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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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還記得。”李隆基喃喃道,“二十年前,第一次見獬獄的那一刻。” 這下輪到眾人震驚了,李隆基居然見過獬獄真身?! “它說了什么?”李景瓏問出口便覺不妥,李隆基終究是天子,無論如何臣子都不該如此冒昧。李隆基反而沒有責(zé)備的意思,只答道:“那是在渭水畔祭天之時,河面上起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朕一個晃神間,看見了它。” “它朝朕說……你的江山,且先寄著,待你……待你……” 李隆基遲疑良久,在場諸人心里都替他補上了后半句——待你死后,我再來取。 李亨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文武百官,都看見了黑蛟背脊沒入水中,不到半個時辰,迷霧便隨之散去。”李隆基蒼老的聲音說,“他們將獬獄指為‘祥瑞’,唯有朕知道,這實乃不祥之兆。獬獄在朕一生之中,只出現(xiàn)過一次,卻始終令朕不得心安。驅(qū)魔司設(shè)立,亦緣因于此。” 說畢,李隆基朝李景瓏望來。 李景瓏這才明白為何從驅(qū)魔司恢復(fù)之時,李隆基便以一種特別寬容的態(tài)度對待他們。 “朕累了。”李隆基朝李亨說,“你且與景瓏商量清楚,如何將國忠與祿山抓回長安。朕有話要問他們。” 言下之意,李隆基早已心明如鏡——楊國忠就是獬獄沒跑了,李景瓏心想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楊貴妃問起來,我不負(fù)責(zé)。 事實上李隆基也不是傻子,出了這么大的事,一國丞相說失蹤就失蹤,怎可能沒有半點猜測?就在他起身時,眾人都感覺到,較之年前在華清池所見,李隆基更蒼老了,天子的腳步,竟有些蹣跚。 李隆基走后,李亨親自將眾人送出午門外,時值入夜,蟬鳴盡歇,長安也涼爽了不少。李亨渡過了最初的震驚期,現(xiàn)在終于意識到了時局正朝自己飛速傾斜,他揚眉吐氣之日,終于要來了! 李亨平生最大的兩個對手,安祿山與楊國忠真身都是妖怪,這也就意味著李景瓏將奉命出去鏟除他們,自己不必再cao心,等著繼承大唐帝位就行。 “你且先不動手,聽我命令。”李亨說,“安祿山逃回范陽,絕不會引頸就戮,其中尚有諸多內(nèi)情,函待我逐一解決。否則我恐怕激起軍隊嘩變。” 李景瓏知道安祿山身為平盧、范陽節(jié)度使,麾下坐擁數(shù)十萬雄兵,若不妥善處理,只殺賊首,恐怕將引起兵變,說不定袁昆所預(yù)言的,正是安祿山死后,大唐陷入內(nèi)亂的景象。 李景瓏停下腳步,朝李亨認(rèn)真道:“殿下,不可掉以輕心,除魔須盡快。” 李亨的心事被李景瓏看了個透,頗有些不自在,說道:“這我自然知道。” 李景瓏朝李亨稟告了自己一行人將往杭州之事,李亨想也不想便允了,突然注意到站在驅(qū)魔司眾人身后的裘永思,打量片刻,而后沒再多問,便打發(fā)李景瓏回去。 李景瓏出得宮來,對著漫天星辰,伸了個懶腰,通緝令終于解決,自己也已恢復(fù)自由身,這次的麻煩總算告一段落,回身卻見眾人表情各異,似乎還在思考鯤神的預(yù)言。 “怎么大伙兒都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李景瓏笑道,“快活點兒,明兒就發(fā)俸祿了不是么?” 眾人便紛紛點頭,勉強笑了笑。 李景瓏又正色道:“說老實話,鯤神的預(yù)言未必準(zhǔn)確。” “是。”裘永思道,“未來就在我們的手里。” “哪怕開戰(zhàn),我看也是局部。”阿史那瓊說,“不至于擴散到整個中原。” 阿泰搖搖頭,說:“不可能。” 