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隨意的兩句閑話，所以蘇夢縈回答后一群人又換到其他話題上，一路說說笑笑的往書店的方向走去。

    一群十四、五、六歲的少女，大多臉都還未完全長開，自然也談不上美麗動人幾字，但勝在朝氣蓬勃，嬌嫩秀美且自信，這沿街而行說笑聊天也頗讓路人側目。得到的視線落點半點不輸走在街上的摩登女郎。

    就像一群有些吵卻一點也不令人討厭的嘰嘰喳喳小麻雀似的。

    見的人無不露出看到美好事物的笑來。

    帶著欣賞。

    可惜王絲娜并沒這個心情。

    她坐在車上，看著幾人的背影半響后才一甩車簾，沖駕駛座的司機悶聲斷呵，“開車。”

    王家的司機聽了，發動汽車后透過車內的后視鏡看了看坐在后座上，面色沉沉的王絲娜，頗為小心的開口，“小姐，是直接回家……還是？”

    說到‘回家’王絲娜忍不住就皺了下眉頭，心中更是煩躁。

    前段時間宋家宴會，她一直在找白伊槿，和她一起，反而忘記了爸媽說的那位貴人的女兒。等王絲娜想著去找的時候卻沒見蹤影，空手而歸后被自己mama念叨了好久‘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之類的話。

    雖然爸爸并未說什么，但面色也有些沉。

    這讓王絲娜更是心中抵觸厭煩，憑什么自己要做這些？

    學校里，圍繞在她身邊的人，有幾個是真的不因為她姓‘王’而討好的？而她結交來往的又有哪個不是為了王家的利益關系？

    王絲娜手肘撐在車窗，支著下巴耷拉著眼看著車簾紛飛時露出的些許外面街道的景色，時不時的可以看見有人投來羨慕的眼神，但卻不知道坐在里面的人，其實也很羨慕剛才見到的那群和自己穿同樣校服的人。

    “……回家吧。”王絲娜頭也不回的懶洋洋回答。

    反正也念叨幾天了，現在回去看見的也不過是在麻將桌上的mama和不見蹤影，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外面那個女人公寓里的爸爸。

    光透過車窗玻璃和白色車簾照在王絲娜臉上，顯得她膚白臉凈嗎，睫毛微微斂垂的模樣透著這個年齡不應該具備的淡漠和沉靜。

    司機透過后視鏡見了，什么也沒說的移開眼，心中微嘆后目視前方，暫時將后面安靜的小天地留給王絲娜。

    ——————————————————

    “這是哪兒啊？”蘇夢縈跟著王靜雅她們走了好一陣，看看周圍比起北平市中心略顯擁擠雜亂的街道，避開已經松弛，踏上去就會從里面濺出黑色污水的石板，問身邊的小伙伴。

    “這里啊？是西北坊啊，夢縈你沒來過？”小伙伴回答后，用一種‘你一定是個假北平人’的眼神看著她。

    “……”還真沒來過。蘇夢縈訕笑，扣扣臉頰后說，“我爹……不讓我到處亂跑。”

    恩。這次信了。

    原本以為只是托詞的小伙伴們。

    別看蘇夢縈已經在民國生活了十四年，即將十五年了，但實際上北平城有一半都找不到路。算是半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舊時代嬌小姐，這也是為什么她到現在依舊搞不清楚‘錢值’的很關鍵的原因之一。

    畢竟用得少，幾乎就沒怎么用過啊。

    這樣想想，蘇夢縈覺得自己應該是個假穿越者……_(:3ゝ∠)_

    知道蘇童靴是真的平時不怎么出門后，小伙伴們一面咂舌于她嚴厲的家風，一面怕她被騙似的開始科普附近的一些情況。

    然后蘇夢縈就知道了為什么這里叫‘西北坊’的原因，從這里開始作為分界線，再走兩個街道就是北平最混亂的城西了。

    “……你們膽子好大。”蘇夢縈聽了對小伙伴們刮目相看。居然敢跑距離城西這么近的地方來。

    沒辦法，多年的耳提面令，即便是不怎么以為然的蘇夢縈多少也有點在潛移默化間，把城西妖魔化了些。

    所以才有了剛才這句話。

    小伙伴們聽了，笑得不以為然，而且有種在蘇夢縈面前終于揚眉吐氣可以教她的小得意，“是蘇同學你想太多啦。”

