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等下!”洛洛又急又氣,“你現在下車也沒用了啊,選畫的人已經走了……” “什么?”林盞皺眉,“誰走了?你怎么知道?” “十二點半開始選畫,那群老師太忙,只有二十分鐘,選完立馬走……我也是剛剛在食堂聽別人說才知道的,”洛洛咬牙,“為什么那群人之前沒通知你啊?!” 林盞坐在車里,熱烘烘的暖氣把她蒸得有些反應遲鈍。 她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洛洛說:“我們剛剛還遇到孫淇淇寢室的人了!她們就在我們面前說孫淇淇的畫被選上了五幅,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快氣死了!搶別人的東西很自豪嗎?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很驕傲嗎?” 林盞好半天都沒說話。 她轉頭往車窗外面看,外面很熱鬧,有個飲料車為了宣傳牌子,正在免費發飲料。 一個纖瘦而光鮮亮麗的女生,排著隊拿了一杯又一杯。 她把飲料偷偷裝進自己的書包里,卻因為飲料沒有塑封,擔心它灑掉,每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 第六次排隊的時候,有個跑步的少年戴著耳機與她錯身而過。 她的書包被撞了一下,飲料頃刻間全潑,打濕她的書包。 她拎著書包罵罵咧咧,書包邊角還有各色的飲料往下密密麻麻地滴著。 路人全都回頭看,用一種嫌棄的目光將她來回掃視。 她繼續去要飲料,但截止到她前一位時,飲料剛好發完。 她最終還是眉眼窩火地離開。 最終還是什么也沒拿到。 洛洛:“喂?盞盞?你還在嗎?” 林盞回過神,道:“還在。” 洛洛語調不悅:“所以我猜,肯定是她故意讓別人不告訴你時間緊張,然后還偷偷給你的車做了手腳,畢竟巧合實在太多,而且她對選畫這件事表現出了驚人的積極性。” 林盞應著:“嗯。” 洛洛:“要不要告訴班導?畢竟這種已經算侵犯你的權益……” “不用了,”林盞說,“我們哪找得到證據。” “證據搜羅一下總會找到的啊,我們可以去找監控,然后……” 想了想,林盞搖頭,又低聲重復一遍:“不用了。” “啊?為什么啊?你不生氣嗎?就這么算了嗎?!” 林盞:“回去跟你說。” 飲料拿太多的話,會全部都潑掉的。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太貪婪地霸占太多,會全部都失去的。 不會這么算了的,上天會給善始一個善終,也會給惡行一個果報。 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是給自己搬絆腳石。 林盞深呼吸一口,對司機說:“回學校吧,麻煩您了。” /// 從那天回學校開始,林盞就進入了靜音般的工作狀態。 靈感來之不易,不抓住那一剎那的熱情來爆發,畫就無法呈現最好的狀態。 一開始,洛洛和寢室長還以為林盞受到了打擊。 但后來發現她該吃吃該喝喝,該講笑話還是講笑話,除了進行以上幾個活動的時間較以往稍有縮短,其他一切都沒問題。 幾天下來,她們也知道了,林盞這是靈感來了,在畫畫。 其實畫畫是一個特主觀的過程,沒靈感的時候也能找點東西來畫,但是靈感一旦來了,這幅畫就是從內到外都立體住了,跟平時的寫生或者臨摹不同,那是擁有了靈魂的畫。 一張畫有沒有靈魂,不僅是內行,連外行都能一眼看出。 林盞花了半個月畫完那張畫。 畫的上半部分是樹,她用了很多鮮亮的色彩,不僅顏色明亮,而且顏色種類也很豐富。 而畫的下半部分是人,用統一而沒什么變化的暗色來處理。 那是一棵神奇的、長滿了奇珍的樹——珠寶、金條、璞玉、寶箱…… 樹下坐著一個人,人面前的網內已有一堆摘下來的寶物,但他仍不知餮足,繼續從樹上采摘。 然而他不知道,網下面就是深淵。很明顯,裝了太多東西,他的網已經破開,此刻正一點點往外掉著東西。 但他怎么可能會知足。 他正企圖摘下樹上最大的那個寶箱,一旦他將寶箱裝進網內,沉重的寶箱會壓破他的網。 