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哎呦’一聲膝蓋一軟就想給沈敬亭跪下，才往下一滑就被重新拎著站了起來，伴隨著一聲輕斥，“站好。”

    聲音不重，語調不厲，卻連蘇夢縈和小花兒都忍不住一起挺胸抬頭腳并攏。

    這慫慫的模樣一下子就被沈敬亭給瞄到了，忍不住笑。“你們兩個干嘛呢。”

    和小花兒互看一眼后，蘇夢縈嘿嘿一笑，雙手還捧著剛才沈敬亭隨手丟給她的煙，放至胸前跟個倉鼠似的，討好的呲牙一笑，“舅，就是覺得您瞬間從sao氣滿滿變得相當有魅力且威嚴。”

    “……什么滿滿？”沈敬亭一手拎著賣煙小販，用空閑的另一只手假意掏了掏耳朵，一副‘本巡佐沒聽清’的神情。

    “……s~帥氣滿滿。”蘇夢縈露出整齊潔白的八顆小貝牙，笑得乖巧。

    “頭兒！”

    沈敬亭還想說點什么，已經跑近的兩名巡警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

    被沈敬亭拎著的小販一聽兩巡警開口叫‘頭兒’，一下子又軟了下去。但下一秒又被沈敬亭給拎了起來。甩吧甩吧，跟拎時不時就從半開通風的窗戶跳進來，總喜歡圈成米糯團子在他辦公桌上的三花貓一樣，示意跑進的兩手下。“喏，登個記。”

    跟著下巴微抬，點了點煙盤里那個鐵質盒子。

    兩巡警秒懂，‘哦~’了一聲后朝小販一笑，“行啊兄弟，最近才下了法令，連煙館都不敢明目張膽的開門做生意，你倒好。大咧咧的放煙盤里？”

    說話的巡警也是一性格活潑的，頓了頓后，沖小販豎拇指，促狹，“敬你是條漢子。”

    逗得蘇夢縈和小花兒都禁不住跟著笑。

    “行了。”沈敬亭笑罵，“就你貧。”

    巡警嘿嘿，站在身邊話少的同伴也笑著，上前一步從沈敬亭手上接過賣煙小販。他話不多，但比自己搭檔務實沉穩(wěn)多了，所以有他看著，沈敬亭也放心。微斂眼看見賣煙小販那副瘟鵪鶉的小樣兒，朝手下淡淡抬了抬下巴，“就順便罰罰。”

    小販聽了，感激涕零滿眼星星眼的看著沈敬亭，猶如再生父母，“老總！謝謝老總！”

    “別。”沈敬亭對他說。“謝了下次看見你買這個還抓。”

    “哎哎！”小販連連點頭，點到一半驚覺不對，忙變成搖頭，“不不不，以后都不賣了不賣了！我這……真是老娘病得起不來，想掙點快錢……”說到這兒，二十多歲的小販有些哽咽，見蘇夢縈和小花兒兩小姑娘還在一邊看著，忙穩(wěn)了穩(wěn)情緒，趕緊用衣袖把快落下來的淚給胡亂擦去。有些不好意思。

    沈敬亭咬著嘴上的煙，上下了幾次，最后還是沖在一邊等著，明顯聽沈敬亭怎么說，他們就怎么做的巡警一抬下巴，“……登記吧。罰款……”他把煙拿下來，夾在中指和無名指之間，拇指翻彈了幾下煙口，想了想說，“……減半。”

    “行。”活潑巡警利落的點點頭，沒二話。

    最近民國下了法令，開始逐步禁煙，抓到按量進行處罰，量多者甚至可以處于死刑。所以就算小販現在偷偷賣的只是最粗劣的下品，也一樣夠他在牢里待個一年半載了。

    而越高的刑罰也伴隨著越高的罰金，民國為了讓各處加大實施力度，允許可控范圍內抓到吸食者、販賣者的巡警，以及普通民眾能得到罰金里一部分的‘獎勵’。當然，為了防止有地方以這種方式牟取暴利，所以民國也同時設定了最高金額罰金，保證不會出現亂象。

    法令出來后，一下子確實取得了很好的成效。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暫時沒出現亂執(zhí)法的亂象。

    所以沈敬亭這句‘減半’其實間接的就是讓自己的手下這次沒‘獎勵’能拿，所以小販才會連連道謝。

    巡警的利落應聲，依稀可窺沈敬亭的御下之道。

    沈敬亭笑笑，又用拇指隨意的剝弄了一下手上的煙，扭頭看向蘇夢縈，“妮子。”

