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如意既然是身后是皇上，直郡王自然不會遲疑猶豫，立刻吩咐人去煎了來，趙如意見狀，便說：“我在這里等一等，待藍側(cè)妃用了藥，才好看看情形。”

    直郡王便道：“已經(jīng)收拾下了屋子，請表弟與表弟妹略坐一坐。”

    這里說著話，只聽到后頭一陣喧嘩吵鬧，有丫鬟一臉慌張的趕著出來回道：“郡王爺郡王爺，不好了，郡王妃鬧著要自盡以證清白！”

    直郡王今日遇到這樣的事，本來就頗為不自在了，此時越發(fā)臉沉下來：“胡鬧！”

    轉(zhuǎn)過來對安郡王道：“叫表弟和表弟妹見笑了，還請表弟與表弟妹先奉茶，我去去就來。”

    安郡王頗為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咱們兄弟這樣客氣做什么，你只管去，不必理我，我自然曉得，我在你這里，還能委屈了自個兒不成？”

    見直郡王急匆匆的往后頭去了，安郡王果然主子樣的吩咐直郡王府的丫鬟：“你們府里預(yù)備下的什么地方，帶路罷。”

    看起來安郡王顯然不是第一回來這里了，頗為熟稔，直郡王走了，很快便有兩個穿著秋香色比甲的丫鬟來請安郡王和趙如意進去坐了，十七八歲的年齡，頭上戴著金包銀的簪子，金丁香的耳墜子，晧腕上細(xì)細(xì)的蝦須鐲子，瞧著便是大丫鬟。

    一時坐在那敞亮的花廳里，有小丫鬟送上茶和點心果子等，那兩個大丫鬟在一邊伺候，安郡王問道：“你們王妃這么大氣性？別說藍側(cè)妃這保不保得住還在兩可之間，就是真保不住，那也不至于要王妃賠命不是？”

    趙如意看他一眼，說話這樣熟稔，安郡王連跟直郡王府這兩個丫鬟都這樣熟？

    那一個容長臉兒的丫鬟，說話干凈清脆：“奴婢們只在郡王爺外書房伺候，其實不大往后頭去，也不是太清楚，只聽說舊年里頭王妃身上不大好，太醫(yī)每三日就來伺候一回，就連安郡王妃，我們王爺也打發(fā)人請了幾回，也沒見什么起色，王妃就有些不安寧了。那邊府里的夫人自是憂心的很，只那邊府里也丟不下，不好常來。到上個月，才有王妃娘家有位表姑娘到咱們府里來住著，陪王妃說話解悶兒。”

    這丫鬟倒是玲瓏，且竹筒倒豆子一般，連王妃的近況都一股腦兒跟安郡王說了，這關(guān)系真不一般啊，趙如意頗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安郡王也回看她一眼，那眼里的神色說的十分清楚：回頭我跟你說。

    安郡王笑道：“呵呵，表哥艷福不淺。”

    那另外一個丫鬟一張瓜子臉兒，單眼皮，細(xì)眉細(xì)眼的，倒也有幾分嬌俏，說道：“以前王妃雖說身子嬌弱些，性子倒也柔和，對王爺也頗為體貼，只上回出了那事兒，就頗有些焦躁了，其實我們府里三四個太醫(yī)老爺走著，安郡王妃也來看過兩三回，都是寬慰著王妃的。只王妃到底放心不下，那邊府里夫人又有認(rèn)得的神醫(yī)，說是家里三四輩子祖?zhèn)鞯尼t(yī)術(shù)，最能治婦人科看人生產(chǎn)的，請了四五回才把人請了來，給王妃診脈，那位神醫(yī)說上一回小產(chǎn)，王妃傷了身子，今后只怕再難以有孕了。王妃聽了，哭了七八日呢。一兩個月臉上都沒有笑模樣兒，這才把那位表姑娘接進來陪著說說話散心。”

    趙如意聽的睜大了眼睛，安郡王就看她，她明白安郡王的意思：“我真不能下定語，王妃身子是弱些，可到底還年輕，不過我也看不到四五年后去，或許那神醫(yī)確實看準(zhǔn)了呢？不是說專會看這一科的嗎？”

