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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擁而泣的父女,撫摸她后腦蒼老的手,賬戶里多出的匯款。 璀璨的水晶吊燈,一整扇八開的玻璃旋轉門,鋪到門口的艷麗紅毯。 鏡子外圈雕刻著纏繞的花葉。絲綢睡衣下露出的鎖骨依然美麗,描出柳眉,涂上口紅,鏡中人回歸正軌,苦盡甘來。 外間的鋼琴曲舒緩,高跟鞋踩著節拍,拎起裙子下樓,名貴西裝的人耐心地等在盡頭,一步一步靠近,挽住他屈起的雙臂,無數閃光燈雪片般亮起,迎接王與王后到來。 落下的綢帶與彩紙片,寬敞溫暖的轎車,女仆懷里安睡的男孩,明麗的商場,美容院護工柔軟的掌心。快樂被定格,變成頭版頭條灰色照片,“旺夫女”三字旁是她高傲愉悅的笑臉。 音樂聲達到了高潮,漸緩下去,故事結尾,萬物應沉醉在美夢里。樂手收梢,卻多劃拉一筆,“嗡”地一聲,宛如魔咒響起。 黑不見五指的夜晚。丹蔻撫上男人肩膀,親吻落在脖頸,扣子一粒粒解開,無數炙熱的的愛意涌出。 他面對著墻,一動不動,好似已經睡熟。 更多急切的吻落下,手背卻被疲倦萬分的冰冷掌心壓住。 戛然而止,冰冷的黑暗降臨,如五指山兜頭蓋臉。 衡南好像被澆了一頭冷水。 同時她也意識到不對: 她跟著盛君殊“問靈”。問的是屋頂上脊獸,飛檐下銅鈴,問的是一切關于金耀蘭在祖宅的童年。怎么會看見飯店,別墅,甚至……如同親歷的,躺在被婉拒的床上? 耳畔嗡嗡作響,像堵了一團棉花,她終于隱約有人在叫:“衡南,醒醒,衡南。” 盛君殊的聲音。 衡南滿頭冷汗,驟然抬頭,滿天青灰,銅鈴正在瘋狂顫動。 她聽不到鈴響的聲音,但這恐怖的震動引起了天書的共振,胸口一陣劇痛,有什么東西往喉嚨上沖。她膽子很小,更加怕得發抖,一抖,驟然噴出一口血來。 看見血,她腦袋一嗡,整個人瞬間就沒了意識。 “衡南!”盛君殊臉色都變了。 盛君殊看向受怨氣而瘋狂抖動的銅鈴,符紙如刀飛去,剎那間將銅鈴打落,鈴鐺“叮咚”地墜在地上,滾落開,發出悶響。 盛君殊將軟倒的人攔腰抱起。 “你在哪里?” 衡南雙眼緊閉,躺在急診室的床上,左手被盛君殊握著。她嘴唇上的血被盛君殊擦拭過一遍,外表看不出異常。 “先做個心電圖吧?”醫生征求他的意見。 “好。”盛君殊握著電話沖她點點頭,又問,“你們這里有沒有比較好的心內科醫生?” “希爾頓博士剛從美國回來,本來給后天下午預約的病人做手術的,現在應該有空。但是需要預約……” 盛君殊直接把黎向巍的名片和電話卡遞給她,醫生頓了一下:“我現在聯系他。” “喂?師兄?怎么了嗎?”肖子烈那邊極其吵鬧,隱約還有勁爆的音樂聲。 “你那邊什么情況?” “……有點麻煩。” 肖子烈回頭看了一眼卡座上抽泣不止的卷發女人,走到了僻靜的角落,“你知道她跟我說什么嗎?” 金耀蘭做事夠狠。如果黎向巍曾經是這女人的常客,她原本在的位置應該是個相當高端的會所。 但他是在一個地處偏遠的破敗夜總會找到了她,這里的客人,大都是地下蛇頭,社會底層。 女人穿了一身暴露的黑色吊帶裙,臉上妝容濃重,眼角紋已經明顯,眼角甚至還留著被打傷的烏青。想撬開她的嘴,費了一番功夫。 “黎向巍以前的確常常去她那里。” 那女人回憶道:“我精通英語、俄語、法語,懂一點經濟學和法律,很多人都很喜歡我,他每個月也會要來幾次,他高大帥氣,很有風度,對女人非常體貼,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的意思,我就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可他每次來只是喝點酒,聊聊天,而且還帶著秘書,從不和我過夜。就算開好房間,也是出去辦自己的事,凌晨回來帶給我早餐。辦什么事,我不敢問,但我怕這樣下去留不住他……” “我一時糊涂,在酒里加了料,那天晚上,我們發生了關系……第二天早上起來,他很生氣,我從沒見他這樣生氣……” 從那以后,黎向巍再也沒有找過她。 肖子烈問:“孩子是那一次?” 女人頓了一下:“我不確定。” “不確定?”肖子烈氣笑了,“怎么可能不做親子鑒定?” “做了親子鑒定。”她向下看去,嘴唇在酒精的刺激下顫抖,聲音忽強忽弱,仿佛在說鬼故事,“當時,我也只是想搏一搏。黎太太就在旁邊盯著,她的臉色好可怕,不知道為什么,我看到黎總在桌子下面悄悄用自己的頭發換掉了小沅的頭發……” “小沅就這樣被接回黎家,我想她一輩子榮華富貴,所以我……我不該說這些。” 盛君殊捏著鼻梁嘆了口氣。 醫生把衡南推出來,把打印出來的報告地給他:“心電圖沒問題……” 盛君殊掛掉電話,開始看報告。報告上顯示衡南的心跳清晰有力。 護士傾身問他:“盛先生,希爾頓醫生明天下午三點會診可以嗎?” “能麻煩他現在過來會診嗎?”盛君殊禮貌地看著她,“我太太現在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