此刻大伙兒的心思都差不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場戰(zhàn)爭極有可能發(fā)生,打仗是免不了的,只是看規(guī)模而已了。 李景瓏又說:“凡人也有凡人的戰(zhàn)場,咱們的敵人,只有安祿山;余下的,該由太子去解決才是。明天一早,咱們就動身出發(fā)。” 眾人紛紛應(yīng)和,鴻俊沒想到這么快。當(dāng)夜驅(qū)魔司成員便回往駐地去收拾行李,卻發(fā)現(xiàn)封賞已連夜等在巷中——這次沒有再給李景瓏升官,而是送來了大量賞錢,以及制好的夏裝成衣。 李景瓏忙跪下接旨,前來宣旨的太監(jiān)身邊,站著的卻是楊貴妃。 “聽說鴻俊喜歡荔枝。”楊貴妃一笑道,“便讓人送了來。” 李景瓏知道楊貴妃定有這么一拜訪,原想著明天一早出發(fā),正是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付打算躲過去,沒想到她竟是一刻也等不及。 “貴妃這邊請。”李景瓏只得做了個“請”的手勢,傳話太監(jiān)則離開驅(qū)魔司,在外等著。眾人瞬間好奇心起,紛紛圍聚過來偷聽,陸許尚是第一次見楊貴妃,朝鴻俊問:“這就是貴妃?真漂亮。” 驅(qū)魔司黑燈瞎火的,只有月色,更顯得楊貴妃清冷動人,鴻俊說:“她人真是很好很好的,只是……唉。” 說她運氣不好么,李隆基始終不立后,楊玉環(huán)貴為一國之母,倒不能這么說。然而jiejie、兄長全是妖,也不知她到底招惹了什么霉運。 “去收拾東西。”莫日根說,“明天一早就得出發(fā),去吧去吧,別聽了。” 陸許瞪了莫日根一眼,鴻俊恢復(fù)后還沒怎么與莫日根說話,當(dāng)即一個回旋翻身,騎到莫日根背上,說:“駕!”趕著莫日根,莫日根大步流星,背著鴻俊走了。 是夜,鴻俊也沒什么好收拾的,想到從前每次出門都是鯉魚妖為他收拾東西,心里又是一陣難過,莫日根則坐在門外。鴻俊與莫日根說了幾句話,莫日根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一句沒一句地答著。 驅(qū)魔司中,不知為何莫日根與鴻俊向來都要親近些,興許是莫日根身為蒼狼,也是半妖之身,在認(rèn)識陸許前,他常常與鴻俊有著“同族”的親切感。但當(dāng)鴻俊問起陸許時,莫日根便有點不情愿,不愿回答他。 “你究竟喜不喜歡他?”鴻俊拿著包袱,坐下來問。 “喜歡啊。”莫日根答道,“我現(xiàn)在知道是什么感覺了。” “那你還不去說?”鴻俊推他,說,“現(xiàn)在去吧,去,你們親也親過了,那啥也那啥過了……”莫日根便笑了起來,有些走神。 “我就咽不下這口氣。”莫日根說。 鴻俊:“……” “你別管了。”莫日根道,又順手摸了摸鴻俊的頭,讓他回去歇下,起身離開,說:“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他。” 鴻俊嘴角抽搐,心想至于么,他獨自在房中等著李景瓏,只等不來,楊貴妃似乎還在做客。眼看將近二更時分,鴻俊忽想起與鯤神的約定,便出得門來,準(zhǔn)備去見鯤神。 月上中天,正廳還關(guān)著門,院內(nèi)眾人卻尚未入睡,莫日根正在院里與陸許說話,莫日根一手按著中庭梧桐樹樹干,陸許一臉冷淡,似乎在嘲笑他。 兩人見鴻俊出來,便都轉(zhuǎn)頭望了他一眼。 鴻俊馬上擺手,示意你們繼續(xù),陸許卻問:“上哪兒去?” 鴻俊說:“興教寺。” 莫日根說:“我送你過去。” 陸許:“……” 陸許打量莫日根,鴻俊尚不知這倆人半夜三更不在房里摟摟抱抱,親親熱熱,跑院子里來說話做什么。 陸許說:“我陪你去。” 莫日根說:“那一起去罷。” 鴻俊:“……” 鴻俊倒是有許多話想問鯤神,便點頭讓倆人跟著,蒼狼白鹿同時化形,都在等他騎上來,鴻俊看了一會兒,最后選了白鹿,翻身上去。蒼狼便抖幾下全身毛發(fā),抬腿撓了撓耳后,跟著跑出了驅(qū)魔司。 