    然后蘇夢縈就被大家七嘴八舌的科普了一通城西，稍微深刻的了解了哪些地方要離得八丈遠，哪些地方稍微能去，萬一有什么事時該怎么應對、找誰之類的。

    受益匪淺，聽得蘇夢縈津津有味。她覺得完全可以用到自己的故事里做素材。但津津有味的表情下一秒就因為雙手不斷加高的各種資料而委屈巴巴。阿

    ……現在提醒一下霸霸們，自己就是個六十分及格萬歲的學渣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弱小、可憐、嬌弱。

    好在最后出店門的時候霸霸小伙伴們商量了半天后，嚴格參考蘇夢縈現階段的水平只挑了三本出來。一個個臉上還帶著意猶未盡的味道，看得蘇夢縈想將才買的三本厚厚的資料頂在頭上做抱頭鼠竄狀。

    耍賴得令人好笑。

    不過除了這幾本資料，蘇夢縈還在這里掏到了基本舊舊的，略有些破爛的游記和雜書。因這家書店全是賣的舊書，價格便宜不說還能討價還價，所以這也是為什么小伙伴們喜歡來的愿意之一。

    然后？然后沒見過世面的蘇夢縈就站在一邊看自家小伙伴和店家各種論證、辯駁，最后以更低的價格付錢。

    店家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的摧著胸口表示‘虧了虧了……你們這群鬼丫頭’等等，不情不愿的用干凈的廢舊報紙將蘇夢縈等人買的書包裹好，交給她們。

    等出了店門蘇夢縈不經意回頭還可以看見店家一臉可憐巴巴目送的模樣，讓她的內心受到了強烈的自責和拷問，正認真思考著要不要回去再補點錢給店家的時候，被王靜雅等人看出來，拉住她的同時，翻著白眼用過來人的身份表示不要被店家給騙了。

    “……”看著小伙伴們一臉‘我們都經歷過血與淚的教訓’的表情后，瞬間覺得自己又得到了新的成長。

    買完書，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商量著到時候看完了交換閱讀的時候，蘇夢縈卻突然腳步一頓，扭頭朝巷子看去。似乎看見了認識的人似的。

    “夢縈？”她這模樣讓大家也停下腳步，回頭看她。見蘇夢縈沒動，又退回幾步和她一起朝巷子里看去。在看見距離她們只有約兩百米的距離的店鋪外掛了一張上面畫了一根煙斗的布招牌后，拉著蘇夢縈就叫趕緊走。

    “快走快走，那里去不得。”王靜雅和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緊張。

    “……哪里是不是大煙館？”蘇夢縈沒動，站在原地問。

    “可不是。”王靜雅小聲說。

    “可現在不是已經有法令了嗎？”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小娟在一邊說，“而且敢在這個時候開的，大多背后有人。惹不起的。夢縈我們快走吧。”說完，拉上蘇夢縈趕緊走。

    蘇夢縈抱著用牛皮紙包好的書隨著小伙伴們的拉力走了兩步后，又重新頓住。沖疑惑回頭的大家說，“你們等等我，我去去就來。”

    說完就往巷子里的大煙館跑去。

    “哎？！夢縈？！”王靜雅等人在巷口跺腳，又不敢跟上去，喊她的聲音都是收斂著的，不敢大聲。

    蘇夢縈越跑近剛才突然升起的沖動就跟漏氣的氣球，逐漸沒了氣。臨近門口的時候更是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像一只有只前爪懸空，不知是不是應該繼續前行的貓仔。

    宋意一掀布簾出來就看見她這幅模樣，心中的薄怒突然就見她這樣沒了蹤影，眉宇一平，溫潤俊美的沖蘇夢縈一笑，配上他那身淺色西裝，很是好看。

    但笑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馬下臉，瞪，“你怎么在這兒。”

    剛才還飛著耳朵慫慫的蘇夢縈瞬間就膽氣沖天的直視他，理直氣壯，“那你怎么在這兒？”

    宋意被面前小姑娘這幅前倨后恭的模樣給逗笑了，回頭朝里皺了皺眉后，再回頭面對蘇夢縈的時候有是輕松的表情了，并朝她走了兩步，雙手環肩，居高臨下睨著她，“你知道這里是干嘛的嗎就敢瞎跑。”朝巷口望了一眼，撞見撲在巷口處不敢進來的那群女學生，笑了笑后低頭對蘇夢縈微板了臉，說，“快回家，別在這種地方逗留知道嗎？”

