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林姑娘喜歡星星燈?”鸝黃見林瑯看得出神,走過來問。 “真漂亮。”林瑯笑笑,把琉璃燈掛了回去。 “這是我哥哥送給我的,滿月的日子才掛出來,點燃一次能亮好久,而且還能飄出好聞的香味。”說到自己喜歡的東西,鸝黃的羞澀不見了,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 “你的哥哥就是趙混章少爺嗎?” “是呀,我的親哥哥。”小姑娘臉上多了兩道驕傲的紅潤。 “你只有這一個哥哥嗎?” 鸝黃把林瑯拉到一旁坐下,自己跑去打開衣箱,翻找看中的衣裙,拿出來放在一邊,答道:“還有兩個哥哥,但不是我母親生的。” 林瑯想了想,問:“你知道顏……少主被趙老爺叫去做什么嗎?” “曲哥哥病危,活不過兩個月了。父親要立嫡子,就叫顏少爺幫忙。” 一說到顏沉,哪怕是名字都能讓鸝黃心里甜得像蜜一樣。她開心地笑起來,把挑出來的衣裙展開鋪在地上。 “為什么要少主幫忙?他是個外人呀。”林瑯驚訝地眨眨眼,原因之二是——顏沉那么笨,怎么可能幫得上忙。 鸝黃把衣裙都鋪平了,跪在地上做最后整理。 “為了羞辱三個哥哥。” 小姑娘語出驚人,把林瑯震離了位子,起身問道:“你懂羞辱是什么意思嗎?” “不懂。” 鸝黃搖搖頭,見一地的衣裳已經鋪好,跑來拉住林瑯的手,指著地上的衣裳問:“林姑娘喜歡哪一件?” 林瑯草草掃視一圈,這些衣裙花花綠綠樣式童真,實在沒有太入眼的,便隨便指了件稍微素雅的,然后接著問:“羞辱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 鸝黃小心翼翼地把林瑯選的衣裙疊起來,答道:“緣姊姊。”說著把自己的珠寶匣搬了來,打開,仰起小臉問:“林姑娘喜歡哪支簪子?” 這些簪子頭花都是精貴貨,但估計是為了配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裙,姹紫嫣紅的略顯俗氣。 林瑯挑來揀去,總算找到一支不那么花俏的翠玉柳葉簪子,遞過去時又問:“你除了三個哥哥,還有一個姊姊?” “緣姊姊不姓趙,這段時間經常來我家玩。” 鸝黃把翠玉柳葉發簪收好,又去拿來胭脂水粉盒,請求道:“林姑娘,幫我描眉梳妝吧。” 林瑯咧嘴笑起來,更加覺得這個小姑娘實在可愛,沒忍住捏了捏她軟乎乎滑膩膩的小臉蛋,她起身讓鸝黃坐下,但沒有拿發梳。 “發髻我可不會梳。” “就梳林姑娘會的,就梳林姑娘現在的發髻。”鸝黃嘰嘰喳喳地叫起來。 “這是我隨便盤的。” “那也給我隨便盤一個。” 林瑯拗不過,把頭發里的簪子一一拆下,烏黑的長發頃刻間垂至地面,她拿起梳子為鸝黃仔細梳理,覺得自己又像jiejie又像奴婢,只是面對這樣一個楚楚可愛的小姑娘,感覺并不壞。 “鸝黃小姐,為何要打扮自己?”林瑯好奇。 鸝黃頓時羞怯地低著頭,猶豫了半晌,才小聲說:“我想,如果穿的跟林姑娘一樣,顏少爺是不是也會喜歡上我。” 林瑯梳理頭發的手停住了,沉吟片刻,慢慢彎下腰,用一種陰冷又甜膩的聲音,在鸝黃耳邊輕聲說:“那個男人現在是我的,可不準你搶。” 第24章 心悸 作者有話要說: 啊咧?我怎么還在這里啊? 又見到你們啦,開森~~ 顏沉拉著趙混章在宅子里健步如飛,他知道孔鳥和德牧居住的院子,把混章拉來不過是為了讓他遠離林瑯。 