    大約是這兩個丫鬟說的爽脆，趙如意也放松了一點，有點唏噓的說：“哎，早些不保那一胎，也不至于損傷的這樣厲害。”

    這里坐著喝了兩杯茶，算著藍甄用了藥時辰差不多了，趙如意再去看她，此時藍甄的臉色比先前好了一點兒，雖然還是有點白，但不再是那樣煞白如紙了，趙如意端詳了一下她的氣色，問她：“疼的可好些了？”

    “好似比先前要疼的好些了。”藍甄答道：“安郡王妃的藥著實有效。”

    她的眼睛里不是沒有帶著一點期盼的，趙如意當(dāng)然看得出來，就拍拍她的手，再坐下診脈，然后趙如意就露出了笑容：“虧的你平日里身子好。”

    藍甄跟前的兩個丫頭都是眼睛一亮，同樣頗為期盼的看著趙如意，趙如意笑道：“我再開個方子，今晚煎一劑這個用，若是晚間不疼了，就有七八分拿手了，不過你先要放寬心，心里重了可是不好。”

    “是，都聽安郡王妃的。”藍甄聽了這話，如何不歡喜，連忙應(yīng)承下來。

    趙如意也覺得舒服了一點。

    這個時候，直郡王才匆匆的從后頭出來，臉色頗為不好看，聽趙如意說了藍甄的情形，臉上才松弛了一些，又再對趙如意道謝。

    直郡王府的事情，趙如意自然不好置喙，便只說藍甄，丫鬟們跟在一邊一一答應(yīng)著，然后又跪下磕頭，直郡王親自把安郡王夫婦送出府去才回轉(zhuǎn)。

    “沒想到你與直郡王那么熟。”趙如意跟安郡王說話就沒什么忌諱了，上了馬車就這樣說。

    “我們倆算得上同生共死過，而且仔細(xì)算來，大表哥算是救了我一命的。”安郡王道：“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他自然不瞞趙如意，把那一回的事與她說，那個時候，他們都才十歲出頭，宮里夜宴失火，他們被困在了里頭，大殿下還不是直郡王呢，他明明要跑出去了，可看到安郡王被困在了那里，還是跑了回來拉他，差點兒就出不去了，所幸后來都被侍衛(wèi)救了出去。

    這里頭有多少兇險，有多少巧合，又有多少背后影影綽綽的影子，如今過去十年了，安郡王也懶得說了，說起那個來，大約一天一夜也說不完，其實總結(jié)起來，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罷了，大殿下居長，又無生母扶持，能平安長大是真的不容易。

    不過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說，也覺得格外的驚心動魄，趙如意這會兒才明白，怪道那一回南鄭侯打她主意那一次，安郡王會去砸直郡王府，這分明就是回護他，給他喊冤的機會，這不僅是鐵打的交情，而且還有對直郡王人品的信心了。

    只是那一日安郡王可沒跟她說過這些，趙如意這樣想就覺得心中甜蜜，現(xiàn)在顯見得是不同的了。

    安郡王笑道：“今兒來伺候的兩個丫鬟，都是在直郡王書房里伺候的，不歸后頭王妃管，我在大表哥處，自是常見到她們的。”

    怪不得那樣熟稔不說，還那樣敢說，原來不歸直郡王妃管啊，趙如意就明白了，不過若是那位直郡王妃，只怕還使不出這樣伶俐會說話的丫鬟。

    趙如意只給直郡王妃看過病，其他地方并沒有怎么見過她，不算很認(rèn)得，不過趙如意看人自有她的一套，直郡王妃心情郁結(jié)，現(xiàn)于肝經(jīng)，又時常哭泣，可見秉性柔弱，這樣的人，多半缺乏主見，慣于自哀自怨，通天下的人都是對不起她的，便是出身再好，也會覺得自己命苦。

