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吉雅一見此詩,笑了。 這不是唐代著名大詩人王維的一首五絕么? 記得讀小學時,便在教科書有這首詩。只是吉雅仍然沒有言語,倒想聽聽塔娜與靜香的高見。 塔娜自負胸中才學,早想著這樣施展的機會,于是安心想要表現一下,便笑道:“這是一首寫隱者的閑適生活以及情趣的詩,詩名《竹里館》,乃唐代田園詩人王維先生的大作。詩中描繪了詩人月下獨坐、彈琴長嘯的悠閑生活??偣仓挥兴木?,拆開來看,既無動人的景語,也無動人的情語;既找不到哪個字是詩眼,也很難說哪一句是警策。且詩的用字造語、寫景、寫人,都極平淡無奇。然而它的妙處也就在于以自然平淡的筆調,描繪出清新誘人的月夜幽林的意境,夜靜人寂融情景為一體,蘊含著一種特殊的美的藝術魅力,使其成為千古佳品。況咱們學堂草場那邊便有一大片翠竹,倒是正合此名。” 靜香也是活潑愛表現之人,且思維靈活機動,塔娜說完,她便笑著接道:“以彈琴長嘯,反襯月夜竹林的幽靜,以明月的光影,反襯深林的昏暗,表面看來平平淡淡,似乎信手拈來,隨意寫去其實卻是獨具匠心,妙手回春的大手筆。只是……” 靜香顯然是要說些不足之處,于是看向吉雅與秋玉。 吉雅微笑不語。 秋玉連忙道:“meimei但說無妨。” 靜香笑道:“秋玉jiejie,請恕meimei直言?!闭f著給秋玉行了一禮。秋玉連忙還禮,笑著催促道:“你這丫頭,平日里在一處吃,一處睡,打打鬧鬧的,什么話不說,這會子,倒裝起大頭……”驀然想起主子就在身邊,連忙把“蒜”字吞到了肚子里,對著吉雅行禮,惶恐道:“奴婢失禮了,請郡主責罰。” 吉雅笑道:“不必拘束,我倒是喜歡你們這樣。靜香且說無妨。” “是?!膘o香連忙行禮答應。 于是看著秋玉的字,笑道:“只是咱們倚翠園里的書院叫做小竹里館,這里卻叫竹里館,蓋了咱們書院的名字不說,也無小竹里館的志趣了。秋玉jiejie,不知靜香說的是也不是?” 秋玉倒是大度之人,連忙點頭,笑道:“我倒是這事兒給疏忽了,咱們園子里的書院可不是叫這個名字么?罷了罷了,咱們且看看郡主和塔娜jiejie的如何?” 吉雅見秋玉倒是爽快之人,心中甚是喜歡。于是點點頭,四人順勢踱到塔娜的宣紙前。 上面寫的是: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圣之事也。故“文學室”可改為“玉振金聲”。 “大妙呀!以鐘發聲,以磬收韻,奏樂從始至終。比喻音韻響亮、和諧。也比喻人的知識淵博,才學精到,此名正合適咱們學堂?!膘o香贊道。 秋玉笑問:“靜香meimei可知“玉振金聲”的出處?” 靜香笑道:“此句是孟夫子對孔圣人的評價,表示奏樂的全過程,以金聲開始,以玉振結束。以此象征孔子思想集古圣先賢之大成,贊頌孔子對文化的巨大貢獻。因此,后人把孔廟門前的第一座石坊命名為“金聲玉振”。自然是出自《孟子?萬章下》嘍!” 第四十八章 隔空傳情 吉雅聽地不甚明白,只覺得她二人所言之內容,莫測高深,讓她如同墜入云里霧里。轉頭看看塔娜,只見塔娜微笑著點了點頭。 “meimei所言不錯?!W羅經誥,玉振金聲,義貫幽微,理入神契?!裾窠鹇曔@名字的確不錯。不知主子意下如何?”秋玉轉向吉雅,笑問道。 吉雅見秋玉問她的意見,不禁呆了一呆,心說,你們說的這樣,我并不明白,但聽著倒是合情合理,只是這三人,三個想法,除去秋玉的與書院名字重復外,在靜香與塔娜之間也不好做出選擇,只因各有各的妙處。 正躊躇間,只聽外面響起了吉雅不想聽到的聲音:“你家主子來了么?” “回王爺的話,郡主一個時辰前便到了?!币粋€下人回道。 “哈哈,起地可真早啊,果然是勤快之人!這早起的鳥兒有蟲兒吃,好鳥好鳥,著實是一只好鳥!”王爺哈哈笑道。 好鳥? 他這是用詞不當,還是故意轉著圈地罵我?吉雅聽到這不倫不類地贊美,把個眉毛擰成了“井”字。 