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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晉陽公主在線閱讀 - 第18節

第18節

    “只要你闡明你殺人的原因,我可保證她們長眠地下,任誰都不會打擾。”房遺直誘導道。

    劉樹榆紅著眼怔了怔,整個人突然崩塌了一般,半癱在地上。而后默了片刻,他才狠狠地咬著牙道:“我殺道垣三次郎那個禽獸,不過是以命償命,是他害死我的妻女!”

    劉樹榆這時抬起頭來,眼里滿是燃燒著憤怒之火,淚水大顆大顆地從他一個大男人的臉上滑落,“這個禽獸,他毀我妻子的清白,連我七歲的小女兒也不放過。我何止想殺他,恨不得將他皮rou撕爛,活活地千刀萬剮!”

    長孫沖怔了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劉樹榆仍是痛哭不止,喊著自己對不起妻女,他妻女為保名節而亡,死后理該遂了她們的愿,給她們留個干干凈凈的名聲。而今卻因為他的亂言,讓她們連最后的清白名聲都沒有了。

    “此事我可保盡量少的人知曉,不外傳。”李明達道。

    劉樹榆謝恩,接著便闡述了事發經過。

    今年年初的時候,他日子好過了一些,手里也有點余錢,便托人捎信回家,讓妻子帶著孩子來長安城投奔他。從他家村子到長安城并不算遠,本不過就三天的腳程,不想他的妻女就在趕往長安城的官道上,被騎馬外出游玩的道垣三次郎迎拖進樹林里給強暴了。她們到京后,劉樹榆見妻子神色恍然,身上有傷,孩子也是畏畏縮縮,哭鬧不止,便知道出了大事。幾番追問之下,他的妻子才支支吾吾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經過講明白。劉樹榆氣憤不已,抬手便打了妻子一巴掌,怪她是沒有保護好女兒。

    李明達凝著目光,“你打了她?”

    劉樹榆狠狠地閉眼點了點頭,淚水隨之如串線的珠子落下,“這是我無比后悔的一巴掌!因為這一巴掌后,她看我的眼神……我說不太清,總之很可怕,可能是一種絕望,我不太敢直視她。她后來就抱著孩子一直哭,一直哭,一聲不吭。”

    “那你這之后可哄她了沒有?”李明達隱隱握了拳,再次發問。

    劉樹榆怔了下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沒有……”劉樹榆哀嚎一聲,至此方大聲哭出來,接著哽噎道,“我一想到她的身子已經被……我就……我一氣之下便回了長孫府,兩天不曾回家看她。我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真的不知道。但等到第三日我終于想通了,買了些好東西回家,想好了該怎么和她相處。我推開門,家里好靜啊,怎么那么安靜,明明是該吃飯的時候,我推正屋的門,就看見我的妻子和七歲的女兒都懸在了房梁上。臉白的跟紙一樣,身子都涼了,我趕緊把她們放了下來,可不論我怎么喊,她們都不會睜眼了!”

    劉樹榆說到這里,嗚咽的哭聲極其悲涼。

    “呵。”李明達冷笑不止。

    劉樹榆怔了下,驀地抬眼看了一下李明達,轉而繼續道,“是道垣三次郎,是他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我當時就發誓一定要為她們報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便是以命相抵,我一定要殺死那個道垣三次郎。”

    長孫沖聽劉樹榆此言的,倒也能略理解他為何會殺道垣三次郎。但其不顧場合,在長孫府隨便下手的行徑,又令他十分憎恨。再有這樣下毒,若是他二弟當時也喝了那酒,豈非會枉死。

    劉樹榆忙對長孫沖解釋道:“奴知道二郎惜用那酒,該不會舍得喝。”

    “一旦喝了呢,你根本沒顧忌他的性命,是不是?”長孫沖眸子里滿是憤怒地瞪他。

    劉樹榆愧疚地垂下頭,支支吾吾承認他當時的確沒有想那么多。

    長孫沖氣得起身,轉而又忍了下來,背身默然。

    李明達愈發覺得可笑,“你至今還不知自己錯在哪里,還以為自己為妻女報了仇,是么?”