    哼。

    蘇夢縈抱著書，抬腳踢在宋意的小腿上，對方吃痛瞬間彎腰捧著痛處。

    “你要是敢抽大煙，我就告訴宋伯伯讓他打斷你的狗腿。”

    威脅完畢。撤！

    等宋意捧著小腿哭笑不得的看向巷口的方向，只看見一群小麻雀呼啦啦的做鳥雀散的架勢。單膝虛跪蹲下來揉被蘇夢縈踢了一腳的地方。

    身后門簾又掀，從里面走出兩同樣西裝打扮的人，站在宋意身側，看著他這模樣疑惑，“三少？”

    “沒事。”宋意抬眼看了他們一眼，又說，“把我的公文包拿出來。”想了想后，“以后再找這種地方談生意的合作方，就不用再合作了。”

    “是。”剛被宋先生分配到宋意身邊做副手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答道。

    “……踢得還挺重。”宋三公子繼續微呲牙揉著小腿，突然就笑了。

    “小災星。”

    第33章 唔唔唔（二針）

    被叫小災星的蘇夢縈過了幾天后又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碰見了宋意。

    嗯。著一定是上天注定了讓自己幫他的緣分。

    蘇夢縈點點頭。

    以為她看見宋意時對方正彎身從小轎車里下來, 街邊站著一賣花的花童, 拎著一籃子香水百合站那兒, 明顯就是在等他。

    “王叔王叔，”蘇夢縈忙叫停正拉著自己的王四。

    “怎么了小姐？”王四左右看了看, 沒發現附近路邊有什么是蘇夢縈想吃的零嘴, 但還是放緩了腳步, 扭頭看向她。

    “王叔你不用送我了, 等下我自己回去。”蘇夢縈一面說，一面從車上下來。跳下車的時候還踉蹌了兩步，差點因為腿短滴溜溜滾下去。嚇得王叔忙壓下車, 作勢扶她之前，又自己站好了。

    有驚無險。

    “小姐，小心點兒。”王四拉蘇夢縈也有一年半近兩年的時間了，所以除了雇傭關系外, 也有些長輩對小輩的關愛在里面。難得微帶慈愛責難的說了一句。

    蘇夢縈嘿嘿一笑, 不好意思的扣扣臉。想了想后有些心虛的對王四說, “王叔, 別告訴我舅他們啊。”

    不然估計又要語氣涼涼的嘲她怎么不來個‘一步跨三階’了。

    王四笑著點點頭。

    又交代了兩句小心，并站在原地看著蘇夢縈跑到宋意身邊回頭朝自己揮揮手后, 王四才沖宋意遙遙微微鞠躬, 拉上黃包車離開。

    宋意收回眼, 低頭看向站自己身邊的蘇夢縈，問，“這你家包的車？”

    “是呀。”蘇夢縈看看他已經連籃子都一起買下的香水百合, 不用湊近都聞見了香味。有些不可置信的指著花問，“你不會就這樣拎著去送人家女孩子吧？”

    “人倒還挺不錯的。”宋意的思維還停留在剛才王四那遙遙的一鞠躬中，頓了頓后才像是終于聽清蘇夢縈說的話回神看向她，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買來送女孩子的？”

    “……不然呢？”蘇夢縈微微偏頭，默默瞅著他，“你要送男孩子？”

    “……你這小姑娘。”宋意被堵了一句嘴，哽了一下后忍不住呼嚕了一把她的頭發。

    “哎哎哎。”蘇夢縈雙手護頭，“小心我告訴宋伯伯打斷你的狗腿。”

    “什么你啊你的。”宋意一手拎著一籃子百合花，一手按著蘇夢縈的發呼嚕，一面出聲‘教育’，“連句哥哥都不喊，嗯？？？”

    “哥哥哥哥！”蘇夢縈慫得很快。捂著頭趕緊喊哥哥，宋意這才滿意停手，看著忙著弄好頭發的蘇夢縈笑著說，“……小矮子。”

    蘇夢縈聽了，白他一眼，齜牙咧嘴的威脅，“……信不信我跳起來就踩你腳背？”

    宋意愣了愣，‘噗’的一聲笑了。

    小姑娘還挺好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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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要送白伊槿白學姐？”蘇夢縈坐上車后，問宋意。

    “是啊。”宋意一面回答，一面從籃子里挑了三束，遞給蘇夢縈，“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