    “啊？”蘇夢縈有些愣，對上沈敬亭的眼約有兩秒后恍然，笑瞇瞇的將手上一直跟捧堅果一樣捧著的‘大前門’遞給兩巡警。“叔叔辛苦了。”

    “唷~？”活潑巡警接過，看了看蘇夢縈后沖沈敬亭笑，“頭兒，這您家的小姑娘吧？真乖。”

    “皮的很。”沈敬亭斜眼看了一眼剛被夸‘乖’就微抬著下巴眨巴眼暗自得意的蘇夢縈，一點都不親的潑冷水。

    蘇夢縈扁扁嘴，決定看在他現在形像還滿帥的份上，暫時不和不孝舅舅計較。

    沖兩巡警微微一笑后又套出零錢，把這包煙錢放小販煙盤里，依舊笑瞇瞇，“老板，煙錢。”

    “不不不……”小販有些惶恐，一面說不的時候，忍不住看了幾眼沈敬亭。

    “拿著。”沈敬亭單手插兜，“這年月，誰也不容易。”

    又說了兩句后，等三人離開，沈敬亭才看向蘇夢縈和小花兒，伸了個懶腰后笑瞇瞇，“走吧。我這個‘苦力’陪你們兩個小姑娘去飯店。”

    蘇夢縈點點頭，和小花兒努力跟上沈敬亭的腳步，期間低頭扒拉著小布包數了數錢，忍不住皺鼻子，“舅……你好能花錢啊……”

    才從銀行出來，到現在也沒多久，現在回頭還能看見銀行大門呢。她舅就已經花了快一塊錢了。

    嘖嘖嘖……敗家子。

    “你好意思說我能花錢？”沈敬亭氣笑，伸手戳身邊蘇夢縈的臉頰，一邊念叨，“花生糖、桃片酥、綠豆糕、白糯米糕，城西的各種小吃。這些都是給誰買的？嗯？嗯嗯嗯？？？你個小沒良心的。”

    “嘿嘿嘿。”蘇夢縈聽了，忙又黏過來討好笑哄人，“舅~我這是在夸您呢~”

    “夸？！”沈敬亭一臉‘勞資讀書比你多’的表情，“……那你‘夸’得還真是清新脫俗。”

    “哎呀~”蘇夢縈語塞，吊著嘴毒舅舅的手搖晃撒嬌，“能花錢的人有本事啊~畢竟，能賺才能花嘛~~不然也是有福氣的。你說是不是？是不是啾啾？”

    “……”沈敬亭看著蘇夢縈，慢慢，“……你剛才喊的是啾啾是不是？”

    “……吐艷~~~”蘇夢縈裝乖，把腦門兒抵在沈敬亭的胳膊上，準備蒙混過去。

    小時候他和二叔，最喜歡排排蹲自己面前，一人一句威脅，“舅舅，叫舅舅，不會叫舅舅就把你丟掉。”

    所以蘇夢縈叫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啾啾’和‘數數’。

    從小就學到沈敬亭和蘇予然的小惡劣和促狹。

    “裝，你接著裝。”沈啾啾伸出‘魔爪’，準備捏蘇夢縈的小圓臉。

    就在蘇夢縈‘哎呀哎呀’感覺逃不過此劫的時候，旁邊傳來的聲音解救了她——

    ——“敬亭，逛街啊？”

    略帶滄桑，但絕對好聽的男中音傳來。

    蘇夢縈應聲看去，街邊一輛黑色轎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停在哪里，從里面下來一精神奕奕，身著長衫，四五十歲的人。

    見蘇夢縈望過去，沖她微微一笑，很是儒雅沉穩(wěn)。

    “……”

    蘇夢縈覺得她看見了自家二叔的升級版本。

    ——宋先生。

    第22章 叭叭叭

    從車上下來的男人乍眼一看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 但實際上卻已經是即將步入艾服之年的人了。偏偏年過半百除耳鬢有些許灰白外, 竟不顯一絲老態(tài)。這讓怯怯站在沈敬亭身邊的蘇夢縈不免內心嘖嘖嘖, 時間果然對美人格外厚待，歲月在宋先生身上留下的除了通身的氣度外, 也就是久居上位后, 已經和自身融為一體的渾然天成。

