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鸝黃哥哥喜歡良緣姑娘嗎?” “不喜歡。” “鸝黃喜歡良緣姑娘和哥哥成親嗎?” “太喜歡了!” “如果哥哥和她成親之后能當嫡子呢?” “母親會非常喜歡的!” 林瑯頷首,有些意味深長,一抬頭,看到良緣朝這邊走來。 三人親如姊妹,攜手坐定,鸝黃纏著良緣彈琴,良緣也有此意,邀請林瑯合奏一曲,林瑯又把手疼的慌搬了出來。良緣不好揭穿她,來了兩曲舒緩輕盈的,卻把鸝黃給聽睡著了。 “良緣姑娘想嫁入趙家?”林瑯先開了口,語氣和風度就不可怠慢。 良緣早就看出林瑯非等閑人,只不是時運不濟淪落到賣身為奴的地步。 “家父是想的。”她小心應答。 “姑娘已經早到了成婚年齡吧?家中人不著急嗎?” 良緣臉上白了白。她每日從這里回家都會被父親催促責怪,可她自己何嘗不想早點把婚事定了?但是趙家人全都曖昧不明,不管如何討好都打聽不到一點兒準信。 她朝林瑯看去,眼神落落大方,心中卻有好多彎彎繞繞。這姑娘地位低,但是顏沉的枕邊人,肯定知道的多,何不直接找她打聽? “良緣姑娘。”林瑯說,“你覺得孔鳥少爺如何?” “是個規規矩矩的好人,值得托付終生。”良緣笑得真誠。 “德牧少爺呢?” “是個勤奮強壯的人,和他一起不怕風吹雨淋。”良緣對二少爺的評價也相當高。 “混章少爺呢?” “混章少爺啊。” 良緣聲音拖了一下,臉上微妙的輕蔑沒逃過林瑯的眼睛。 “混章少爺風流倜儻,甜言蜜語一桶一桶的,跟他在一起每日都開心。林姑娘問這些作甚?” “我看良緣姑娘還是選擇混章少爺吧。” “這是為何?”良緣不解,孔鳥也好德牧也罷,只有混章是絕對不行,因為他就是個討厭的人。 “你討厭混章少爺,混章少爺也不喜歡你,二人在一起不用裝模作樣,多舒坦?” 良緣不露聲色,輕聲說:“其實哪位少爺都行,要看的是誰有本事。” 林瑯湊上前,神秘地說:“我這里其實有個消息。” 顏沉早晨離開靈鴿院后,直接去找了趙夜白。 這次會面終于是在真正的對談室里,顏沉又激動又緊張。趙夜白對這尊貴客照舊和顏悅色,再次邀請他一同去田地里走走,顏沉欣然答應了。 這次出行沒帶趙孔鳥,等到了城外面對田地,趙夜白又表現出驚人的亢奮之情。顏沉不打攪他,等他鎮定下來,才上前說道:“這么廣闊的一片田地,只怕夠幾輩子揮霍了。” “怎么可能會夠!” 趙夜白大吼一聲,看向顏沉的目光非常兇狠,但并不是在發脾氣。 他抬起手臂,顫巍巍地指著遠處的一座山頭,目光陡然間變得哀傷又深遠,惆悵道:“那后頭還有好大一片田土,都荒廢了!那片田土的父親去了沃城,居然就這樣把兒子扔下不管了!我真心疼!” 顏沉攙住捶胸頓足的老人家,嫻熟地勸慰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座山頭,心中的念頭越來越清晰。 陪同情緒起伏不定的趙夜白從田地回來時又是傍晚。顏沉很疲勞,目視趙老爺先進了門,自己故作悠閑地在門外等了等,果真片刻不到就從旁鉆來一個小廝,捎的是口信。 這日的晚膳顏沉不在,說有人約了他在外面吃酒。盡管趙家人不知所為何事,但都有了某種預兆,感覺立嫡的事快有著落了。 其中趙混章最有感悟。 