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儀殿內(nèi)傳出斷續(xù)的琴聲。

    姬瑕停步細(xì)聆。

    撫琴者雖為纖纖弱質(zhì)，五弦卻常嘣發(fā)叱吒之音。

    姬瑕不由得撫劍。他身量極魁梧，眉濃目深，卸去戎衣，周身仍透出冷肅殺氣。

    千秋遠(yuǎn)遠(yuǎn)望見，心中便一凜，從容行過禮，詢問地看崔君羨。她與這少年相識不過一日，印象卻極佳。

    崔君羨引見，“秋娘，這是東海王殿下，來見皇——郡主。”

    千秋聞聽稱號變化，不禁悲感，復(fù)又見禮，“適才嬪妃皇子公主被甲士帶走，哭鬧喧騰，郡主受了許多驚擾，心神未定。殿下進(jìn)去后，勿要過于——”

    姬瑕冷眼看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徑自拾階入殿。

    阿姮原本站在琴案邊，見他上前一步，便后退一步。雙眸沉靜，不染情緒。

    千秋見主人受迫，上前干預(yù)，“殿下，郡主怕生，您——”

    姬瑕一把推開她，“多處處，自然就熟悉了。”

    千秋踉蹌幾步，還要護(hù)主。

    阿姮泠泠開口，“秋娘，你出去吧。”

    姬瑕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心弦像是給她素手撩撥了一下，倒停下了凌逼的步伐。

    當(dāng)?shù)钪兄皇扇藭r(shí)，他解下佩劍，放在琴旁，劍落案時(shí)聽得到重量與威壓，“郡主，你方才彈的什么曲子？”

    阿姮答：“我讀太白《擬恨賦》有感，譜的曲子，零落尚未成章。”

    姬瑕誦“拔山力盡，蓋世心違。聞楚歌之四合，知漢卒之重圍”畢，問：“可是這一節(jié)？”

    阿姮點(diǎn)頭，并未因遇知音而動(dòng)容。

    姬瑕悍然問：“郡主，你可后悔了？”

    阿姮揚(yáng)眉以詢。

    這副不肯多吐一字的懶惰教姬瑕無奈，“舍我而嫁姬繇，你可后悔了？”

    姬繇說的其實(shí)不對，阿姮對姬瑕有印象。她的求婚者雖眾，姬瑕卻是唯一被王衍帶去見她，且再三推薦的人選。他熾烈的目光透出志在必得的占有欲，令她懼怕。

    父親也曾提醒她，像姬瑕這樣的男人，自卑而敏感，一旦得志，易生報(bào)復(fù)之心。

    阿姮忖度了下，當(dāng)時(shí)嫁姬瑕，當(dāng)時(shí)便要做他的人，躲他四年，便得了四年的清靜，還是劃得來的。

    她照實(shí)答：“他于我是個(gè)好丈夫。”

    姬瑕聽了不舒服，“怎么個(gè)好法？”

    阿姮望著他，緩緩道：“他從不逼迫我。”

    姬瑕的笑容冷了，拔劍出鞘，露出一段寒鐵，“那我可做不成好丈夫了。你不聽話，我就會(huì)逼迫你。”

    阿姮給那劍氣一沖，似聞到了血腥，臉色登時(shí)雪白。那顯然是殺人的劍，象征著他的鐵血強(qiáng)權(quán)。螻蟻尚且貪生，她又豈能不害怕。

    “我不愿意。”

    “你不聽話？”

    阿姮一輩子沒說過這么多話，但迫于情勢，不得不與他費(fèi)口舌，覺得很累，“教你妻子知道你這樣，該有多難過？”

    提到虞璞，姬瑕是有些抱歉，但他的欲焰更囂張。幾年來夢寐以求的佳人近在咫尺，他如何肯罷手。

    他大步上前，捉住阿姮衣袖，往懷中帶，“她最賢徳，從不在意我身旁有別個(gè)女子——”

    就在這時(shí)，一只手忽地捏住他的腕子，迫他松釋。

    姬瑕悚然，旋身一看，崔君羨不知何時(shí)來至殿中，臉上滿是憤慨與失望之色，一掃平日的恭敬，“殿下，您怎可行此卑鄙之事？”