    畢竟天下所有人都自有其苦惱，包括皇帝太后，而這樣的人不會積極尋找解決之道，略有不如意就只會哭泣訴苦，訴苦訴的多了，誰愛聽呢，自然都會下意識疏遠她，于是她覺得自己受了排擠，就更會哭訴了。

    趙如意想到這位直郡王妃都覺得頭疼，她奉皇帝之名去給直郡王妃看病，幾乎每次去，都會聽到直郡王妃的哭訴，連趙如意這樣的人，都不想去給她看病了。

    這個時候，直郡王妃又在垂淚了，聽到里頭傳來消息，藍側(cè)妃有驚無險，雖然動了一點胎氣，但這會兒已經(jīng)穩(wěn)住了。

    先前因為藍側(cè)妃動了胎氣還鬧著要自盡自證清白的直郡王妃，不用再擔(dān)憂自己落下個謀害側(cè)妃子嗣的名聲了，卻又因藍側(cè)妃保住了孩子觸動了另外一處愁腸，怔怔的坐了半日，又垂下淚來：“怎么她就這樣命好，饒是摔了也能好好兒的，我就……”

    想到那神醫(yī)斷了自己今后也難有孕了，不禁悲從中來，旁邊的表妹薛繡便忙勸慰，然后又輕聲道：“那位藍側(cè)妃可是安郡王妃的閨中好友呢，安郡王妃自會放出手段來。”這話一說，饒是直郡王妃這樣的人也停了一停哭泣，那她當(dāng)日，也是一樣動了胎氣……

    第76章 回門瑣事

    第七十六章

    三朝回門安郡王顯然是要陪著趙如意回去的，這是個體面問題, 一早公主就打發(fā)人把預(yù)備的東西送過來給趙如意, 帶回去送禮。

    趙家今日十分熱鬧，下人們都是一臉歡喜, 到底是郡王妃回門, 趙二夫人雖然已經(jīng)是侯夫人了，今日還是親自到二門上迎趙如意，連趙四夫人和二房長媳三少奶奶也都跟在一邊, 趙如意打眼一看，就笑道：“這是有什么喜事呢？二伯娘這樣喜歡。我猜一猜, 是三jiejie生了吧？生了個哥兒？”

    三少奶奶魏氏笑道：“郡王妃這眼睛跟親見了一般，倒不用我們報喜了，原是昨兒晚間發(fā)動的, 剛剛才生下來, 這大概半個時辰不到呢，六斤六兩的哥兒, 生的也順, 襄陽候太夫人和夫人都?xì)g喜的什么似的，立即就給了個小名兒順哥兒，這可是好名兒不是？”

    “我說不用擔(dān)心吧。”趙如意一邊說，一邊下車, 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安郡王早已經(jīng)跳下車來, 見她只顧說話不妨頭, 也不打斷她，只是怕她摔著，兩只大手籠著她的細(xì)腰把她抱下來，她也沒注意，順手就把手搭在了安郡王的肩上，讓他抱下地來。

    “三jiejie雖是過了十個月了，不過這孩子出不出來，每個人都不一樣的，三jiejie養(yǎng)的好，又常走動著的，就是遲一個月也不要緊，前兒我看著就說不妨事的，可不是好嗎？”趙如意笑嘻嘻的道：“恭喜二伯娘了，要給紅包。”

    “給給給。”趙二夫人一臉的歡喜：“就是今日你回門，你三jiejie不能來了。”趙三姑奶奶嫁的雖然不是襄陽候世子，不過也是襄陽候夫人的嫡子，與世子一母同胞，且以前趙淑玉只是永寧侯的侄女兒，如今已經(jīng)成了永寧侯的嫡女，娘家接連出了傳臚和郡王妃，還是安郡王的郡王妃，夫家自然越發(fā)看重。且她雖是填房，前頭元配卻沒有生育，她這嫁過來不到三年，便生下嫡子，簡直算是一帆風(fēng)順，叫趙二夫人怎么不喜歡。

    一早得了信兒，就吩咐下人們每個賞了一個月的月例，整個趙家看起來都是歡欣鼓舞的。

    “都在京城里，以后盡有見的日子呢。”趙如意笑著說，便往里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