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詩薰聽到這個，反應(yīng)有些激烈：“你也想起來了那段記憶？但那時候他分明還不知道太歲，他只說想要長生！你……你是不是知道這一年的時間里，他經(jīng)歷了什么才變成這樣？”

    “經(jīng)歷了什么？”白岐玉嘲弄的笑了，“不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變成這樣的，是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們都怪厄運(yùn)、怪環(huán)境逼迫人跌落深淵，可相同環(huán)境下能做出好的抉擇的人也有。你們之所以淪落至此，是你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這番話算是劈頭蓋臉的罵人了，裴詩薰憋紅了臉，忍不住反駁：“你說得倒輕巧，楊嶼森那樣……你又不是沒見過，怎么做出好的選擇？”

    白岐玉沒再理她。

    接下來的事兒，就像一場漫長而折磨的電影，戲劇又殘酷的向前推動，且無法倒帶。

    下山后，小部分人再不敢聯(lián)系其他人。另一部分則成立了一條以太歲血rou為基礎(chǔ)的銷贓線。

    在暴富與長生帶來的短暫欣喜后，便是一個接一個的死訊。如死神在潦草又殘忍的劃去名單。

    大部分死訊是管豹在群里通知的。管豹也死了后，就只能從新聞或者網(wǎng)絡(luò)瞥見那絲惡意的宣xiele。

    最初，還能掀起幸存者們恐懼的波瀾，后來，就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好像那些訃告中的字符，不能算人一樣。

    裴詩薰見過一面楊嶼森死后的模樣。

    很丑，也很眼熟。

    風(fēng)光一世的青島小王子，甚至沒有一個體面的葬禮。他被秘密拉去火葬，只有個位數(shù)的親友參加。

    借口是因為疫情不聚眾，其實，是因為他的尸體融化成了一灘腥臭黏膩的膏體，正是許多年前，被他們親手挖起后太歲黑化了的景象。

    看著黑土埋葬巴掌大的骨灰盒時，裴詩薰突然覺得，不是尸體融化了，而是他們在吞吃下太歲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人了。他們的死亡只是一個漫長詛咒迎來了終止。

    她又覺得，或許，楊嶼森其實早就死了。死在山中。被幾把沖鋒打成了篩子。

    但她很快忘記了這些矛盾感，在屬于自己的死亡到來前，揮霍時間與金錢。

    2022年陰歷二月二，白岐玉登門時，裴詩薰突然體會到了“宿命感”。

    與終日沉溺于恐懼、憔悴瘦削的自己不同，白岐玉還是那樣白的發(fā)光，擁有吸引一切目光的清麗又?jǐn)z人心魄的美貌。

    她清晰的知道，她要死了。

    因為參與過當(dāng)年飽頭山一行的人，只剩她自己了。

    “你……就是它吧？”

    白岐玉卻只是笑。

    “是了，是了……這一切都是你的報復(fù)。”裴詩薰哽咽道，“但是我們有錯嗎？我們也是被逼迫的，如果不是楊嶼森，我們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我們從來都沒有選擇！”

    白岐玉對于她的憤怒毫不意外，他很溫柔的笑了笑，然后說：“那，要不要和我打賭？”

    裴詩薰愣了一下，重復(fù)這兩個字：“打賭？”

    “賭再來一遍，你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裴詩薰不敢置信的張大了嘴：“你是說……”

    面前，那雙眼仍是難以言說的美麗，卷翹睫毛下，一雙黑眸沉靜的若無光之海。

    即使聽起來很荒謬，但裴詩薰沒有原因，就是知道，白岐玉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能讓一切“再來一遍”。

    “來賭嗎？”他的聲音柔得像一陣山風(fēng)，“賭再來一遍，你仍救不下所有人，甚至救不下你自己？”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代價？”白岐玉笑了，“你是看多了么？你身上還有什么東西，是我需要的？你只要告訴我，你要不要賭。”

    裴詩薰深深閉上眼，說，賭。

    ‘我不是圣母，不會去救所有人，’她想，‘但我起碼能救下我自己吧？’

    ……

    “唔……啊！！”

    “詩詩，醒了，該出發(fā)了……你怎么哭了？做噩夢了？”

    肩膀上傳來大力的搖晃，裴詩薰睜開了眼。

    面前，林天羽正在收拾背包，他的背后，是一望無際的幽深森林，與一輪圓的令人發(fā)慌的巨型月亮。

    還有其余二十一個探險隊成員。

    “！”

    裴詩薰顧不得擦拭淚水，放聲大笑起來。

    太好了！她回來了，回到了一切都沒發(fā)生的時候，大家還都活著！

    在離得近的幾個女生看傻子的眼神中，她瘋了一般的尖叫：“大家聽我說！！我們不能上山！我們現(xiàn)在就離開，不然所有人都會死，都會死的！”

    楊嶼森收斂了溫和的笑意。

    “表弟！”他喊道，“看好你女朋友，睡傻了么這是？”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

    白岐玉也醒了。

    他從廣袤的柔軟海灘上醒來，手邊是一個小巧玲瓏的玻璃吊墜。

    近幾年流行的濃縮造景款式，像迷你的玻璃雪球。

    酒紅色玻璃，漆黑的基底，惡鬼爪牙般的枯樹造景，二十幾個迷你小人兒在其中隨雪花轉(zhuǎn)動。

    雖然做工極其精致，但古怪的配色與造景讓人看了渾身發(fā)毛，很容易被勾起心底最惡最原始的暴怒與恐懼，讓人不忍懷疑這玩意兒真的賣得出去么。

    白岐玉輕輕地拿起來，在手里撥弄了幾下，看迷你小人們隨著重力變動從天上摔到地上，地上飛到天上，像蜉蝣被風(fēng)殘酷的玩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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