趙混章覺得顏沉此時的模樣非常好笑,想不到他這塊沉在水底的朽木,也會有為女人毛焦火燥的一日。 所以,果真每個人都難以忘記自己的初情嗎?可是他怎么連那個女人的模樣都想不起來了? 想到女人,趙混章起了壞心,張嘴問道:“顏兄,以前跟你提的閭市,你有雅致去逛了嗎?” 閭市又稱女閭,就是男人花錢買笑,尋歡作樂之所。 顏沉一聽這話便露出鄙夷的神情,斜睨過來,“趙兄,你還是那么不自愛。” 趙混章呵呵一笑,“我看現在的顏兄比我更需要去那處。” 顏沉不解,但沒多問。于是趙混章繼續道:“顏兄,難道林姑娘沒有向你抱怨過夜里的事?” “你說什么!” 顏沉瞪眼站住,他不喜與人談論隱秘之事,而且現在還關系到自己,而且還是這個對林瑯有覬覦之心的友人。 趙混章不俱他直射而來的厲色,繼續悠閑道:“恐怕只有顏兄覺得快活舒服吧?” 說中了。被說中了!顏沉差點想捂住心口痛苦呻/吟。 “我提閭市可是為顏兄著想,何不隨我去那里學幾招讓女人舒服,服貼的招式呢?” 趙混章還在說,既有真心又有玩心,以為這個“正當理由”終于能讓顏沉松口,像個正常男人一樣翩然于煙花風月。 可是再看顏沉,臉上的厲色漸漸退了去,露出讓他無比熟悉的憐憫神情,緩聲說道:“趙兄,半載過去了,你還是那般寂寞啊。” 你這個木訥家伙!我有心幫你排憂解難,你卻反過來笑話我! 趙混章黑下臉來,想著怎么嘲諷回去時周圍忽然吹過颯颯冷風,他警覺起來,甩開顏沉遠離一步,果真不足片刻工夫,趙夜白走了過來。 趙夜白要出門,沒想到偶遇了顏沉,臉上頓時一喜,兩眼放光地疾步走來,牽起這位尊客,“賢侄,今日無事就隨老夫一同出門吧。” 顏沉是想拒絕的,但客隨主便,而且趙夜白已經拉著他走了,力氣還有些蠻狠,只好依從。他把站在一旁的趙混章看了眼,猛然意識到不能把這個家伙留在宅子里,不然林瑯有危險。 “混章也一同出門吧。”顏沉大聲建議。 “我還是留下吧,跟嫡子哥哥約好了陪他下棋。”趙混章斷然回絕,動也未動,臉上又溢出狡猾的笑容。 趙夜白冷哼一聲,譏諷道:“對,留下多陪陪他!反正要死了!多陪陪他,死了后說不定還記得你!” 顏沉打了個寒噤,怎么也想不到能從一個父親嘴里聽到這種詛咒般的說辭。趙混章早已習慣,淡淡一笑,垂首不言,眼中卻有仇光閃爍。 顏沉不再多言,白著臉仍由趙夜白拽出門。 趙孔鳥站在備好多時的馬車邊,看到父親拉著顏沉出來,小小驚訝了會兒,露出燦爛的笑容拱手道:“顏兄,昨——” “啰嗦!” 趙夜白厲聲一叱,把兩個年輕人嚇了大跳,默默收起寒暄和笑靨。 趙老爺剛還兇神惡煞,轉向顏沉時卻換上了和顏悅色,對著馬車抬臂一伸,微笑道:“賢侄,請。” 顏沉尷尬已極,抬眼去看趙孔鳥,是跟自己一樣的苦笑。 趙孔鳥長相非常端正,完全沒有趙混章那種又邪又媚的小彎小道。他比德牧和混章早出生一個時辰,是名義上大哥,但他確實拿出了大哥該有的樣子。從兒時起,只要面對這個脾氣古怪,異常冷漠的父親,他都會把兩個弟弟擋在身后,自己承受來自最親近之人的冷眼冷語。 顏沉對趙孔鳥很佩服,覺得立他為嫡子再適合不過。 一共兩輛馬車,晃晃悠悠地出了城,駛過一條林蔭小路,一片寬闊無邊的田地跌入眼中。 今日艷陽萬里,視野開闊,能看到遠在天邊的波浪山脈,青青紫紫,在陽光下不斷變化著色彩。 田畝無數,阡陌縱橫,幾條小溪小河貫穿而出,連起幾圍小小的池塘。 