    劉樹榆不解地看向李明達,似乎在說“難道不是么”“不管怎樣我至少對得起我的妻女”這樣的話。

    “她若一心尋思,便不會進長安城來找你。那件事并非她之錯,卻因你的冷漠相待,令她失望之極,才覺得無法茍活于世。其實真正令她致死的原因,是你。”

    劉樹榆瞪大眼不敢相信,不停搖頭,“不,不是這樣,是道垣三次郎那個禽獸害死她的,我為她報了仇!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劉樹榆越說聲音越小,整個人趴在了地上,茍延殘喘。

    房遺直則詢問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隨從,其作為可如劉樹榆所言。

    這四名隨從早就慌神了,而今被房遺直這樣一看也都心虛,雖個個表情慌張,但誰也不沒有開口承認這件事。

    “你們可能不太了解我們大唐的審案手段,對于一些故意隱瞞重要案情而不報者,竹片穿指只是個開始。”

    隨從們重復這四個字,有幾分不解。

    房遺直挑眉看向李明達,是否上刑還要看公主的意思。就見李明達點了頭,房遺直立刻命人執行。

    “卻不知選誰,你們四個自行議定。”

    四人都慌了,互相看了看,都不知該怎么辦。

    房遺直隨即就讓人挑了一個,拉了出去。不多時,這名隨從被架進來手指流著血,被丟到地上的時候,整個人疼得面目扭曲,身體蜷成一團。

    其余三人瞧他此狀,皆曉得這個神秘的刑罰很疼。

    “包庇你們副使的惡行,對于你們倭國可不是一件好事。這個錯你們若不認,倒也罷了。我大唐為何非要跟一個敢做不敢為的小國有所來往?”房遺直說罷,便起身,拱手請李明達參告陛下,從今以后斷絕一切與倭國的交易和政務上的往來。

    四名隨從聽了這話都慌了,忙跪下給房遺直和李明達行禮,請求他們不要如此。

    “副使在年初出城游玩的時候,確實對一名趕路的婦人下手了。當時趕巧官道上沒有人,副使一路邊騎馬邊喝著酒,可能喝得太醉了,再瞧那婦人有些姿色,就、就……”

    “聽你們所言,你們副使倒無辜了,是酒的錯?”李明達冷笑,“真沒想到,你們倭國人敢做不敢認,竟如此推卸罪責,懦夫!”

    四名倭國隨從垂下腦袋,蔫蔫的,不敢作聲。

    李明達勾了勾手指,將田邯繕召喚而來,隨即對其囑咐了幾句。

    “去把蘆屋院靜叫來,這查案的事怎么能少了倭人的‘督促’。”李明達又道。

    沒多久,田邯繕便領來一名漢人通譯,將四名隨從的證言用漢字和倭國話各書寫了一份、李明達隨即令四名倭國隨從簽字畫押。

    這之后不久,蘆屋院靜才急急地帶著人趕過來。

    蘆屋院靜在收到消息的時候就確認問過,兇手長孫渙還沒有緝拿到,便覺得該是晉陽公主不服氣,非任性地要晚上也查案。她不想來,卻又不好拒絕,怕自己拒絕了,回頭大唐那邊就擅自做主糊弄斷案結果,遂進門的時候,還有幾分怨氣,張口就抱怨起來。

    “這么晚了,長安城已然夜禁,怎么還查案。拜托,你們不睡,我還要睡呢。我真后悔領了個監督的活兒。兇手還沒拿到,你說你們這會兒還有什么可查,真是麻煩。”

    蘆屋院靜掩嘴故意打了個哈欠。話畢,她見屋內多了個她不認識的男子,長得英俊不說,通身的氣派也是她有生以來未曾見過的那種。

    蘆屋院靜眼睛頓時亮了,隨即發現此人并沒有關注自己,有些不高向。轉而她才發現李明達和長孫沖都在安靜的看著自己,目光很不尋常。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蘆屋院靜又一問一聲,隨即余光瞟見有四名倭國隨從跪在堂屋的一腳,個個忐忑,身體有些惶恐地發抖。蘆屋院靜這才意料到事情不對,忙問何故。

    “自然是兇手找到了,我們才敢煩勞蘆屋院靜陰陽師來此走一趟。”李明達故意說了蘆屋院靜而今身份的全稱,便知道她是天皇女又如何,她而今對外的身份不過就是個使團內的陰陽師。除非有倭國天皇親手所書的信證明蘆屋院靜為天皇女的身份,不然此刻李明達說她是陰陽師,她就得是陰陽師。

    蘆屋院靜熟稔大唐話,對于李明達的畫外音自然聽懂了。她意料這件事另有蹊蹺,也不敢再如之前那般任性囂張,忙拱手問李明達何故。

    “既然說兇手找到了,為何我剛剛問你們來傳話的侍衛,卻說長孫渙尚沒有找到?”