網破,所有的珍寶都會墜入深淵,他將一無所有。 畫只畫到了這里。 一張畫講得太透反而沒意思,剩下一點欲說還休的留白,會讓這幅畫更具諷刺意義。 林盞給這幅畫取名叫《要》。 ——你什么都想要,又怎么可能什么都能得到。 她把畫放到桌上晾著,然后下樓買飯吃。 買完飯上來,洛洛她們也正好回來了。 幾個人圍在林盞那張畫前面,洛洛十分豪氣地背手道—— “這才是能代表我們蔚大真正水平的畫啊。” /// 畫展開展那天,林盞沒有去,消息也是斷斷續續從洛洛口中知道的。 洛洛回寢室,看到林盞坐在那兒刷微博,憤懣道:“我聽說畫展上孫淇淇的畫被看上了,賣了大幾千,還有更貴的!她那畫才畫了幾天啊,不知道比你的差多少……” 老幺推推眼鏡:“我總算知道她為什么下那么大功夫針對盞盞了,不是針對人,是針對事啊。把擋路石全部搬走,她可就能拿到大把大把的鈔票啊。利字當頭還要什么原則和自尊,臉都可以不要。” “她倒是很聰明,”寢室長冷笑,“把握住機會就瘋狂賺錢。” 那段時間的大消息,無非就是孫淇淇又賣出了哪張畫,又賺了多少錢,她有多驕傲,走起路來有多挺胸抬頭。 “她最近畫畫速度比以前快了好多,”洛洛說,“而且很多課都不去上了,一門心思在寢室里畫畫賺錢。” 林盞也沒因為她的事受影響,該畫畫還是畫畫,有靈感了也泡在寢室,平時沒事,就跟著她們一塊兒出去玩,找找靈感。 大二就在這樣的銅臭味兒里滾了一圈,落幕了。 林盞沒想到,在大學結束之前,自己居然又會再次踏上回到w市的路途。 這次是要和沈熄一起回去。 本來說這個年去他家過,但不湊巧,恰逢他們家那邊出了點什么事,葉茜和沈肅全不在。 于是這個年,就他們倆相依為命了。 去高鐵的路上,遇到賣烤紅薯的。 林盞撥開被沈熄纏得緊緊的圍巾,好不容易把圍巾壓到嘴唇下,伸出手指指了指爐子上一個小紅薯:“我要那個小的,謝謝。” 老板把紅薯裝進袋子里,林盞接過,一邊暖手,一邊弱弱地問:“阿姨,有勺子嗎?” 阿姨抬起臉,目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你是w市的吧?” 林盞愣了愣,點頭道:“是的。”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著裝和沈熄,問道:“怎么看出來的?” “只有你們那邊吃紅薯才用勺子呢,”阿姨笑著看她一眼,“我的勺子都快被你們拿光啦。” 拿著紅薯走遠之后,林盞一邊左右手來回交換,消散手上的熱度,一邊問沈熄:“你吃紅薯用勺子嗎?” 沈熄低眉看她,道:“我不吃紅薯。” 林盞:“……” 沈熄看她手上還在來回地交換紅薯,伸手拿過來,替她掰開。 林盞頗為不屑,揚起下巴問他:“你不是不吃嗎?” “給你剝開,”他說,“你不是嫌燙?” 林盞一愣,想到不知道多久之前,張澤跟自己說—— “沈熄這個人啊,有點潔癖,別人碰過的他不想碰,那種表面看起來不光滑的他也是不喜歡的,比如土豆啊、紅薯啊……這些東西別放在他面前,別說碰了,他不連帶著把你扔出去就是好的了。” 沈熄見她發呆,問:“怎么了?” 林盞指他手上的東西:“你不是不喜歡紅薯嗎?” “我是不喜歡紅薯,”他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聲色從容地補充下一句,“可我喜歡你。” /// 過年那晚他們去了江邊,江邊全是等待轉鐘的人,烏壓壓擠了一片。 林盞看到街邊有畫壁畫的人,忍不住湊近看了看,看著看著就跟人聊上了,她也過去幫著畫了幾筆。 她的身影隨著晚風清悠晃動,有燈映在她周圍,給她整個人鍍上一層柔和的暖光。 夜幕中兩三顆星子恣意飄搖,光亮隱約。 畫完一個人,林盞笑瞇瞇地回頭,朝沈熄招招手,示意沈熄看她。 她畫的是一個板著臉的q版人物,q版本身就可愛,可人物又是一臉嚴肅,顯出一種特別和諧可愛的反差萌來。 或許是被風吹久了,她臉頰邊浮現兩團淺淡的粉色。 頃刻,她收斂臉上的笑意,學著壁畫上的人物板起臉來,雙手還背在身后。 她跟沈熄做著嘴型:“拍一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