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開手，收了那威壓，衡南退了好幾步才站穩(wěn)。盛老婦人輕描淡寫掀起茶蓋：“哥兒是個(gè)好孩子，我容不得別人對(duì)他不好。”

    衡南垂頭，心跳砰砰地應(yīng)是。

    盛家上下事務(wù)，因老太太清醒著，都是老太太一手抓，薛雪榮好容易辦件事，辦得誠惶誠恐：“瘦馬最會(huì)伺候男人的，她怎敢待哥兒不好。”

    扭過頭看衡南，“就是蠢了些，不知道腦子里裝了些什么。”

    薛氏已聽丫鬟報(bào)說，換下來的床單沒有任何痕跡，驚愕之余，憋了一肚子火氣：“睡在一塊兒十幾天了，澡也在屋子里洗，隨便撿個(gè)機(jī)會(huì)不就完了嗎？”

    “你別跟哥兒玩欲擒故縱那一套，我兒心思正，比不得你打交道的那些男人，你越裝玉女，他越是不敢碰。”

    “雪榮。”老太太厲聲道，“你也是病急亂投醫(yī)，把她放在哥兒屋里，像什么樣子。你也不怕哥兒同學(xué)好友來拜訪，見了面，再傳出去，叫我們家里如何辯解？”

    “就是把她屋里十幾天都沒能成事，才讓我憋屈。”薛雪榮道，“人家學(xué)了十幾年詩書，你學(xué)了十幾年的yin巧，這么簡單一件事都辦不好，我看你是白從那地方出來了。”

    衡南咬著后牙，咬得顫抖，臉紅得似充血：“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薛雪榮道，“明天起，搬到東院去吧。”

    閉上門，門里的交談還在繼續(xù)。

    老太太道：“怪不得你看上，模樣不錯(cuò)，倒是馴得乖巧聽話，只可惜……”

    薛氏道：“那腰扭的，那低眉順眼的樣兒，也就是男人興致起了喜歡，勁兒過了也就丟到后頭去。哪兒能跟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比。”

    老太太笑道：“你剛才自己也說，學(xué)了十幾年的yin巧，去跟學(xué)了十幾年的詩書禮節(jié)的比，你也真胡鬧，沒這個(gè)比法。”

    “大姑娘拉不下面，妓子還拉不下？人家急等著倒酒，拿個(gè)千金起子開酒塞，誰知起子還半天用不不趁手，那我千辛萬苦的買她干什么。”

    衡南猛地回身，扭曲著臉，快步走到庭院里去。

    盛君殊正習(xí)字，右手邊添了一杯水，指節(jié)捏上杯壁，guntang。回頭，是一個(gè)陌生的丫鬟木然的臉，盛君殊頓了一下，目光，落回書上，卻半天沒能凝神。

    盛君殊平時(shí)交游不廣，少赴宴會(huì)，多數(shù)時(shí)間留在家里，這里面當(dāng)然有母親薛氏過于呵護(hù)的原因。另一方面，因?yàn)槭⒓以诮鹆甑牡匚唬g人跟他講話，多帶恭維之意。即便有話題，都是順著他話來說，不敢違逆他分毫，更別提玩笑，乃至爭辯。

    盛公子雖然為人內(nèi)斂沉默，內(nèi)里卻冰雪聰敏，幾次三番下來，自覺無趣，干脆不赴這種場合。即便有談得來的人，君子之交淡如水，一月通信一二封，已是極限。

    加上屋里女眷極多，除了母親、祖母，就是無數(shù)個(gè)他總是記不住名字的丫鬟。因?yàn)檠κ喜幌矚g自作聰明的狐媚子，這些精挑細(xì)選出的丫鬟都是吃苦耐勞卻嘴訥的，他問一句，她們不得其意，只胡思亂想，恐伺候不周，怕得不行。時(shí)間長了，他干脆寡言少語，能不麻煩，就不麻煩。

    少年人，即便再老成，畢竟需要一點(diǎn)言語。這幾日衡南搬到東院去，好幾天沒出現(xiàn)，半夜他習(xí)慣性地摸床上“界碑”，看自己新增的妾室是否又把它踢翻，蜷成一團(tuán)，臉埋在他袖子里，卻想起書本早撤下去；沒有衡南坐在椅子上跟他一塊兒念書，一起吃飯，胡亂說話，竟讓他感覺到孤寂。

    才這樣想著，門便開了，衡南進(jìn)來脫了外裳，只呆立在門口。

    盛君殊擱下筆，愁緒一掃而空：“我新寫了一篇文章，坐過來看。”

    衡南一步一步地蹭過來，抬起頭，總感覺和前幾天有些不同。

    盛君殊看她兩眼，原來她臉上揉了胭脂，愈發(fā)顯得眼尾褶明艷，瞳仁像琉璃鏡一般黑。如此盛裝打扮，挨過來的時(shí)候，身上卻含著股冷氣。

    盛君殊捏了她的袖子：“怎么這么涼。”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這么一句，衡南的眼淚想往出涌，拼命忍著，咬著唇別過頭：“屋里碳少。”

    這算怎么回事？盛君殊叫人生碳，見剩的還多，便道：“把咱們屋里的碳都拿到東院去。”

    東院很偏，又遠(yuǎn)，光走過來就得一刻鐘。外面天冷，他不知道為什么母親把衡南安排到那里，其他院子是否有了安排。內(nèi)院事都是母親和祖母在管，沒讓他費(fèi)心，故而也不好置喙，須得觀察看看。

    “公子。”丫鬟為難地看了看碳，意在勸阻，“這屋剩下也不多。”

    盛君殊只道：“拿去，以后都從我屋里拿，沒有了，再讓人給我屋里送。”

    這家里缺了誰的，都缺不了他的，這一點(diǎn)他很清楚。

    衡南緊張地立在他背后，扯著袖口，盛公子的背影直得像棵松，像個(gè)兄長。勾欄出身良家的姑娘說過，有兄長很好，兄長和丑陋的男人不一樣，就像一棵樹，出什么事都擋在meimei前面。但她沒有兄長，面上不屑，心里很妒忌。

    坐回去，盛君殊寫著寫著，忽然問她：“還像原來那樣，睡在這個(gè)屋怎么樣。”

    “……不用。”答得含糊。盛君殊一回頭，衡南忽而整個(gè)兒靠在他身上，額頭上都是汗珠，臉色很紅，閉著眼睛，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熱乎乎的，全撲在他脖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