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盛君殊見她鋪速寫本,把臺燈脖子扭了扭,讓光均勻地照到她那邊。她睫毛的影子拉長落在白紙上,似乎顫動了一下。 初始時,盛君殊的目光總能掃到對面的衡南,有些不太適應,尤其是她坐沒坐相,枕著手臂側趴著寫寫畫畫,半干的頭發散一半搭在手臂上,一半搭在桌面上,飄出濕漉漉的香味。 但等盛君殊看過十個方案、做過五個計劃,就以強大的調整能力,迅速適應了辦公桌對面多出來的一個活物。 他從容卡在十點半關閉電腦,喝了口茶。起身繞到衡南背后,看她做完了什么。 衡南畫了三幅畫稿。 她本科是學服裝設計的,雖然沒上完,但多少有點手繪基礎。第一張,人體模特上拿彩鉛畫了件黑色裙子,魚尾擺曳地,畫得很認真。 第二張就狂野得多,看得出她已經開始分神,模特上半身還是帶拉鏈的小外套,下半身就已經變成幾筆甩出來的夏威夷草裙,底下還畫了一只隨手圈的豬,一只漫畫風格的跳鋼管舞的兔子,又被一個涂黑的大叉叉掉。 “……” 正畫的第三張完全是在暴躁亂畫,涂黑的無數圈圈,波浪線,火柴人,但盛君殊還是一眼在其中找到了驚人的部分。他的指尖落在由上至下三個重重涂黑的圓點上:“這個……” 衡南瞬間把本子從他指下抽出來,死死扣在懷里,不肯給他看了:“胡亂畫的。” 盛君殊默了片刻:“我教你畫符吧。” 衡南扭過頭,盛君殊已經從書架抽了幾張打印紙,他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蟬翼的質感,在燈下不疾不徐地掐出印子,按著裁成小塊,看著非常賞心悅目。 “一張符從上到下,一共有五個部分。”他拿了根筆,在方紙靠中間的部分,慢慢畫出個蜿蜒曲折的復雜的字,“這是主事符神。遇什么事,找什么神,拿宅神舉例,主護宅。” 向下幾分,又畫下一行字:“符腹內。寫明何事何作用。” 再向下:“腹膽要念訣,一筆畫就,務必小心,一張符能否靈驗,全看符膽。” 最下方拉下三道,遒勁如鐵馬金戈:“叉符腳,意在請兵鎮守吾符,有幾種變化,先學這種,別的我以后慢慢教你。” 他回頭,見衡南目不轉睛地看,略感欣慰,筆尖提到符紙最上方留下的空白處,重重地從上至下點下三枚涂黑的圓點:“點符頭,是給一張符點睛,不同宗派有不同做法,你剛才在本子上畫的,是我們垚山的符號。” 衡南看著畫好符紙默了好久,莫名地覺得心口沉沉,有點難受:“以前,也是你教我的?” 盛君殊從書架上取書,隨口道:“是啊。你們的基礎符術,都是我教的。” 其實也不全如此。是衡南比較好學,下課后還常跑來問他問題,他順帶著把一天的內容給她回顧一遍,權當溫習。衡南很客氣,總是回贈點心、劍穗,乃至束發的玉冠。他也說不用送東西,給師妹講題還要什么回禮?但師妹固執,只好收下。 衡南垂著眼半天不做聲,好像有點喪氣。但他不覺得有什么,忘記了再教一遍就好。 他抽了一張黃紙,把畫好的白紙擺在旁邊:“你試試?” “不想畫這個。”衡南不動彈,“有沒有打人的?” “……”盛君殊繃不住笑,“你鎮宅都不畫,就想畫攻擊向的?” 他將取出的線裝冊子打開,攤在她面前:“主事神都在上面,你能找出來,我教你。” 衡南開始嘩啦嘩啦翻書。盛君殊一手揣著口袋松松靠在桌緣上,喝百合湯。 她暴躁地翻了足足半個小時書,“啪”地把書一合。 “找到了?”盛君殊轉過身看她,卻見她把剛才他裁好的紙條一字排開,開始快速地在紙上畫,畫完一張就撇開畫下一張,一口氣畫了四十多張,往他的方向一推。 “哪個?” 盛君殊愕然看著滿桌寫滿復雜字符的紙條——大約是找不出來,她竟然把所有的主事符神硬默了一遍。 衡南咬著筆桿放空。 她的記憶力極好,這么多年的考試,都是這么填鴨速記應付過來的。一下背了太多,腦子有點酸。 “這個。”盛君殊看她的眼光都變了,抽出一張,語氣認真許多,“你記住,攻擊力越強,主事符神反倒越簡單。” 衡南依葫蘆畫瓢,只廢了兩張,就把驅鬼、捉妖兩道攻擊性最強的符紙畫全了。 盛君殊想,不得了,師妹回魂以后是絕世天才:“要不要用著試一下?” 衡南扭過去看他。 “我們去遠一點的地方打鬼。” 衡南驚恐地看向他,瞬間慫成紙老虎。 “我帶著你。”盛君殊看見她眼睛里泛了淚光,笑著把她畫的符撿出來擺在她面前,“你都會畫最厲害的攻擊符咒了,還怕它們?” 衡南坐在椅子上焦慮地摳手指,臉色變來變去,做了十分鐘心理建設,一把抓起符紙站了起來:“走吧。” 盛君殊倉促地拽著她的手腕:“不從那邊。” 大半夜的下樓出門,郁百合又要問。 衡南眼看著盛君殊穿好鞋,稍微活動了一下肩胛,手一撐,利落地翻到了窗戶外面。 房間在別墅二層。 衡南吞咽口水,蹭著地過去,盛君殊就立在一層的的空調室外機上,如履平地,低頭簡單理了理衣服褶皺,張開手臂,仰頭看她,眼睛和身后的夜色一般黑:“快來,師兄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