再掃視下塔娜三人,禁不住撇了撇嘴,因為她三人雖然在表情上沒有什么變化,可眼睛里卻都透著笑意,明顯是在笑王爺這話兒里,分明是指著郡主是那只好鳥兒。 面對這三個丫鬟,吉雅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在心底搖頭,這搖頭不是嫌她們有什么惡意,而是覺得她們不但調皮可愛,而且長著七竅玲瓏心,個個聰慧靈巧、不點自通。 思忖間,王爺已經帶著一眾隨從進了屋。 顯然小斯們已經稟報王爺,室內的溫度如何,應該著多厚的衣衫,所以看起來,王爺和隨從們穿地倒是極為適宜。 不等吉雅過來拜見,王爺便熱情地走到吉雅面前,扶起即將下拜的吉雅,笑道:“幸虧奴才們乖巧,把小王常穿的衣服備了些,放在meimei學堂里的客房內,不然今天可真的要熱成烤鴨了?!?/br> 吉雅聽著他這可笑的比喻,努力控制著面部肌rou,擠出一絲笑容,有些機械地給王爺比量了個“請”的姿勢。 雖然在吉雅來說,覺得自己的微笑和禮節都有些牽強附會,但在王爺眼里卻是笑顏如花,溫柔可人。 只見王爺向前兩步,與吉雅靠地很近很近,近到吉雅聞到對方身上的脂粉香氣,她本能地倒退兩步,拉開與王爺的距離,同時又擠出一點兒笑容,并在心里惡心了下:怎地他一個大男人,還涂脂抹粉么? 一邊想著一邊又偷瞄了幾下王爺的臉,這一細看,果不其然,這王爺的臉較之昨日更加細滑,白里透粉,仿佛吹彈得破。 吉雅不禁在心中無奈地捂住了額眉眼臉,心說你這皮膚的細膩程度超過了塔娜、靜香和秋玉,同時也快追上我的了,你讓女人怎么活呀? “吉雅meimei起地還真是早,小王自嘆弗如,本想著隔日再來學堂時,也起地早些,可小王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睡個懶覺,所以,恐怕不能像meimei一樣日日按時上學了,還請吉雅meimei多多見諒。”王爺說著,竟然手握扇子,給吉雅淺淺地施了一禮。 吉雅陡然見王爺對她如此客氣,很是不舒服,便順勢閃在一側,笑道:“王爺多慮了,您幾點起來,哦不,您幾時起床,與小女子沒有半毛錢關系,你大可不必憂心此事?!?/br> “半毛錢關系?是個什么意思啊,吉雅meimei還請明示。”王爺一臉的霧氣朦朦。 吉雅聽王爺一問,方頓覺失言,于是趕忙堆起甜美的笑,解釋道:“這半毛錢的關系嘛,就是,便是,便是說以小女子的身份,焉能染指王爺的起居時間?王爺何時起床,只有兩個人能說了算,斷沒有小女子的份?!?/br> “哦?”王爺聽了吉雅的自謙之語,甚是開心,于是一敲扇子,笑問道:“不知是哪兩個人呢?” “這兩人之中,首屈一指的,自然非當今圣上莫屬了。”吉雅邊說邊給遙遠的圣上施了一禮。 王爺聽了自然是一喜,追問道:“那這另外一個又是何人呢?” 吉雅笑了笑,頓了頓,音調悅耳地回復道:“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自然是王爺您自己嘍。” 王爺一聽,大喜,笑贊道:“怪不得人人都說相府的千金聰慧以及,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如今看來,就連這說話也是端地讓人舒服,讓人開心。好,好??!meimei若是能天天在小王身邊,讓小王天天都這么開心一下,定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吉雅一見王爺這般模樣,便無力吐槽了,只能立在那里,皮笑rou不笑地陪笑,心里卻早已老大的不樂意了。拿眼往王爺身后一瞄,不禁有些失落,他呢,他今天怎么沒來?他不在,而王爺卻在,這一天,可叫我怎么過呢? 于是笑瞇瞇地瞅著王爺,試問道:“王爺,吉雅的老師今天可是有什么事務纏身么,為何到現還沒有來?” 王爺仿佛得了習慣性厭煩癥了似的,一聽到吉雅提起擴廓將軍,就立馬地不樂意,又不善于去掩飾,于是這不樂意,便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只見他嗍著嘴,眼睛里都是埋怨,末了,帶著一絲委屈,嘟囔著道:“吉雅meimei就那么著急見將軍么?” 