剛出去沒多遠,忽然又見裘永思與阿泰、阿史那瓊提著大包小包地回來。 “上哪兒去?”裘永思好奇問。 鴻俊:“……” 于是隊伍里頭,就這樣又多了三個人。裘永思得回家一趟,想順便往杭州帶點兒特產(chǎn),等白天西市開張顯然來不及,便跟著阿泰與阿史那瓊往商會去了一趟。恰好碰上三人。 “你知道大狼為什么說送你去么?”白鹿載著鴻俊飛過長安城,蒼狼則載著其余人在長安街道上奔跑。 鴻俊好奇道:“為什么?” 陸許答道:“因為他知道我想趁機脫身,陪你出門。” 鴻俊哭笑不得,說:“你們都喜歡對方,為什么總要賭氣呢?” 陸許說:“我就是氣不過。” 鴻俊也問過李景瓏,李景瓏的回答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去,你別多說。鴻俊便識趣地保持了沉默,不對陸許與莫日根這別扭的愛情發(fā)表意見。 第124章 寶相金輝 興教寺后,一輪孤月照耀著樹林, 夜深人靜, 所有禪房全熄了燈。 月色照入興教寺主殿,鴻俊還在四處張望,卻聽殿后“叮”的一聲, 乃是木槌擊磬。 風(fēng)起, 鴻俊快步穿過主殿, 來到殿后的九層寶塔前, 寶塔下站著一個人。 “李景瓏呢?”袁昆說。 鴻俊說:“景瓏正在陪貴妃說話。” 袁昆說:“也罷,就算他來了, 想必也不會聽。你看, 所以說, 冥冥之中,自有變數(shù)。” 鴻俊走近鯤神, 說:“那天鯤神你走得倉促, 還有許多話沒問清楚。” 說實話,鴻俊對鯤神多多少少有些不悅, 燃燒真元之術(shù), 是他教給李景瓏的,若沒有那一下, 李景瓏很可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 “讓你的朋友們都出來罷。”袁昆淡淡道,“也算緣分一場。” 鴻俊只得說:“都出來吧。” 眾人便紛紛從四面八方出來,袁昆說:“這陣仗是想收了我?” 鴻俊忙解釋沒有,袁昆聽那腳步聲, 各占方位,明顯是包圍的陣勢。 “你總不懂人的心計。”袁昆說,“不過也好,一顆赤子之心,只是世間,又有幾分真心待你?” 陸許說:“我們可沒對付你的意思,妖怪,別挑撥離間。” 鴻俊忙示意陸許不要生氣,妖王們總是亦正亦邪,鯤神、金翅大鵬鳥、鳳凰重明……大家對他的人類朋友仿佛都頗有微詞,既不愿成為驅(qū)魔司的朋友,也并無多少敵意,這反而讓鴻俊覺得有些不好辦。 裘永思笑道:“鯤神乃是昔年追隨莊圣的前輩,在下絕不敢有絲毫冒犯之意,夤夜前來,只恐怕唐突冒犯,是以避讓。” “真怕唐突冒犯的話,你們就不會跟來。”袁昆冷冷道,“罷了,這也是你們的佛緣。”說著轉(zhuǎn)向鴻俊,鴻俊隱隱約約感覺到,伙伴們一直都很聰明,也許早就等著見鯤神的機會。 “鯤神。”鴻俊說,“我想問您一件事……” 袁昆不答,反而沉聲道:“跟著你那毛腿鯉魚……” “對對對!”鴻俊想問的就是這個,說,“我才知道,趙子龍居然是……唉。” 袁昆說:“此事因緣際會,早有天定……” 鴻俊:“它能回來么?” 袁昆:“你是鯤神還是我是鯤神?要么你來昭啟?我不說話?” 鴻俊忙閉嘴,袁昆續(xù)道:“之所以讓你來興教寺,乃是與此處的一人有著解不開的淵源。” 說畢,袁昆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在那寶塔上輕輕一點,整個寶塔便釋放出金光,塔下竟是現(xiàn)出一名身披法袍的虛影。 眾人瞬間動容,鴻俊問:“你是誰?” 眾人險些厥倒。 “你是孔雀大明王?”那虛影現(xiàn)出僧人身形,竟是一名年輕英俊的和尚,光影交錯,法相莊嚴(yán),那英俊程度竟是碾壓了驅(qū)魔司這群青年,更難得的是,這年輕和尚與鴻俊的帥氣精致完全不同,而是帶著一股成佛的威嚴(yán)與圣潔。 “我……”鴻俊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說,“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