    “長孫渙不是兇手,兇手是他!”長孫沖指了下跪在地中央的劉樹榆,面容冷峻,顯然他還在憤怒之中。

    蘆屋院靜隨即得知這人的身份只是長孫府的一個小管家,冷笑道,“我早料到如此了,你們為了保住長孫渙,隨便揪個命不值錢的下人搪塞我們。公主,您未免太不把我們倭人看在眼里了。”

    田邯繕便將道垣三次郎四名隨從的畫押供詞呈送給蘆屋院靜。

    蘆屋院靜很識得漢字,看了上面所述的經過之后,微微蹙起眉頭,轉即目光凌厲地瞪向那四名隨從。

    四名倭國隨從皆縮著脖子,害怕至極。

    蘆屋院靜轉了下眼珠子,隨即看似和氣的笑起來,“我當是什么東西,這種寫滿漢話的證供,如何能讓人信服?他們雖對貴國的語言略懂,但卻都不怎么識字。你們寫什么,他們根本不清楚。”

    “畫押之前,證詞所述一切都已和他們講明。”田邯繕道。

    蘆屋院靜笑著對李明達行禮,“真是要抱歉說一句,這四人做證供的時候,除了貴國人員,還有誰知道可見證這件事?我并不在場,如何能確保貴國沒有對他們嚴刑逼供?”

    “嚴刑在哪兒?最多不過是有人破個手指。”李明達終于有些明白房遺直為何要用那種刑罰對付倭國隨從,原來是防著蘆屋院靜耍賴這手。

    “好好好,嚴刑逼供我說錯了,但你們仗著他們不識貴國文字,哄騙他們畫押的事情,總是有可能的。”蘆屋院靜得理不饒人道。

    “料到了。”李明達嗤笑一聲,“倭國畢竟是倭國,倭人果然是倭人。”

    李明達回手就把桌上那份折疊好的倭國語證詞丟在了地上。

    蘆屋院靜愣了下,暫且忍著氣,去彎腰拾起,展開一看,臉色頹然大變。這晉陽公主才剛是故意把漢話的證詞先給她,就是要看她丑態百出,好在此刻打她的臉!

    蘆屋院靜氣恨交加,卻又無言可辯,只能黑著一張臉保持沉默。此刻她心里更恨地就是那四個不中用的隨從,竟就在她不在的這幾個時辰內,隨便張口供出這么大的事情來。

    “道垣三次郎雖為我大唐人所殺,但他的所作所為令人所有人發指。兇手人微言輕,為顧及妻女的名聲,殺他倒在情理之中。既然劉樹榆犯了罪便是該受罰,他自該以命相抵。但道垣三次郎在我大唐行所無忌,肆無忌憚jian害婦孺一事,又該怎么算?”

    “他人已經死了!”蘆屋院靜道。

    “這位陰陽師的耳朵似乎不太好用。我們公主的話說得很清楚,道垣三次郎的命,自有兇手相抵,而因他jian污致死的兩條性命又該怎么算?”房遺直解釋道。

    蘆屋院靜驚訝地看向房遺直,沒想到這個她第一印象很好的男子,竟然一張嘴就如此咄咄逼人。這算什么,要他們倭國伏低做小,進行賠償?

    蘆屋院靜自是不服氣,“這位郎君,你以區區一個長孫府的家奴來低我倭國副使的性命,未免太可笑了吧。”

    “可笑的是你,你倭國副使所犯禽獸不如之事,便是用豬狗命相抵,都嫌貴。”

    “你——”蘆屋院靜氣得臉漲紅,抿著嘴說不出話來,轉即就要告辭,“既然案子已經破了,那后續的事便由正使與貴國陛下商議,我們在此多費口舌只怕沒什么大用。”

    田邯繕見她要走,自然不容她耍賴,先將供詞要回。

    蘆屋院靜雖想保護自己國家的利益,擅于狡辯,但也不至于在人前做小人行為。她只是一時情急,忘了手里拿東西這件事。偏偏田邯繕的舉動,令她好像真的耍賴似得。蘆屋院靜羞憤不已,沖那四名隨從大喊,命他們隨自己回去,然卻被門口的大唐侍衛堵住了。

    蘆屋院靜回首,氣憤地看向李明達,“不知公主還有何事要交代?”

