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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苦笑一聲:“洪小蓮也急啊,也說他啊,晚了,劉吉祥就躺在家里那被子把臉一蒙,誰說都不理。” “他不上學,也不能浪著,洪小蓮把積蓄拿出來,狠狠心給他盤了個水果鋪子。” 雖說劉吉祥賣水果每個月都虧,好呆有了個正經營生,洪小蓮認命,不再渴盼夢里的高中、大學、母慈子孝,眼仁里面像是蒙了一層灰。 一天上工時,機器不長眼,讓洪小蓮廢了一只眼睛。 在醫院里,劉大富蹲在拐角吧嗒吧嗒抽著煙,簡直晦氣透了。 當班的不是洪小蓮,cao作失誤的也不是她,開廠子的也不是她爸爸,她就是手欠得慌,非要管閑事,哪有機器過來,人不躲閃的? 這下好,本來就笨,還折進去一只招子,以后還能干活不了? 直到一波一波衣著光鮮的人提著果籃,抱著鮮花來醫院看洪小蓮,她從普通病房轉到加護病房再到VIP特護病房,他才轉過彎來。 待到工廠認定的賠款和老板私人的獎勵款都進了存折,劉大富才瞪大了眼睛,數了數后面的零。 ——二十萬啊。 倒霉就這樣轉成了天降橫財,怎么樣分配成了個問題。 劉大富的爸死了,一家人里只剩下劉吉祥。生死之間走一遭,人脆弱的時候,都會想自己最愛的人。 洪小蓮躺在病床上,老是看見小時候的吉祥,胖乎乎地坐在她臂彎里,咯咯咯地拍著手笑著叫mama。 她一手顛著吉祥,一手拄著鋤,站在艷陽下的稻田里,遠處的青山疊影,碧空如洗,像畫片一樣,不覺得熱,不覺得累。 寂靜的深夜里,劉大富穿著泥鞋,躺在陪床上鼾聲如雷。 洪小蓮閉一閉眼睛,眼淚就順著眼角淌在枕套上。她不想再打工了,就是因為貪這兩分錢,她離開了吉祥,他才會學壞。 以后一家人呆在一起,貧窮也快樂。 “后來他倆就回村了,直接拿賠償款蓋了棟房子,沒兩天劉大富交上城里女朋友了,怪招人羨慕的。” 玄關右手,是個小廚房,門把手掉了,鎖孔里拴了根棉線繩。村支書拽住棉線繩一拉。 入眼是個深紅色的L形櫥柜,斷了一半的柜把手上掛了只岔了毛的刷子。 因為年代久遠,櫥柜的紅色越發沉滯。上面擺了一口鐵鍋,一堆瓶瓶罐罐,窗戶上貼了窗花,凝著油漬,屋里有點黯黃。 衡南進了這廚房里,感覺心上像壓住了什么,有些憋悶。 村支書見衡南直直地盯著櫥柜,笑了笑:“別看款式舊,當年,這可是我們村第一個定制櫥柜的,上門的時候好多人圍著看。” 衡南話都沒聽完,掉頭退了出去:“我想去洗手間。” “這邊,這邊。”樓梯下就是洗手間,窄長的,因為沒窗戶,也沒貼瓷片,都是青色水泥,閉上門就有股森森的冷氣,從墻壁里直沁到了背心。 衡南反胃的感覺越來越重,兩臂撐著馬桶,干嘔了幾下。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一陣清脆的孩童笑聲回蕩。 衡南倏地回頭。 密閉的衛生間里空空蕩蕩,門外還隱約傳來村支書的說話聲,但那聲音,也像是遠在天邊,朦朦朧朧。 “后來沒過多久,劉吉祥的水果鋪子不開了,說要買車跑業務……合計了一下,只能又去打工……去紡織城……沒多久,又回來了。” “咯咯咯咯……”脆脆的笑聲夾在其中。 “不鬧,不鬧mama,mama刷廁所,清臭臭,啊。”女人哄著,“嘖”了一聲,“又尿褲了?脫下來媽給洗。” 四面無人,哪里來的聲音? 衡南額上冷汗滾落,咬唇擰住門把手,她想快點縮到陽炎體的籠罩下。 “媽,媽,看。” 衡南心下有一股強烈的預感,往右看,往右看往右看…… 她慢慢地轉過頭去。雞皮疙瘩,從頸后,一路蔓延到后背。 右面的水泥墻上,什么都沒有,沒有鬼臉,沒有鮮血。 墻面上的斑斑駁駁的污漬之下,只是拿白色粉筆,歪歪扭扭地畫了個大火柴人,拉著小火柴人。 門開了,盛君殊一把架住踉蹌幾步撲出來的衡南。 衡南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臉色蒼白,右手窩著扶住心口,渾身冰涼涼的,不自知地牙齒打顫。 盛君殊像抱小孩一樣,將她抱在懷里,一下一下順她后背。 眼珠微轉,渾身緊繃:“哪不舒服,跟師兄說。” 下一刻,他的手被她引著,不由分說一把貼在胸口,“疼。” 盛君殊驟然觸到柔軟的起伏,頭皮一跳,不自然地頓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因為衡南咬著牙,冷汗都下來了,神情不似作偽,焦急立刻壓倒了一切:“怎么回……” 他的話語頓住了,眼神有些奇怪。 因為他感覺到隔著皮膚,似乎有一股無底洞般的力量,像冰窟一樣,如饑似渴地吞噬由他掌心的傳來的熱度。這股力量太強,幾乎讓他應激性地產生了帶血性的敵意。 但與此同時,衡南在他懷里,慢慢安定下來,肩膀松弛。 盛君殊立即把手松開。 那個位置不太好,貼久了……也不太好。 但是……他沉默著看自己的掌心,那到底什么東西?還是自己產生了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