這兩天叫調律師過來看看。” 對面的小女孩仍然沉浸在音樂的世界里,仔細一聽,本該輕盈活潑的琴聲,卻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悶啞。仿佛一個歌聲優美的名伶,被人扼住了喉嚨。 沉默了幾秒,葉雪城起身,走到了小女孩的旁邊。 琴聲漸漸停下,小女孩手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和指法,她抬起頭,愣愣地望著他。 葉雪城問她,“鋼琴壞了,你聽出來了沒有?”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點頭。 “讓我看看。” 女孩從琴凳上起了身,稍微退開一些,沒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面前的這位叔叔以前見過幾次,模糊的認知就是,自己的行知叔叔靠他發工資,偶爾顧遠叔叔會尊稱他老大,大概他就是傳說中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厲害的人吧。 不過他真的很酷,她都從來沒見他笑過,這樣溫和友好的態度是第一次。 面前的葉雪城躬下身,將琴身兩邊的卡扣旋開,把鋼琴的上門板提了起來。往里面望了望后,轉過頭朝著沙發上的人道,“過來搭把手。” 身后的兩個大男人也是一臉茫然,一人扶著一邊,將上門板支著。葉雪城探向鋼琴里面,過了一兩分鐘,他的右手從里面取下了一根細長的鐵絲。 “應該好了。” 隨手按了幾個琴鍵,聲音果然比剛才清脆了不少。 迎著程行知滿是疑問的表情,他簡單解釋了句,“是固定中間踏板的鐵絲沒有取下來。” 小女孩一臉開心,可因為面前的人那副生人勿進的氣場,只是怯生生地說了句,“謝謝叔叔。” “不用。” 程行知則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了個大槽!不是說你五音不全嗎?!不是說你唱生日歌都跑調嗎?!你他么一個連哆來咪都搞不清的人,居然會修鋼琴!” 旁邊的顧遠安撫似的拍了拍好友的肩,一副并不奇怪的語氣,“他不僅會修鋼琴,以前我們研究生晚會,系里有人電吉他壞了,也是他修的。” 程行知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顧遠道,“這大概就是……工科男的天賦吧。” 葉雪城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一邊將上門板合上,“也沒什么,以前身邊某人的東西總是壞,這些就自然都會了。” “……” 晚上七點半,經過短暫的交談后,關于healer在幾日之后比賽的一些細節方案初步確定了下來。葉雪城從程行知家里出來時,抬頭看了看天際。夜空另一頭,還殘留著夕陽暗紅的余溫。 如果不是因為某人要給朋友過生日,這個時候的他,應該剛和那位鼎鼎大名的音樂家derrick享用完晚餐。 他勾了勾嘴角,想起占薇聽到自己說起這演奏會時驚喜的表情,也不知道這次錯過之后,她會不會后悔。 他下了臺階,朝來時坐的那輛車走去。顧遠已經在駕駛座坐定,葉雪城準備打開車門,手機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