    李明達:“你既然也說案子破了,便是認同我們的調查。這件事是你們倭人無禮在先,我大唐乃禮儀之邦,雖待人厚道,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你便是走,也該代你們倭國使團先道個歉。”

    蘆屋院靜本就尷尬不已,而今又被說沒有禮貌,更為氣憤,咬了咬牙,沖李明達和長孫沖以及房遺直行了禮,干脆利落的做了道歉,而后便快速邁步逃似得離開。

    案子既然破了,余下的事便是陳述經過上報即可。因李明達之前聽長孫沖講述案情時,十分客觀公道,便請長孫沖幫忙述寫。她則去見了長孫無忌,交代經過后,又去看望了因此事著急而導致病情加重的長樂公主。

    李麗質聽說案子解決了,大大地松口氣,笑著拉住李明達的手,萬般感謝她。本想讓她留下來陪自己用飯,得知還有長孫渙一事沒有解決,她忙請李明達快些找到她這個小叔子,可別再讓他繼續在外頭吃苦。

    “他在尉遲府呢,能吃什么苦,只怕比在這還悠哉。”李明達笑著勸李麗質放心,請她安心養病。

    李麗質點點頭,李明達臨走時,又囑咐她一定要好好對待李惠安,多去看看她。

    李明達怔了下,轉而看李麗質:“jiejie是不是知道什么,上次你也這樣刻意囑咐過我。我待惠安一直很好,jiejie為何如此擔心?”

    李麗質不自然地笑,“也沒什么,主要是那孩子太小,又有些任性不懂事,我太不放心不下了。倒是我嘮叨,你別見怪。”

    “五姐客氣了。”李明達心知李麗質有事隱瞞自己,但見她的病容,李明達自然不忍心繼續逼問什么。

    出了房門,李明達幾番聽到屋內李麗質的嘆息聲,李明達便不自覺地緩緩放慢腳步。

    接著,便聽到李麗質和她的大丫鬟柏廬說道:“我不放心惠安,只怕她心思太單純,又不肯聽我的話,斗不過她十九姐。可恨我這身子骨不爭氣,進不了宮。”

    “要不婢子想法子往宮內通個信兒,請二十一公主來長孫府一趟?”

    “倒不必,她快到八歲生日,該受封了,此時最忙,不宜擾她。再者我的話只怕她也不會聽,她向來最喜歡她十九姐。只怕兕子就是開口要她去殺人,這傻孩子也是肯做的。”

    隨即便是柏廬應和,沒什么特別。

    李明達聽著沒有后話了,就快步離開,與房遺直匯合,一通前往尉遲府,去見長孫渙。

    尉遲寶琪見他們來,還象征性的裝了幾句,聲稱長孫渙不在。不過被房遺直一個眼神下去,他就心虛了。都怪他嘴欠,之前把實情告訴了房遺直。誰知道房遺直這人沒他看起來那么君子,也和他一樣嘴欠,告訴公主了。

    “叫他出來。”李明達在上首位坐定之后,立刻道。

    尉遲寶琪頓然感受到公主發出的威赫氣勢,忙應承下來,隨即打發人去了。不一會兒,長孫渙便慢悠悠地晃過來。他一見到李明達和房遺直,第一反應就是轉身跑。

    “案子破了,兇手是劉樹榆。”

    李明達一句話,令長孫渙立刻轉身沖進屋,臉上笑嘻嘻。

    “好表妹,你說的可是真的?”

    隨即得知經過,長孫渙又拍掌高興又鞠躬給李明達房遺直二人致謝,感恩他們把自己給救了,不然他真不知道以后該去哪里混了。

    “出了事就跑,慫!”尉遲寶琪白他一眼,開損了。

    “慫個屁!我要不躲起來,那些人一準就認定我是兇手,天天除了審問我,肯定不會去查其它。我這舉動多聰明,有用過腦的,你懂什么。”長孫渙反嗆尉遲寶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