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個故事:鮫妻(上)
相傳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然而在見到嬌娘前,徐景茂卻一直以為這只是個傳說。 徐景茂,京都人士,家中自祖輩起便一直經商,因此家境富余,且常年旅居各地,自認也算見過些市面。但他第一眼見到嬌娘時,卻還是被她那與眾不同的樣貌所迷住了。 嬌娘其實沒有名字,只因是個鮫女,一日海上起了大風浪,她竟陰差陽錯地擱淺到了人類居住的漁村,被幾個漁民捉住,帶回了村子的祠堂里。 鮫人的眼淚可以化作珍珠,故此,村民們日夜折磨她,逼迫她流淚,嬌娘初時還能忍耐,而且此處畢竟民風淳樸,每每有人欺辱虐待于她,總有些人站出來為她說話。 但隨著她落下的眼淚化作珍珠,被拿到市集上換了米面柴油,再后來,又換了綢緞和各種更加精貴的物件……村民們嘗到了甜頭,漸漸的,為她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少。 徐景茂第一次見到嬌娘時,她正被村子里的漁夫拿著把魚鉤鉤住尾鰭,鮮血從她的鱗片中滲出來,把她原本青色的尾鰭染成了一片血紅。 嬌娘受過比這更可怕的凌辱,因此一心求死,咬緊牙關,說什么也不肯掉下一滴眼淚。 在這之前,她已經有很久不曾哭了。 眼淚干了,心也早就碎了,就更不用提這早就殘破不堪的身子…… 如果不是徐景茂,她或許已經死了。 徐景茂不缺銀錢,珍珠對他來說也沒有什么用處,他只是覺得嬌娘的身子有趣,再加上他本就是個憐香惜玉之人,看不得一幫粗魯卑賤的漁民去欺凌一個弱女子,因此便與那村長交涉,花了重金將嬌娘買了下來。 他為嬌娘請了大夫,也用了最好的藥,將她放在個特制的大木盆里,那盆中裝滿了海水,每一日的飲食,也都派了專人來侍奉。吃的用的,都是最上乘的。 休養了半個多月,待到嬌娘的身體漸漸康復了些,便又將她移至到船上,打算走海陸,再轉陸路,帶她一起回京。 嬌娘不會說話,或者說是因為聲帶和人類不同,因此不會發出人類的聲音。 但她的聲線極美,在海上航行時,她都被安置在徐景茂的房內,雖然不能上甲板,但是偶爾也會從旁邊的小窗看到屋外的景色。海上航行了將近一個月,每到月圓時,她便會雙手搭在那大木桶上,遙望著窗外,低低的唱出家鄉的歌謠。 那歌聲美得令人心醉,即便聽不懂她所唱的意思,但只是看著她,聽到她那動人的歌喉,徐景茂也覺得心神迷醉,似乎可以忘卻世間的種種,只想余生都伴在她的左右。 嬌娘的皮膚比一般女子更加白皙,且因為長期浸泡在水中,因此柔滑得如羊脂玉一般,但那水珠卻并不會真的將她的肌膚打濕。徐景茂摸過她的手和臉,柔柔膩膩的,像是刷了一層油脂,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她被那群漁民虐待后,身上本該留下各種傷疤才對,可卻因體質特殊,即便受多嚴重的傷,傷口痊愈得也比常人要快,且并不會留下痕跡,至多紅腫幾天,便會漸漸愈合。因此,這并不影響她的美貌。 她的發色也較之人類的女子更加清淺些,不是黑色,而是那種淡淡的灰。發絲也更加柔軟纖細,每每披在肩上,或是在水中游弋時,那長發在水中飄搖,配上她深藍色的眼眸,就仿佛是那大海深處的精靈,以致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會忍不住被她深深地吸引。 因為整日整日都要泡在海水中,所以她不便穿人類的衣裙,好在徐景茂家境富裕,且收藏了不少奇貨。命人用鯊魚皮為她做了件無袖的小衫,因怕這顏色不好,她不喜歡,又命人在上面鑲嵌了各類的珍珠和貝殼。嬌娘當真是喜歡得緊,也因為他悉心的照顧,而漸漸對他有了些好感,只有面對他時,才會多少露出些喜色。 她不施粉黛,只是每天都撿株新采下的小花別在耳畔,偶爾徐景茂心情好,也會親自取些胭脂和唇脂,坐在那木盆邊,幫她細細地勾著眉眼,或是點絳于唇。 嬌娘脾氣溫順,也由著他打扮,日子久了,就連徐景茂也忘了她其實是尾鮫,慢慢由初時的好奇轉化成了愛意,竟把她當做人類的女子,傾心愛慕起來。 又是大半個月后,他們終于回到了京城。 此時的徐景茂已經和嬌娘難分難舍,他早年曾和個世交叔伯家的女兒訂過親,只是那位小姐命薄,還沒過門便去世了,那之后,徐景茂的父親礙著兩家的面子,命他三年內不許另娶。徐景茂雖對那小姐并無感情,但男兒志在四方,倒也不急著娶妻。 只是這次他帶回了嬌娘,心里便是更沒有其她的女人了,因此一回家就遣了家里的幾個通房,只把嬌娘藏在屋內,對父母謊稱在外收了房小妾,但是因為體弱,見不得光,也出不得屋子。 他每日晚餐照舊與父母同食,也經常會出去應酬,所以父母并不有疑。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也沒有能包住火的紙,這件事,到底還是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