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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忍了很久了,實在是跟孟恬住不下去了……” …… 孟恬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站著,很迷惑。 為什么從一件事,扯到完全無干的另一件事? 為什么另外兩個同學仍然在裝睡,不為她說一句話?難道她們也這樣覺得? 這樣的默認,是被夜色包裹的利劍,插入心口,加劇了難堪。 第二件事,是孟恬隨班級同學一起去春游。 那家冰場的老板,是孟恬mama的同學,所以她擁有七張打折券,現場剛好七個人。女孩子都抓著她的胳膊又蹦又跳:“太愛你了孟恬。” 欄門一開,少男少女一窩蜂地涌進器材室挑選冰刀。 她換冰刀時,十分忐忑,大著嗓門笑道:“你們知道嗎,我平衡能力特別差。” 大家忙著嗡嗡嚶嚶地說話,誰也沒注意她,有一個女孩聽見了,回復了一句:“誰不是呢。”又匆忙跟上剛才的聊天。 可是那個說“誰不是呢”的女孩,平舉手臂在冰上滑動時,就像只優雅的天鵝,裙擺在身后飄飛,一圈一圈。 也有不會滑的女孩,在冰上踉踉蹌蹌,連累扶她的男生一起滑稽地摔得老遠,兩個人跪在地上,紅著鼻頭指著對方大笑。 會滑的,不會滑的,在這片冰面上都很自在。 除了她。 她一手扒著欄桿不敢放,一手拉著永遠不肯脫下的厚重的黑色裙擺,站在入口處。 也有人陪在她身邊。 一群人在一起,無論出于道義或者責任,都不可能讓她落單。 扶她的男生心癢地盯著場中的同學,忍不住催促:“孟恬,我們也過去吧,別一直呆在門口啊。” 她尷尬地笑著說好。 她不敢用力扶他,怕他覺得太重,另一只手扶著墻艱難地走著,說了幾個冷笑話,男生也笑了,然后她尖叫一聲,摔了。 背著地摔出去,裙子往上翻,粗壯的大腿和安全褲露出來了。從她身邊滑過的陌生人,嘴里輕輕“嚯”了一聲,笑著別過臉去。 她惶恐地拉下裙擺。 “不用不用。”腿摔得那么痛,痛得她快要哭出來了,可她對扶她的男生擺擺手,放下裙擺大聲笑著說,“你拉不動我的,小心把你拉摔了,哈哈哈哈。” 男生也跟著笑了。 她自己艱難地站起來。 這一跤沒把腿摔壞,倒是路過的人那句輕輕的“嚯”,一下把所有的興致給撞成粉末了。 她的心情,經常被這樣一點點大的小事擊潰。 她滑得更加小心,更加不快樂,好像背負了全世界的目光,帶著千鈞重的枷鎖。 越是小心,越是摔跤。又摔了幾跤,她越來越沮喪,對著扶她的男生笑道:“我就說我平衡能力太差嘛,我還是先出去坐會吧。” 只要有一個人挽留,她就能不出場。 可是那個男孩用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看看她,又回頭羨慕地看著場中又笑又鬧的其他同學:“好吧,你多休息會。” 坐在換冰刀的長椅上,孟恬抱著濕淋淋的裙擺,看著男孩的滑向場中的背影。 那么輕松,高興,如釋重負。 好像落單的孤雁急著飛向雁群。 “孟恬,不要緊吧?”女孩子們滑了一圈過來,趴在圍欄上看她,一排排靚麗的面孔,一聲聲脆生生的招呼,額頭上是肆意快樂后的的細汗,臉上泛著興奮的紅。 她黝黑的皮膚,缺乏運動的身體,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顏色。 她笑著沖她們揮了揮手。 她休息了很久。 場上傳出少年少女們活力滿滿的笑鬧,沒人注意到少了一個人,沒人問她休息好了嗎,可以上場了嗎。 原來七張優惠券的余熱,十五分鐘不到便被拋在腦后。 更讓她受不了的是母親。 現在她由溜冰場的長椅,挪到了西餐廳長椅:“你怎么又來了?” 母親忙著從塑料袋里取出一罐一罐的高級汽水分發給大家。 有的人推拒說“阿姨不用”,母親會露出熟稔的甜得發膩的笑容,用她最討厭的表情和聲調,像演小品那樣說:“別跟阿姨客氣!都是孟恬的好朋友,平時那么照顧孟恬,這一點吃的你們都收下啊,誰也不許不要。” 大家忙道:“謝謝,謝謝阿姨。” “還要什么吃的,跟孟恬講,不要客氣。阿姨馬上過來給你們買。” 母親鞍前馬后,倒完了飲料,最后悄悄埋掉了單。 她退出去,就好像精心堆好了一個漂亮的大沙堡,小心翼翼地抽掉了手,生怕碰掉一個角。 “孟恬,跟同學好好玩,mama走了啊。” 母親安頓好一切,轉身離去,套裝裙子還有辦公室椅坐出的褶皺,甚至有來不及打理的汗漬。 她想叫住母親,可是沒有勇氣。 她還是不爭氣地舍不得這個沙堡。 第三件事,是在輔導員辦公室里。 輔導員是個年輕的女老師,姓楊,說話聲音細細的,很溫柔。 孟恬很喜歡她。因為輔導員雖然很忙,卻會時不時地會找她聊兩句,了解她最近學習生活的近況,問她有沒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次數多了,她就把楊老師當做好朋友,常常一聊就是一下午,她也從來沒有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