有農舍平房大大小小點綴其間,正值農作季節,一簇簇農奴在田地里蠕動,就像不知休息的螞蟻。 坐在顏沉身邊沉默了一路的趙夜白,這時激動地跳起來,伸展雙臂,不斷開合顫抖,似要將這片土地收入囊中,帶在身邊,無聊時哀傷時高興時都捧出來看看,甚欣甚慰。 干嘛這么激動?這些不就是你家的田畝嗎? 顏沉悶頭想著,不過把這片田地看了一會兒,就覺得十分無聊,他還是喜歡未被開墾的山林鄉野,有詩情有畫意,比這種千篇一律的稻田不知好看多少—— “賢侄,漂亮嗎?喜歡嗎?”趙夜白想起了身邊的人,突然低頭問。 “漂亮,喜歡。” 顏沉連忙點頭,也站了起來,背著雙手裝模作樣地深吸一口農土泥香,想高聲贊美一番,但面對自己不喜之物瞬間詞窮了,絞盡腦汁憋出四個字: “極望紛紜。” 趙夜白聽后十分歡喜,拈須大笑:“這片土地是我趙家幾輩人的心血!若是我,幾日幾夜都說不盡道不完,誰知賢侄一個‘極望紛紜’就概述了所有,大才啊!” 馬車繼續行駛,農田里勞動的人逐漸擴大,趙夜白更加興致盎然,滔滔不絕。顏沉熱烈應和,突然間覺得現在這個,笑得開懷,說得爽朗,胸中感情滿溢的趙老爺,才是真正的趙家家長。 這樣想著,顏沉又忽生出痛惜之情,不懂他千千萬萬的濃厚溫情,怎就不能分一點給家人呢? 趙孔鳥坐在御者邊上,沒有說話,注視前方。這時他看到了什么,悄聲讓御者往另條道路駛去。 車剛轉趙夜白就感覺到了,立刻怒斥過去:“大膽!筆直走!” 御者無法,繼續驅車向前。 前邊田地里的一簇農奴中,有個皮膚黝黑,身高體魄,相貌堂堂的年輕男子,他身穿破舊的麻布短打,袒露出半邊胸膛,在農田里勞動得最為起勁。 這群農奴中有一人率先看清,逐漸駛來的車上站著趙夜白老爺,立刻對其他人吆喝一聲。眾農奴不敢抬頭,刷刷放下手中的活計俯身跪下,那名年輕男子抬頭朝這邊張望一眼,立刻爬上田埂奔到車前跪迎。 這名男子就是趙德牧,生下就是個大塊頭,在爬來爬去的年紀里摸到了農具,從此再也無法罷手。能跑能跳后,每天往田里跑,拔草鋤地施肥什么都愛干,天生就是土地的兒子。如今早已跟農奴打成一片,每天來田里勞動不說,許多時候直接住進農舍,整日整夜地不回家。 馬車在趙德牧身邊停下,趙夜白早就看到他了,一直沒吱聲,這會兒馬車不聽命令地停了下來,又是一惱。 “你們簡直目中無人了!我說停了嗎!給我繼續走!” 馬車顫抖一下,仿佛夾著嘆息,晃晃悠悠地動起來。 趙夜白怒氣未消,指著趙德牧的頭頂大吼:“看你現在是什么鬼樣子!破衣爛衫,不成個人!整日跟這群牲口東西混在一起,洗都洗不干凈!” 馬車慢吞吞從趙德牧身邊駛過,趙夜白還是不放過始終沒抬頭的趙德牧,大聲嚷嚷:“給我在那邊跪著,一直跪到天黑!” 趙夜白罵完還是不暢快,扭頭找顏沉,一看到他,臉上又一次破怒而笑,瞬息間的天翻地覆讓顏沉更加心驚膽戰。 “賢侄,”趙夜白聲音也放柔和了,“前面的景是最美的。看過之后你就會明白,這土地才是我趙家真正的兒子,最好的兒子!才不是這些賠錢不長臉的破爛貨能比的!” 第25章 日暮 趙夜白嘴里說的景色最美之地,在顏沉看來跟別處沒有任何不同,就是田。興趣缺缺卻不能表現出來,嘴里還要不斷贊美,翻來覆去都是“好田啊好田”。 午膳是在田埂上解決的。跟清晨在走廊時一樣,趙夜白將手一招,跑來一隊小廝在他們周圍迅速張開一圈帷帳,擺下糕點和飯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