吉雅本來是跟著感覺走的,一看到擴廓不在,便有些失落,覺得空氣都有些不對勁兒,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于是才隨口問問,卻沒有想到讓王爺這般不高興。 尋思著,這家伙還是得哄著,得從大局考慮啊,不能因我個人的喜好,隨隨便便就把他得罪了,否則額祈葛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于是故作輕松,滿不在乎的樣子,笑道:“王爺真是說笑,小女子不過是憂心,擴廓將軍不在,今天的課程又由誰來給吉雅上呢?” 王爺一聽,樂了,看來是我多慮了,量他一個小小的護衛,又怎么能夠跟本王的尊貴身份相比較,只要是本王看上的東西,哪里有他的份?聽吉雅meimei這語氣,也不過是把王保保當成個教書先生罷了。 于是有節奏地敲著扇子,笑道:“meimei不必擔心,擴廓將軍的舅舅今日大壽,擴廓留在府上給他舅舅祝壽呢,估摸著午后時分便回到這里來了。” 吉雅本來還在擔心,是不是因為前日在竹里發生的誤會,導致擴廓將軍改變了主意,不肯再來學堂給她上課。如今聽王爺這么一說,心里頓時釋然了,既然人家有事在身,自然應該忙去才是。 想到這,突然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怎么他一時不在,她就這么慌亂不自在,還懷疑到那件事上了。 況且,那件事情,完全是他主動好么?我可是被動的。但想歸是這么想,憶起那個事情的過程,卻還是有些心虛,那可是她和他二人獨有的秘密啊。不禁面上升起兩抹緋紅。 王爺見吉雅在她面前突然紅了臉,還道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于是心中更是大樂,笑道:“既然擴廓將軍不在,不如就由小王來給meimei上這半日的課吧?” 吉雅本是沉浸在內心的美好回憶之中,陡然一聽王爺的話,頓時驚地張開小嘴兒,說不出話來。末了,轉了轉眼珠,笑道:“王爺有此雅興,吉雅正是求之不得,請王爺上坐?!奔胚呎f邊做了個請的姿勢。 自命不凡的王爺自然是樂不可支,傲慢地走在了前面。 入了內室,塔娜三個早已跪在那里,王爺喊了聲“平身”,便把注意力轉移到桌子上的幾幅字上了,雖說對文學知識不怎么懂,但字總歸是認識一些的,于是敲打著扇子,逐個去認,去讀,其讀書的樣子,很像是七歲小童在語文課上,朗讀新學的課文。 那音調時而在不恰當的地方停頓一下,時而又念成了連成串兒的兒歌,讓人禁不住想捂住耳朵,不想再繼續受這個摧殘。 但大家的忍受功力顯然練地都不錯,一個個聽的笑逐顏開,偶爾還點頭表示贊美、佩服之意,場面異常的和諧美好。 吉雅卻在心里進行了一段長篇大論,內容圍繞如何堵住王爺的嘴巴和捂住自己的耳朵,進行了一番深刻細致的剖析。也沒聽清王爺說了些什么。 “吉雅meimei?你意下如何?。俊蓖鯛斝χ聪蚣牛蛔缘玫貑柕?。 “?。俊奔欧磻^來時,一頭霧水。 “meimei覺得小王這名字起地如何?”王爺繼續笑問。 起的名字,什么起的名字?吉雅開始思忖,哦——他也給文學室起了名字。 “王爺起的甚好,只是小妹以為,這文學室該是這學堂的中心所在,最為重要,正因為王爺題的字最為恰當不過,所以小妹懇請王爺留下墨寶。以待今后有人問起這名字的來歷和根源,小妹也可借此取出炫耀一番。所以,還請王爺屈尊,給小妹寫到宣紙上,如何?” 吉雅一陣圈攏的目的,無非是因為剛才出神,未曾聽到王爺對四幅字的點評,也未曾聽到他自己給文學室起的名字是什么,于是方羅嗦這么一段話,結果王爺聽了之后,激動不已,連忙點頭答應道:“多謝meimei垂愛,小王這就給meimei寫下便是?!?/br> 于是塔娜等連忙給王爺準備文房四寶。 