    簡單素凈的灰藍長衫, 黑色布鞋。要是他手上再拿本書, 換個場景，說他是北平的教授都沒人懷疑。

    相比之下，自家二叔的精明, 還是外xiele些。

    “宋先生。”沈敬亭在宋先生走近后微微頷首，惹得巴著他的蘇夢縈用怯怯的眼神抬頭看了他一眼。

    有些意外自家舅舅的正經。

    平時吊兒郎當，一笑就桃花眼格外迷人的沈敬亭，一旦正經起來瞬間就變得硬朗又英氣, 無論哪種單拎出來都能惹得女生臉紅心跳, 更何況是混為一體的時候。只是自家舅舅難得在蘇夢縈面前露過正色, 所以現在突然看見還頗為驚訝。

    也因為沈敬亭這模樣, 讓蘇夢縈想了想后，也就收了有些故意作出來的怯怯神情, 站直了拍拍衣角布包, 沖‘宋先生’笑得可愛又純良, “‘宋先生’好。”

    ‘宋先生’微微一笑，面對蘇夢縈這明顯的前后變化臉上一點多余的表情都沒露出來，只在她叫人后雙手背后沖她微微俯身, 親近微笑的說，“叫宋伯伯就好了。”

    “宋伯伯好。”蘇夢縈笑瞇瞇，一點不適應都沒有的改口。

    ‘宋先生’點點頭，眼眸深邃睿智。“夢縈今天和敬亭出來逛街啊？”

    “是呀。”蘇夢縈笑得可愛。

    “行吧，宋伯伯這里還有些小事得耽誤一下，你慢慢玩，有空了可以跟著蘇先生到伯伯家里來玩。”‘宋先生’說。

    “好的，宋伯伯再見。”

    “宋先生再見。”沈敬亭微微頷首，向后左側退一步，讓出路來。蘇夢縈先是一愣，跟著照做后，才一扭頭看見身后不遠處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黑壓壓的站了一群人。西裝筆挺，嚴陣以待，一副時刻準備接受檢閱的架勢。明顯都是銀行里的工作人員。

    “……”

    這……是小事？？？？

    蘇夢縈目送一身普通衣著的‘宋先生’施施然的朝那群人走去，對方歪果朋友見了，激動的快步迎上來，伸出雙手疊聲‘宋先生，一路辛苦，請里面請。’

    “走吧？”沈敬亭等身邊一臉土包子沒見過世面的小土包子看夠了后，才懶洋洋的開口。“去晚了就訂不到好位子了。”

    “哦哦哦……”目瞪口呆的蘇夢縈連連點頭，順便牽起一直站在身邊，從剛開始就呆若木喵的小花兒，跟上自家舅舅的同時，抬頭問，“舅，‘宋先生’和這家銀行有合作關系？”

    不然為什么他一來人銀行陣仗就這么大？

    “哦，他就是來取個錢。”沈敬亭瞄蘇夢縈一眼，輕描淡寫的說。

    “……哈？”

    取個錢就搞這么大？‘宋先生’這個筆裝得忒大了些。蘇夢縈默默想。

    “等你什么時候能存就存人一金庫三分之一的重量，取，就取得人要提前好幾天去各地分行緊急掉資金的時候，你也能得到這樣的待遇。”

    “……”

    財大氣粗得令人害啪。

    蘇夢縈吞了口口水。

    “走吧，蘇小老爺，你啾啾我可是餓了。”

    “走！請你吃好吃噠路邊風味特色小吃！”蘇夢縈將剛才的拋擲腦后，大手一揮很是財大氣粗的對沈啾啾和小花兒說。

    她現在，也是很有錢的呀呀呀呀~~~

    第23章 咘咘咘

    蘇夢縈三人算是掐著時間去包下了北平飯店最后一間包間, 和沈敬亭、小花兒商量著定好了酒菜, 交完定金確定好時間后, 三人就又溜達溜達的回了家。

    悠悠哉哉的換了衣服，聚在客廳說說笑笑的閑聊了一會兒后, 一行六人就出了門, 叫上三輛黃包車, 一口氣拉到了北平飯店門口。

    ——當然還是今天的蘇有錢小盆友給錢。

    這半天的功夫, 就跟流水似的花了7塊大洋，從頭看到尾的沈敬亭在一邊一面嘖嘖一面搖頭，帶著些痛心疾首的瞅著蘇夢縈笑嘻嘻的說著‘小敗家子兒~’。

    話音剛落就被蘇爹一折扇輕敲在后腦勺, 那持扇反手橫掃的干凈利落、矯健帥氣，一看就知道平時覺得沒少做這個動作。

    “又欺負寶兒。”蘇爹哼哼。

    剛擺上委屈巴巴神色的蘇夢縈那雙小鹿眼閃亮閃亮的，小樣兒得很。

    沈啾啾默默摸摸并不疼但聲音絕對響的后腦勺，悻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