晚膳后,趙混章和母親,meimei一同回到鈞澄院,母親立刻把女兒支開,然后拉住他破天荒地聊起婚事,并且拐彎抹角地問起良緣。 趙混章十分尊敬自己和兩個哥哥的母親,若沒有三位母親的庇護和教誨,他們兄弟三人可能連活下來都不容易。 關于立嫡一事,兄弟三人都閉口不談,因為不想被這件事影響了從小到大的深厚情意,所以他們每日都在祝禱趙曲能有一天好起來。 可是該來的還是來了,雖算不上兄弟相殘,但三人都不再像過去坦誠了。畢竟是嫡子,誰不想當呢? 因此趙混章對趙夜白的恨越來越深,堅信他是故意為之,就為了從傷害中取樂。這不足為奇,趙夜白從兄弟三人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喜歡這樣做。 趙混章對良緣并不反感,畢竟她貌美如花才藝絕佳,就是性格不好,跟自己太相仿。現在母親突然慫恿他娶良緣,怎么想都很奇怪,不得不跟立嫡一事連在一起。 難道誰娶了良緣誰就是嫡子?趙混章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可笑的想法。 但是幾日后,這個可笑的想法成真了。 良緣的嫁妝又多一件,就是那座山頭后的大片田地。除此之外,心氣高的良緣頭一次流露出對趙混章的傾慕之情。趙混章嚇了一大跳,只知道之前不久顏沉在趙夜白面前力薦他做嫡子。 為何突然之間所有的好事都找上門來了?可是這些所謂的好事他根本不想要。 起先顏沉力薦趙混章時,趙夜白含含糊糊猶猶豫豫,直到突然帶來大片田地的良緣想與趙混章結親,頓時滿口答應,馬不停蹄地邀請良緣一家來趙宅商議,當下就敲定了六禮的具體日程。 趙混章云游四方的夢就這樣瞬間破碎了,還被迫娶了個不喜歡的夫人。 他百般不甘心,想找顏沉算賬,他卻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垣城,就像心里有鬼一樣。送別那天,趙混章笑得十分勉強,暗暗決定這個友人就從此不見了罷。 送行回來,遇見良緣,二人默契地尋到沒人處,默默打量著對方,都是不喜歡。 “不喜歡何必選我?”趙混章沒好氣地說。 “因為你是嫡子啊。”良緣也說得不情不愿。 “你不選我,我就不是嫡子。” “你是嫡子我才選你的。” 二人話不投機,險些吵起來。等一陣涼風掃過,吹醒了他們發熱的腦門,才終于反應過來—— “我們中計了!” “阿嚏!” 林瑯又打了個噴嚏。 顏沉幫她把領口攏緊,順手抱住,心疼地說:“你身子也太弱了,稍不注意就生病。” “明明吃得很多,還專挑葷的,難不成都白吃了?” 御車的寄生扭頭搶白道。他記恨林瑯不裝模作樣以后,就開始毫無顧忌地跟自己搶rou吃。 “姑娘家的身子骨本來就嬌弱。是吧,玉姐?” 林瑯討好地看著玉姐。可是玉姐沒理睬,冷淡地把臉扭到一邊。 昨天吃午膳時,林瑯把寄生的rou搶來吃了,氣得少年把沃城的事全吐了出來。 玉姐當時也在,是唯一蒙在鼓里的人,癡癡傻傻地寄生說完,頓時覺得反胃惡心,把剛吃的全吐了出來。 玉姐想不到自己一直喜歡的林瑯,是個心眼如何惡毒的人。那天之后玉姐便陰沉下臉來,再也沒跟林瑯說過話。 這件事顏沉也知道,特意去勸了玉姐,可是被反唇相譏。 “少主,林瑯害得你被打,害得你壞了名聲,你居然還留她在身邊?還敢同床共枕?不怕哪天她趁你睡著把你給殺了?” 玉姐最后的那句話顏沉不是沒想過,但他相信林瑯不會做出這種事情,至少目前不會。 “少主,你這就叫鬼迷心竅!被那個妖女迷惑住了心神!” 顏沉連連搖頭,被迷住心神的明明是林瑯。 林瑯見玉姐還是不理自己,也不找她說話了,扭頭朝路邊看。 垣城一帶土地肥沃,即使出了城也有很多人家,一堆堆遍布在山野平原上。其實這里的流民也多,但不知為何跟沃城的相比要溫和一些。 再往東行就離大河更近了,等過了大河,穿過一小段韓地,就再次進到魏國地界,到那時離大梁就不遠了。 “離大河越近,巫鬼就越多。”寄生突然說道,“和少主從大梁來沃城時也經過那里,就遇到了好些古怪事情。” “不準再提那些事。”顏沉擺擺手,有些厭煩。 寄生不聽少主的話,扭頭對林瑯說:“少主俊美得連女鬼都看上了。”說罷仰天大笑,連在一旁悶不吭聲的玉姐都噗嗤笑出聲。 “都說了不準再提那些事!” 顏沉把寄生的后腦勺拍了一巴掌,但少年還是止不住笑,越笑越大聲。 林瑯本來心思不在,見一車子人突然歡樂起來,忍不住朝顏沉看去,被他手慌腳亂的模樣也逗笑了,故意問寄生:“是個怎樣的女鬼?” “是個——” “住口!我這個家長威信何在!”顏沉猛拍車背,有種已經暴怒的感覺。 三人默契地住了嘴止了笑,但并不是忌憚顏沉的威信,而是買買一家之主的面子。 這時路兩邊的景物變得繁忙,仿佛進入了一座村落。寄生又來了興致,扭過頭來說:“少主還記得嗎,這里有個神算婆婆!” 顏沉當然記得這個算命神準的婆婆,當初他去沃城經過這里時并不知道有此等神人,還是在歇腳吃飯時無意撞上的。 神算婆婆似乎很喜歡顏沉,拉住他說了一大推話,可是因為口音的關系,顏沉只聽懂了一半。 等到沃城之后,他聽懂的一半全部成真,可惜并不包括林瑯。現在想來,林瑯應該在自己沒聽懂的那一半預言里。 “寄生,我們直接把車趕到婆婆家。” 顏沉也來了興致,接下來的路很長遠,肯定要遇到許多好事歹事怪事險事,如今有能預言前路的神人,當然要拜訪一下。 神算婆婆的屋子在村落邊緣,孤零零的一棟,明明布局裝飾跟別戶房屋一樣,卻看上去就是冰冰涼涼,沒有一絲生氣。 平日里神算婆婆的屋門前聚集著許多前來求卜之人,今日卻零星幾個,派寄生上前問過才知道,神算婆婆十幾天離開了家,至今還沒回來。 期望落了空,顏沉和寄生都很怏怏不樂,可好不容易來了,以后只怕再沒機會,所以四人打過商量,決定在這里等一個時辰碰碰運氣。 林瑯想下車走走,不小心被一根突出的橫軸掛住外袍。她彎腰去扯,突然驚聲尖叫—— 馬車底下的兩個輪子中間,擱著一個襁褓那么大的深藍色布團。布團一端長出一個腦袋,黑乎乎的,掛滿了頭發。 林瑯尖叫之后癱軟在地,車上的人紛紛跳下來,也勾頭往車底看。 那襁褓似乎被驚動了,黑乎乎的腦袋轉動起來,一雙金光四射的巨大黑眼睛從頭發絲中露了出來。 林瑯嚇沒了聲,篩糠似的抖,顏沉和寄生卻愣愣看了幾眼,大叫道:“神算婆婆!” 神算婆婆這時已經清醒,黑咕隆咚的眼睛穿過顏沉和寄生,直接射入林瑯眼中,張開嘴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