王爺喜滋滋地模樣,執筆把剛才的想法寫了出來。 吉雅拿過來一看,不禁笑了。 不會吧?一天不見,他仿佛變得聰明了似的,這紙上的想法也合情合理了,字跡較之前日也有所進步,若不是親眼見他現場寫來,還以為他雇了槍手呢。 縱觀整體的字態走向,感覺他好像在刻意臨摹誰的字體,雖然練習時間短暫,不過是臨陣磨槍,但還是能看出他在刻意追求骨感、俊秀,字型看起來像是現代世界里,被放大的鋼筆字。 塔娜抻著脖子,湊過來,望了望,面現驚色,脫口問道:“啟稟王爺,恕奴婢直言,王爺這是在研習“瘦金體”么?” “哈哈,小丫頭知道的不少哇?!蓖鯛斵D頭瞟了塔娜一眼,有些得意。 “奴婢也是瞅著這字體瘦直挺拔,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聯筆處游絲行空,所以才覺王爺的字體有徽宗之風。請王爺切莫怪罪?!彼裙?,低著頭,有些怯懦地回道。 經塔娜一說,吉雅照字觀去,果然不錯,雖說才開始練習,但現代里參加過書法班的吉雅還是聽書法老師提過這位宋徽宗,好像還是位亡國皇帝。 “說的沒錯,據小王所知,徽宗獨創的瘦金體書法獨步天下,直到今天相信也沒有人能夠超越。這種瘦金體書法,挺拔秀麗、飄逸犀利,即便是完全不懂書法的人,看過后也會感覺極佳。傳世不朽的瘦金體書法作品有《瘦金體千字文》、《欲借風霜二詩帖》、《夏日詩帖》、《歐陽詢張翰帖跋》等。迄今沒有人能夠達到他的高度,可稱為古今第一人。故小王才要研習他的字體。”王爺說的頭頭是道,就好像是在背誦課文一樣。 吉雅觀察著眼前的王爺,有些不可思議,果然像人們說的那樣: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么? 塔娜、秋玉、靜香也很驚訝,相互傳遞著眼內的迷惑不解。 還是吉雅說話了:“這瘦金書的確是天下無雙,王爺果然是慧眼獨具啊,令小女甘心拜服!”說完一揖拜了下去。 王爺見吉雅對自己如此崇拜,真是心花怒放,心想:擴廓將軍給本王的建議還算起了點兒作用嘛,哈哈,這小子還不算是一無是處。 王爺一邊想一邊不自覺地吐露了真相:“還不是王保保那小子……”王爺得意忘形地說了半句,陡然發現說露餡兒了,連忙收口,看著吉雅四人,有些尷尬地呵呵笑了兩聲,便不再言語。 吉雅四人個個都是敏感聰慧,怎能沒有察覺?一聽王爺說了這半句話,便立刻心中了然:早聽下人們議論,這位擴廓將軍還有一個漢人名字叫王保保,原來這王爺學習瘦金體,竟是出自擴廓給他的授意,如此看來,剛才他背書一樣地講述對瘦金體見解的套話兒也是擴廓將軍教他背的了。 雖然面上如常地微笑,但皆在心中把傻乎乎的王爺嘲笑了一番。 可不管怎樣,學書法總是件好事,況且吉雅聽王爺說是擴廓授意他練瘦金體,那便是說這個字體確實很不錯,于是在心里思忖著,等回了園子,自己也要偷偷練一練,便笑道:“看看王爺墨寶的內容吧,靜香來讀?!?/br> “是。”靜香將宣紙接了過來,讀道:“閻君不忍拆燕飛,雋永何須諾相隨?山盟海誓一線牽,深恩重愛十指連。如花美眷匿心間,似水柔情駐嬌顏。云鬃霧髻點窈窕,默語醉吻翠竹仙。天恩似露當珍惜,舉案齊眉靜心山。‘文學室’可改為‘靜心齋’否?” 秋玉道:“妙啊,予情于景,情景交融,倒看得出王爺對咱們郡主可是……” “不許胡說?!蔽吹惹镉裾f完,吉雅便打斷了她的話,生怕她說出些個讓她尷尬的話來。 秋玉趕忙住嘴,確實,郡主若不阻止,她確實能說出一些讓主子害羞的話來,看看王爺倒是挺高興的樣子,不禁在心內自罵“該死”,心說自己確實有些過分了,真是讓主子寵的越來越沒規矩了。 其實,這也不算得什么,只是此刻充斥在吉雅心中的,不是秋玉的口無遮攔,而是“默語醉吻翠竹仙”這句話。 默語醉吻翠竹仙?默語,不說話的意思。醉吻,他好像也沒喝酒,但當時的眼神,卻是迷離醉人的,吻,這個不用解釋了吧,至于翠竹仙,她,還有那片翠綠的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